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培德 发表于 2021-3-29 10:40:27

活着活着我们就活出了坚硬的质地(组诗)

活着活着我们就活出了坚硬的质地(组诗)阿未

活着活着我们就活出了坚硬的质地
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泪流满面,活着活着我们就有了一副铁石心肠,就有了百毒不侵的血肉,活着活着我们就开始对一些事见怪不怪,无动于衷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身心俱焚,遍体鳞伤在箭矢横飞的生活里,我们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刀枪不入之身,活着活着我们就活出了坚硬的质地,在杀无赦的生活和时间面前,我们悄悄地变成一块面无表情的的老石头,没有绝望也没有失望,仿佛没有生也没有死……
世上仿佛空无一人
我还在熟睡中,没人叫醒我,一切都是安静的,偶尔有人在梦里经过脚步也是轻的,谁都不说话,也听不到三月的流水声,早醒的鸟儿们悄悄地飞过,遵守着沉默的秘密,这儿没有愤怒与争吵仇人间收起了叮当作响的刀子,怀揣暗器的人满脸羞愧,相爱的人爱到无法言说他们就去暗中幽会了,世上仿佛空无一人我还在熟睡中,没人叫醒我,即使有风吹来,也是用了最弱的音节,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总怕惊扰了谁……
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送落日下山吧,要允许它虚弱无力,要允许它有自己的结局,我无权追究它落下去的真相或者,山那边是否又开始了一个密不可宣的白天,其实这些都与我无关就像门前的江水一直向远方流着初升的月亮正高悬于落日刚刚经过的天空就像白天在街角迎面遇到的那个漂亮女人一个媚俗的诗人彻夜在自己的冷床上对某人意淫,就像此刻,我的视线内纷纷亮起来的灯光,电视里正在播着的乌克兰局势,所有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到此为止,除了落日无踪我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一片模糊了……
好天气越来越少了
好天气越来越少了,有时候能够透过薄尘看到阳光,总是幸运的,我知道整个冬天,太阳都被遍布恶行的人间拒绝,我真的厌倦了这无尽的昏天黑日对明净的世界充满好奇,我苦等亮光想象白云从眼前飘过,群鸟落在我的肩头想象每一个早晨露水清澈,小溪边野草暗涌,抬头是蓝天旷远,阳光普照低头是水明如镜,鸢飞鱼跃,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已消失,现在,好天气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我只能踏梦故园用那里干净又纯朴的阳光,清洗自己模糊的身世……
盼一场大雪落下来
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开始有意放弃与人相识的机会,这和年龄的确有关现在我总是深居简出,并且找各种借口,拒绝偶尔的邀约,这样就避开了一部分常在一起喝大酒的人即使一定要喝的酒,也绝不贪杯了,我害怕酒不醉人人自醉,也精减了常在一起说话的人必须要说的,也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我担心言多必失,就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执一杯淡茶,读两本旧书,累了就端坐窗前看云识天气,盼一场大雪落下来,蒙住这个世界越来越肮脏的脸……
我经历了一整天的阳光
一天又过去了,这个时刻天已暮晚,我在嘈杂的市声里找到自己,又把自己从寒冷的外面叫回来,屋内温暖如春寂静的灯光已经亮起来,桌上的蝴蝶兰还在暗自开着,只是无人在家,也没有谁来那我就和自己说说话吧,多美好的一天当清晨的大雾散去,我经历了一整天的阳光,刚刚的一碗热汤入口我庆幸尚有三餐可食,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我能有片瓦遮寒,如果睡了,相爱的人你的远方肯定会在我的梦里,风冷夜寒想念就是一场绿意深重的春天,若失眠就在被窝里数心跳,听听活着的声音,醒了就去窗前听鸟鸣,看雪落无声,我得让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首诗的开端,接下来还要写出更多优美的诗句……

