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日超 发表于 2023-4-16 23:13:17

西部文艺研究 | 张世勤文学作品的诗意之美

生活镜像的推进和重塑
浅论张世勤文学创作的诗意之美
张玉山
《西部文艺研究》2023年第2期

摘要:生活的价值向度决定了作家作品的质地,新时期对“美好生活”的哲学内涵和美学意蕴的关注,使得作家在文学表达上更加注重思想通达和情怀顾盼,以此牵引作品的文学深度和社会暖意,走进时代的潮汐之中。张世勤明眸善睐,在绵绵不绝的生活镜像中,捡拾生活中的“升力”和“诗意”,不断递进和重塑,他的作品沉静豁达、含蓄隽永而又从容诗意,洋溢着生活之美和人性之美。张世勤的小说既注重现实批判,又关照“理想主义”的映现,赋予了作品灵动质感的精神气质;他的散文更倾向于生活的自然来源,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生活的闪光,并成为他散文世界的光源,明亮、热烈、蕴藉,带着他的智慧和灵光;诗歌是张世勤文学创作的余韵,生命的境界和生活的界面,生发成像一曲清凉的笛音,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若隐若现。

主题词

张世勤 创作 思考



真正的作家就像一棵独立的树,绿意葱茏,向天而歌,在生活四季里不断转换着风景、沉淀着思想,文以载道,道远且深,一路繁花。张世勤是一位卓有成就的作家,一棵学养深厚、枝丫纵横、美丽的树,他和土地建立了深厚的亲缘联系,把根深深扎进生活的土壤,汲取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他践行约定,回报以累累的果实和相濡以沫的真情。

他保持着思想、精神独立,在旷野、在高处俯视人间秘境,涉世很深,善于营造,在他的笔下,千姿百态的人物群像,低回婉转的生活面貌,芜杂混沌的人情世故,交相辉映成一个深度自觉、俯仰自是的文学情境。他的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和自我符号。张世勤的文学世界色彩斑斓、架构多变又不离其宗,他以温暖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他的作品很少触及生活的悲苦和灾难,他的世界里有热有光,有期盼有向往,一直是这样。

张世勤的创作以小说为主,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文学剧本、随笔、文学批评均有不小的成就,对他来说,好像哪一种文学样式都能驾轻就熟信手拈来,像从地上捡拾麦穗一样轻松。一个有情怀、有品味、有温度的作家,他所呈现出来的生活,必定是世俗的、多姿多彩的,也必定是作家长期坚守、内心向往的普世温暖。

一个作家的文学质地和作家的品行有着直接的关联。张世勤的作品和他自身的精神养育有关,和内心的自由舒展有关,多年的文学创作,他建立起了一块属于文学属于他个人的题材领域和思想领地,并在这块领地上不断开掘、不断建设,就有了不一样的文学面貌。即便有了卓越的成就,即便担负着繁重的文学职责,他的创作一直没有停滞,依旧河水涣涣、清流汤汤,不但没有止步不前“江郎才尽”的意思,反而越发活跃隽永,越发滋味深长,这大概源自于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天赋般的文学激情,对张世勤来说,文学是情怀是使命,也是他向这个世界表达个人识见、揭示人生秘密、关怀他人心灵的载体。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张世勤在生活中不断开渠问源,在书海里披沙拣金,向生活深处掘进,不断丰富创作的纬度和视角,通过多年的创作实践,印证了朱熹所言非虚。在今天,有思想、有见地的读者,越来越不接受作家把生活渲染得过分悲凉,生活中命运波折、精神撕裂、思想迷失,本不是我们所追求的人生价值,即便这些苦难在生活中真实存在,作家更应该像一个“锔匠”,去缝补那些伤口,减少社会阵痛,作家的价值立场很容易传导到作品中来,对于不堪重压的人们来说,更需要生活的暖意,更需要文学的慰藉和滋养,对于未来,他们更希望看到远方的灯火、坚韧和勇气。眼睛向下,心怀敬畏,创造更多的“诗和远方”,不但是一种广义上的慈悲,也是作家文学观、价值观的体现。

