春流(杨培德) 发表于 2020-9-14 10:21:01

“去妈家” 杨培德

“去妈家”杨培德 往年,往月,往日,往时,兄妹几人只要闲下来,想要聚聚,都会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喊出一个地方:“去妈家!”“去妈家”,是儿女们最平常、最亲切的念想,也是最习以为常的地方。他发自内心,发自肺腑,发自那永远鲜红的血缘。而且他永远是那么自然、朴实,如山间溪水,世世代代都是清凉和欢畅的。接到老妈病危的消息,是2020年7月18日早上,电话是大妹妹带着哭声打来的,说老妈忽然高烧39度,大夫刚打了一针退烧药,己经有出气没进气了,赶紧回来吧,晚了怕见不上最后一面了!其实,老妈卧床这半年,我们回去的次数还真挺多的,虽说我和二弟住的省城离家乡走高速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但由于工作在身,往返都在匆匆之间。每次见面,老妈都会在昏睡中醒来,而且都会准确回答出“我是谁?”的最简单、确是她此时依然能正确回答的问题。而我们的稍许欣慰似乎在这一刻又有了定心丸:老妈没问题,还能坚持一段。可这一段究竟有多长,我们心里还是有准备的,毕竟是89岁的老人了,已经是熟透的瓜啦,最后的蒂落是谁也无法避免的终局。驱车刚上高速公路几分钟,便接到老妈已经驾鹤西去的电话,一看时间是上午10:25分,农历五月二十八,巳时。时间定格,我们的心也于瞬间降落到冰点,想想老妈的音容笑貌,止不住心一酸,还是忘了笃信佛教的老妈平时的告诫:“我到了走的那一天你们不许哭,你们要是哭了,我会上不了天堂”,两行凄苦的泪水瞬间涌下来。我们兄妹6人,是母亲用7年时间一气呵成且顺利生产的。在那天灾人祸集中的五、六十年代,仅靠父亲一人39.5元工资生活的我们,生存的窘境是难以想象的。吃不饱,大人拿野菜和树皮等充饥尚能维持。只是可怜我们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奶吃,高粱米面和玉米面糊糊就是难得的替代。为了填补家境,母亲常常像领着一群小狗儿一样,把我们领到山坡上,放在地头边任我们自由玩耍,她却一人在用锹镐拼命的开采着荒地,当时叫“开小片荒”,是政策不允许的,只能偷着开。种些地瓜、土豆、大白菜及玉米来维持生活所需。有时在烈日的炙烤下,老妈还要身背一个哭闹的我们去刨荒种地,那高高扬起的䦆头,以及担水、除草、施肥等“粒粒皆辛苦”的镜头,始终留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永远无法忘却。流了一天汗水的老妈,晚上睡觉时,还被我们搅得不得安稳,为不让我们哭闹,并且尽快入睡,她在用两肢胳膊各楼住一个的同时,还要那她两肢腿在脚下各拍打一个,如此,她的四肢就如同四个机器手推动的摇篮,直到把我们摇到“外婆的澎湖湾”里甜甜的睡了,她才可能休息片刻!长大成人的我们,听到当年的老邻居讲述这些看起来很不经意的、甚至当今看了是十分可笑的小故事,当时也没什么独特的感觉,就像水过地皮,一湿而过。可今天回味,才倍感那力透纸背的辛酸,是多么令人沉重。我们除了对老妈辛劳的感激,更多的应是对中国伟大母亲终生为养育子女无私付出全部、永不求回报的由衷敬意和无限的感恩!老妈的勤劳、心灵手巧和刚强好胜即现在“敢于创新”一说,在我们儿时的记忆中是十分清晰的。有一张老照片是1957年10月3日拍的,当时是我们兄妹4人与老爸老妈在国庆节的合影,我们不但穿戴整齐,而且服装新鲜各异:有头戴海军帽的,有头戴老妈亲手织成的彩条毛线帽的,尤其是我们三个男孩子的洁白小围裙上,老妈分别给我们刺绣上彩色的祝福和期盼:什么“小作家”“小模范”“小英雄”的,惹来左邻右舍的一篇赞叹声!现在看看相片,依然时髦光鲜且满心甜蜜蜜的。当时全家8口人的生活全靠父亲的工资生活,常常是吃了上顿缺下顿的。为了节省,父亲一顶狗皮帽子三九天都不放下护耳,怕的是磨掉狗毛!为补贴家用,母亲领我们在家里给别人做过各种活计,什么砸核桃抠核桃仁、打草绳、拧草袋片以及去石场砸“寸八分”小石子等,赚了一些辛苦钱。后来,心灵手巧的母亲照葫芦画瓢,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学着在家里给人做缝纫活和裁剪衣服赚取手工费,后来有了底气,竟走上街头摆摊干裁剪,一干就是十几年。想想那春夏秋冬的轮回,想想那风霜雨雪的残酷,老妈都不屑一顾,久站街头,很少得空坐一坐,忙起来甚至午饭都吃不到嘴,还有那把不吃饭拿不起来的、沉沉甸甸的裁缝用的大剪子……以至后来落下来很多毛病:手腕子疼、小腿静脉曲张、时不时的全身疼痛,还有那永远无法挺直的驼背! 正是老妈艰苦和无私的付出,赶上当时开放的好政策,我家捞到了“第一桶金”,老爸老妈张罗着给我们兄弟4人盖起来每人2间房的一栋小楼,并各自娶上了媳妇,当上了父母亲,有了各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限于当时的环境和条件,两个妹妹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老妈和老爸一直于心不宁,都在去世前多次嘱咐我们:“哪天我们走了,就把我们住的这套拆迁得来的房子留给她们姐俩吧,也算净了心。”