清风不来,雪来了,十二月十日的窗外曾经灰蒙蒙的世界,已被满目洁白占领灰尘不见了,含混没有了,遍地肮脏已无迹可寻雾霾的阴谋被粉碎,深埋于厚厚的雪原之下纯净又通透的视野,清晰了每一双浑浊的眼睛,雪线之上的听觉,听到的是飞雪荡尘的声音,所有被弄脏的事物都在这样的声音里弃旧迎新了白皑皑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风景,此刻正在老去的我,也被这纷飞不止的雪花隐去了不幸的身世,新鲜又纯粹的情节,置换了被生活污染的旧时光,我成了一枚素白又干净的雪花正满世间轻盈的飞舞……
为自己单薄的身体加一根坚硬的骨头
我怀揣一把刀不是要杀人,也不会有恃无恐面对太多的丑恶和满世界凶神恶煞的眼神一把刀的作用对我来说,仅仅是给自己壮壮胆子我生来胆小,遇事慌张,惧怕堕落的人群见不得风吹草动,见不得落叶纷纷担心风来,我会像草一样摇摆,会被落叶砸伤,更担心劈面而来的流言的锋刃把心扎出血来,我不想就这么束手成为惊恐的人质,用单薄的身体,藏起砰砰乱跳的内心揣一把刀在怀里,除了弑杀那些在身体中肆虐的羸弱的兽类,更多的是为自己单薄的身体加一根坚硬的骨头……
冬天是生长的
冬天是生长的,我看见雪一天比一天厚,天一天比一天冷,我们穿的衣服一天比一天多,还有,那些流水已长成冰在脆弱的身体开始发抖的时候,我们也要长出一副铁石心肠了,为了迎合严寒的暴虐和苦难,我们不得不从此与整个世界为敌我们只能让灵魂里长出骨头用以抵抗十二月病态的咀嚼,不想就这么在越来越荒凉的时刻,毁灭自己如落木萧萧的深秋,赤身裸体,拱手让出最后的体温,我们得长出活下去的硬度,并且要硬于冬天,硬于飞舞在十二月的寒光闪烁的冷刃……
摔一个跟头还能爬起来
到了这个年纪,摔一个跟头还能爬起来没有骨折,就证明自己身上的骨头还硬着,尽管它们被贪婪的时光吸取了大量的钙,骨质略有酥松,余下的硬度还可以支撑我荒凉的血肉,这就好我还不至于从此落地成泥,我还不至于在一场小小的灾难面前一蹶不振,倒地不起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不能和当初一样了除了我熟悉的灵魂和身体中不甘堕落的骨头我不得不屈从于来去汹涌的时间,我已日渐衰老,所幸的是,这一身骨头还有着足够的硬度,还固守着我倔强的灵魂中永不流失的钙……
仿佛唤回了早已远去的春
两只鸟在恋爱,它们接受了彼此的追逐和占领,在十一月湿冷的空气中起伏偶尔在我的窗前飞过,用欲望的旋律轻轻地尖叫,用最卖弄的飞翔表达它们的爱情,我在这里寂静的感受着它们的幸福,已经变凉的十一月的午后满是灿烂的阳光和抒情的温度有时候它们落在院子里的树上,紧紧地挨着只管窃窃私语,轻风过后,一些心怀妒意的枯叶,纷纷从树上逃离,留下它们像两枚新生的叶子,鲜活又恣意两只鸟在恋爱,它们的低飞和浅唱,搅乱了初寒的背景,唤回了早已远去的春……
一本积年陈旧的书
一本被生活翻乱的书,基本上是完整的除了不断增加的残损和折痕,除了个别模糊的字句和弄脏的页面,一本书还没有完全陷入绝境,没有乱序和相悖还可以读出一个故事的梗概,偶尔也能读到精彩与**,只是这些都越来越少了,书生附体的生活,对一本书一目十行的阅读,以及不识字的清风一遍一遍的蔑视,让它很难有吐故纳新的机会了一本积年陈旧的书,多像我日渐衰败的容颜,还算完整的身心,在暗花细辩的情节里终究已是模糊不清了……


载《诗探索》2020年第4辑<汉诗新作>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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