张世勤的作品质地温暖,情怀灿烂,他把现实主义的批判和理想主义精神从容地交融到创作之中,即便“批判”也含蓄深沉、静水深流,巧妙地分解到生活矛盾中、分解到人物身上,让读者在“痛定思痛”中俯仰反思,恰恰是这种文学自觉,才使得他的作品始终保持着昂扬向上的力量。理想主义情愫在他的作品中每每可见,人性精神和生活觉悟放大了作品的精神内涵,即便在他一系列随手拈来的“小品文”中,这种力量也很自然地蔓生出来。

张世勤说,“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即使心灵漂泊。我无法阻止内心的狂热,是因为对未来必须坚定,也必须执着。”①超越平凡的生活,怀揣理想,不一定能实现生活预期,但一定能走得更远。“理想主义精神”给了他成就自己、成就作品的主观愿望和力量源泉,张世勤的作品,不论是小说、散文,还是其他的文学样式,无不充满着人世间浓烈的烟火气和人情味,悲悯宽厚的社会形态、乐观向上的精神张力、复杂丰富的生活细节、饱满鲜活的人物故事,在他的作品中越来越立体化、艺术化。张世勤为时代立传,为梦想赋形,为奋斗写意,洋溢着“理想主义精神”的作品,为读者提供了丰赡、厚重的精神产品。



张世勤创作成就最大、影响最深的当然是小说,他是一位卓越的小说家,小说是他创作的本位。他的小说多以中短篇呈现出来,题材丰富、结构多变、编织精密,林林总总,蔚成文学大观。中短篇小说很难像长篇小说那样沉浸在生活的情绪中舒展激情和才华,巧妙的建构逻辑,以小见大反映广阔的生活图景,对作家生活积累、图画能力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张世勤的作品先后刊载《收获》《人民文学》《十月》《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小说月报原创版》《小说界》等国内知名文学期刊,《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散文选刊》《诗选刊》《散文海外版》《海外文摘》《小品文选刊》等多次选载,并多次入选年度选本。200多万字的小说体量,而且是以中短形制出现,可见他的精力怎样的丰沛,生活积累怎样的丰富。

张世勤的小说丰富多元,包罗万象,乡土小说和情感小说是他创作的基调。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农村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乡村记忆不只是一个文化符号,而是深刻的生活体验和精神孕育,这段深入到骨子里的记忆,囊括了他成长史的全过程,苦难的挣扎、命运的思考、生活的愿景以及理想主义情怀,都在这一时期内成熟、沉淀下来,并为他后来成为一位优秀作家提供了鲜活生动的生活现场和文学养育。记忆是对生活的回望,苦难会在很多时候升华成一种可视性很强的文学效应。

张世勤的小说地理定位在他的故乡沂蒙,故乡的人情物事是他非常熟悉的,不用发酵就自然丰满,对故乡他有着深厚的情感,“司息河系列”延伸了他对土地、对故乡的深情,他的根系深深扎进司息河的精神土壤中,对故乡的回望和思考,使他的小说更加激情荡漾、饱满厚重。在“司息河系列”创作中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既希望故乡快速发展,让“山乡巨变”成为现实,又担心发展的脚步荒芜了他的记忆、沉淀百年的司息河文明风随烟散,《狗尾巴城堡》《牛背山歌谣》《盼望狼来的日子》《司息河的呼吸》不同程度地表达了他对城市文明向农村拓展的深层忧虑和对故乡生活文明被冲淡、被侵蚀的深度思考。