面对老妈、老爸这最后的嘱托,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并且牢记在心,当面保证:“放心吧,您百年之后,我们照办就是。”因为我们懂,子女都是爸妈身上掉下的肉,一碗水端平,永远是老人对子女的心。何况还有“兄弟团结就是金”的宝贵古训呢!       父亲走后,老妈这一挺就是9年。在病重不食、只能打营养液维持生命时,她还坚持要出院,还有气无力的说:“在这里好是好,可多贵呀,出院吧!”一生勤俭持家的老妈,到这时想的仍然不是她自己,而是不给子女添负担。我曾拉着老妈的手,附下身子劝她:妈,你都快90了,你就是菩萨了,我去佛前替你烧柱香,改吃荤吧!否则,连鸡汤、肉汤都不能喝,你身体怎么能受得了?何况你打针打得身上到处紫一块、青一块的,血管都瘪了,肌肉也硬了,针都扎不进去了,再不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这身体恐怕要坚持不多久了……      可她依旧坚定的摇摇头。她何时、因何吃素并信佛归一为居士我们是不知的,只是觉得大约在她40岁以后,我们正忙于学习工作时。对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困苦、最艰难的时期都熬过来了,我们都长大成家,生活越来越好好了,可以敞开肚子大吃鸡鸭肉蛋鱼了,大喝老白干通化葡萄酒了,虽然老妈不喝,但是她喜欢的大连汽水还是可以畅饮的。可老妈却青菜一碟,佛经一本,天天如此!我们问心有愧,于心难忍。没想到,平时感觉最缺少信仰的老妈,如今信起佛来却分外执着。病入膏肓之际,躺在床上,依然一字一顿的拉开距离,用尽全力大声的喊出:“阿-弥-陀-佛!”老妈一生,从来都是以子女为重,以子女为荣,以子女为傲的,唯独没有她自己。记得在住院期间,老妈还不忘在人前炫耀:我有两个儿子当过兵呢,三儿子是开坦克的,老儿子是海军,我都分别去部队看望他们呢!此情此景,再现出的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中国古老历史的感人画面……。她还逢人便讲:我还有两个儿子在省城工作呢,大儿子还是作家,写了好几本书呢!我出的7部散文集,母亲都一直放在床头,几乎天天都要翻一番,尤其是她离世前出的第6部散文集《梦有远香》,是以她和老爸及我们出生在先的兄妹4人合照为封面的,她更是爱不释手,已至封面都被让揉搓出皱褶了。快到要给老妈烧5期了,我想把这部书带到她的坟头,烧给她,让她在天堂依然可以读到我的书,可以让她感到自豪和欣慰的书。       情至深者,尤其是她们那一代人,说话都少而且直白,虽然从未听说她如何如何爱我们,但是她们所处的那个年代,大爱至深都是藏在心底,都是践行在最扎实的付出中!“我之所有,我之所能,都归功于我天使般的母亲。”林肯之言,道出了我们心之声!在殡仪馆,当我和所有的孝子贤孙们一起双膝跪下,在老妈的灵车前,双手将“丧盆”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用尽全力将其摔下、摔碎时,哀乐响起,灵车启动,我们曾经最习惯、最幸福的“去妈家”的约定,从此不再!哀叹“天地无情,人生苦短”的同时,更多的是如同此前家人一起去烧化那些陪葬的纸牛及其它纸质的各种陪葬品时,我们分别大声喊出的愿望为老妈最后的期盼: “妈,(奶,太奶,姥,太姥)上瑶池路!”听殡仪管理员解释:“瑶池路,就是佛家之路,你们喊出之后,你老妈就会一直奔去,就会圆满了!”我无意推敲这种说法的准确性,但我坚信一生慈善、勤劳、无怨无悔且笃信佛教的母亲,一定能实现她最后的愿望,达到其最理想的圣地。因为老妈做到了这一切!送走老妈,回到她居住过的老屋,四壁依旧,却不见老妈的身影,不见老妈在时一进屋那种温馨满屋的感觉,不闻老妈在时一进屋的那种亲切满屋的呼唤。老伴说:“老妈这一走,回家时心里还真是空落落的。”如此,正如古人潘岳诗云:“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一缕轻烟化作万屡思念,我们此生再无父母所依,我们前面再也没有人能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从此成为一裸露在天地间“孤独的树”,我们从此成为沙漠中那最后一滴露珠! “去妈家”己经“妈”不在,面对岁月迎面而来的无情风雨,面对老屋充满苍桑和无尽的空落,敢问苍天,“去妈家”为什么就这么于瞬间成为了我们最残酷的梦想?    为什么啊?老屋将售,“妈家”已经永远不在;“去妈家”已经成为永远的渴望和牵挂。                     ……此文权当祭母文,吾将于墓前细细读给老妈听!(笔者为中国作协、吉林省作协会员、《政务风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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