张世勤在《司息河的倒影》这样描述:“每年高考后的招录时节,司息河岸边会一字儿摆开长龙阵般的洗衣女,让司息河真正成了一条母亲河”,②司息河是他心中暖意融融的生活坐标,他的多篇小说一致投射到司息河,他的创作从司息河辐射开来,以至洋溢成一个文学符号。司息河承载着他的青葱岁月,他的梦想、欢乐与忧伤。他希望故乡宁静美丽,和谐发展,遍地芬芳,但城市化进程过快,一路步履踉跄,深刻地影响着司息河的文化走向,城市文明和乡村文明的碰撞,发展与落后之间的矛盾,交织着作家内心的撕裂和痛楚,爱故乡的痛和觉悟了的痛,让他俯仰难安。

《远山》是作家心中的“桃花源”,他深醉其中,“莽莽苍苍,四面青山”,青树、父亲和老牛就生活在“远山”之中,人与自然物我一体,和谐共生,但作家又不安于这种压抑苦闷的生活,他期望青树过上更好的生活,给青树树立生活的理想,父亲走了,青树失去了精神依赖,作家通过青树“出山”、红苗“进山”,生活不断地“转弯”,完成了两种文明的碰撞交融。司息河地域文明的快速陨落和“远山”的渐进式发展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更愿意司息河在发展中城市与乡村、人与自然互育共生,接续昨天的美好。

张世勤的乡土小说代表着一个时期的社会深层流动,从乡村到城市,从城市到乡村,生活不断交汇、不断建设,但文化上的隔阂、心灵上的排斥是短时间难以消除的,《狗尾巴城堡》里的狗尾巴村对城市生活充满了向往,村民们跃跃欲试,当狗尾巴村拆掉旧村建成遍地楼房的社区,当他们习惯了的生活田园和传统文化消失殆尽的时候,文明的落差显现了出来,城市文化的同化和侵蚀,刺激了村民对乡村的生活、文化和土地认同。《司息河的呼吸》《牛背山歌谣》中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对司息河沿岸地域文化系统性破坏,让农民很快觉悟起来,毅然选择了拒绝。从希望到失望,从期盼到反感,这种矛盾的建构是作家对故乡的幽深关切和对现实的反讽和批判。

张世勤对故乡的拳拳深情,不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而是烙印在骨子里,《薄冰》中母亲像“纪委”一样无处不在,监督着儿子的生活,把不义之财挡在门外,替儿子挡住外边的诱惑,她用母亲博大的爱,周全儿子的清廉,护佑儿子的官声。《薄冰》中的“母亲”是“革命老区”的隐喻,也是“乡村和土地”的代指,在过去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乡村像母亲一样无私地养大了城市,不由让人想起一位位用“乳汁”供养革命的“沂蒙红嫂”,当瘦弱的乡村需要反哺的时候,从城市输过来的血又是那么“假惺惺”,那么“赤裸裸”。

张世勤的小说有色彩明快、温暖诗意的一面,也有悲喜跌宕、沉闷压抑的一面,正是他理想主义精神和现实主义批判的内质表现,他的小说并非情绪化,而是他的小说立场,敢于直面现实,把他的价值思想植入他的创作之中的具体反映,他的“情感小说”情同于“问题小说”,他在生活情感、男女情感中注入了他个人价值立场和生活情绪,就使得他的小说在“质疑”和“拷问”中有了更复杂的元素,更具时代意义和张力之美。

《傻瓜的初恋》中“我”从农村到城市完成了生活场域的转换,但城市并没有给“我”提供宽广的生活舞台和期望的生活,“我”的生活面貌反而更加逼仄,一份“看厕所”的工作,居然让“我”获得了生活的“满足”,甚至把在厕所里见到“大官”引为自豪,“阿Q精神”在“我”身上得到了印证。试想,一个满怀希望的农村青年,从乡村到城市原本是精神的成长和生活期望的成长,而“我”却在“精神胜利”中安然自渡,是自甘还是无奈?是沉沦还是麻木?作家的反讽和批判让“傻子的初恋”有了冷隽悲凉的苦味。同样,《无法牛逼》《怀孕的女人》具有同质化的倾向和魅力,在张世勤思想下沉、理想高扬的时候,他的小说已经超出了普通“情感”的一般意义,而是对“社会伦理”、“道德精神”和“现实问题”的审问和思考。

读张世勤的情感小说,语言的精致舒畅、叙事的快意从容、生活的跌宕起伏,使得读者被人物故事、命运走向、精神矛盾所吸引,很容易进入浅表化地解读,而忽略了故事背后的深沉大意,在深读之后就会发现浮在生活表面的情感交织,就像云翳一样把他的思想深度和良苦用心遮盖了,就像吃橘子一样,酸甜滋味不是用肉眼就能够品尝的,需要读者进入作家的心灵世界,和作家一起用心用力,深入到作家的思想内核品尝、回味和咀嚼,而不是一蹴而就。

《聂小倩》中的聂小倩和《傻瓜的初恋》中的“我”相似的生活旅程、情感旅程,张世勤却赋予了聂小倩不一样的灵魂,聂小倩和所有的打工者一样,为了生活从乡村“移植”到城市,她保留了乡村社会的勤劳、善良和淳朴,在城市生活中却焕发出不一样的风采,她身上散发着“幸福是奋斗出来的”的时代情怀。聂小倩身上附着了作家的价值追求和“理想主义精神”诉求,这个人物才如此光彩照人。聂小倩来城市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爱情,寻找心中的“宁采臣”,寻找物质和精神的依归之所。她有着清澈的心灵和澎湃的生活激情,从超市的“红马甲”脱胎成为大型企业的会计,升华了她的职业理想,成就了她的奋斗愿望,与宁采臣偶遇到结婚买房,聂小倩完成了从乡村到城市实质性跨越和精神融合。聂小倩为了阻止企业造假账,在利诱威逼面前她大义凛然,不顾一切,最终激怒了企业主,聂小倩和她极力保护的账本一起化作熊熊大火,聂小倩化作了一束光焰。聂小倩从普通农村女性到职业女性再到英雄主义形象的蜕变,既是聂小倩人生观、价值观的升华,也是作家理想主义情怀在小说中的实现,聂小倩是立体丰满的,也是活化在现代生活中的女性榜样,作家生活表现、人物塑造的非凡功力可见一斑。

《英雪》是张世勤的重要作品之一,小说以英雪成长的时间轴来表现生活的动态变化和时代变化,不像《聂小倩》那样浓缩集中,笔墨汪然,《英雪》更像是一幅生活画卷,由近及远,徐徐展开,从英雪九岁“小身子却总是直直的,脸上白净,像瓷面一样闪着光”,③到无力承受情感和生活之重“郁郁寡欢”的空姐,她经历了无数次生活淬击和情感折磨,像她的职业一样飘悬在空中,任由风吹雨打命运摧折,生活的无力感更让人唏嘘感叹。他在《城市爱情》《罗曼 罗兰》《女贞树》中把女性情感关怀和生命关怀放在生活的颠簸中,放在生活伦理以及现代女性地位上进行探讨和思考,既注重于笔墨的渲染,又注重人物的刻画,栩栩如生的生活画面和人物命运的起伏跌宕,读来常常让人掩卷深思,浮想联翩。

三   

“那时,我们很惬意/是吗/可你不让我的三月/居住在你的唇上//满山的花/该开的都开了/还剩下九十九级台阶/我们顺着往下走//后来,你把那座山/邮给了我/打开一看/竟是一汪泪水”。这首《往事》是张世勤踏进“诗意王国”的第一级台阶。八十年代初期,诗歌进入了兴盛时期,脱离了政治主体性抒情,自主性写作打开了诗人的精神枷锁,压抑了许久的诗坛一下子绚烂了起来,全新的“诗态度”让人耳目一新。山师校园中的张世勤,受到了很大地鼓舞,开始了诗歌创作,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他热爱中的“诗元素”不断酝酿发酵,催生出一首首青春激荡的诗篇,他获得山东省大学生文学创作比赛一等奖,他的诗入选全国第一届《中国当代大学生诗选》,不断在《诗选刊》等大型文学期刊发表。从这首《往事》中,我们读到了张世勤青春蹦跳的脚步和他内心的蓬勃,他的诗歌“意向”代表着那一时期诗歌特定的抒情模式,唯美而不失庄重,浪漫而不失严肃,含蓄隽永,朦胧伤感,这是一个青年学生的文学萌芽贡献给诗坛的青春丽质。

张世勤天生具有诗人的气质,敏感浪漫、热情洋溢,前后出版《心雨》《情到深处》《旧时光》《古典的骨》等诗集,诗集《旧时光》记录了他青年时期的俯仰吟唱和时代旋律。近年来,张世勤重拾旧梦,不断有诗歌见诸各类报刊,他的诗歌脱去了往日的华丽和抒情,变得筋骨老辣、清新朴素、“老凤”新声。发表在《解放军文艺》《暗淡的刀光剑影(组诗)》中,他写战争的背影在今天的映照,“王家峪不起眼的一家小院/基本能讲透大半个抗日战争史/只是那天我们去的时候/朱德彭德怀左权他们/都不在”,诗人张世勤在“王家峪”流连徘徊,心灵回响,画面和思想衔接成一幅壮丽的画卷,硝烟散尽,生活甜美,但战争留下的印记和思考永不磨灭。“再谈一次恋爱的愿望/已经变得十分简单/她就站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机器制造的她/也懂得等待春天”,这首发表在《红豆》的《九十九级台阶(组诗)》,是张世勤以诗人的面貌一次精致的文学叙事,有着青年人烂漫的心怀和坦白,又有着现代诗的诗性和节奏。《北方文学》推出了他的组诗《彩虹一样》,组诗中“一个人和一座城”这样描写他心中的济南:“我的济南是一个地理/我的济南是一座城市/济南的我无穷大/济南的我无限小”,高度概括和凝练是他的“诗自觉”和“诗养成”,这首诗通过“地理”、“城市”、“大”和“小”,建立济南的时空空间和文化的博大与深邃,一句“我的济南”表达着诗人的自豪和融入之感,我之所以“无穷大”,是济南“无穷大”,是空间上的瑰丽,我所以“无限小”,是“海右名士多”的写照。张世勤既是小说家又是诗人又是散文家,他的诗歌有小说家的深厚和宽广,他的小说有诗人的气韵和神采,他的散文有小说的底蕴和诗歌的纯净。他起步于诗歌,诗歌是他的青春理想,他沉醉于小说创作,但诗人的精神情怀一不留神就会在某个时态不自觉地迸发出来。

正是因为诗歌的锤炼,他的语言精粹洗练、诙谐生动、趣味盎然,在他的散文和小说中他的“诗语言”散发着清新、简约之美。张世勤的散文独树一帜,既赋诗意之美,也富哲理蕴含。他的散文《父亲的农具》是纪念父亲的,作家没有过多的感情渲染,而是通过“农具”这一物象表达对父亲的思念,关于老牛、关于土地、关于枣树,一帧帧生活画面清晰凝练,像一幅幅生动的剪影画,“老牛和父亲一样热爱土地,它走在前头,父亲紧跟在它的后面,一张犁把他们拴到了一起,就像一对沉默寡言的老兄弟。一样的黄皮肤,一样的黑眼睛,父亲和牛都是生就的老成持重”,④文中的父亲、老牛、土地之间存在着相互供养、相互依赖的生命关联,既是三个生命个体,又命运与共,老牛就是父亲,父亲就是土地,这种超出常理的伦理关系是“父亲”那一代人的生存图景,张世勤寥寥几笔就把生动的画面定格了下来,这种简单、传神的白描艺术,在他的小说、散文中随处可见。“母亲嫁过来的那一年,父亲在院子里植下了一棵枣树。深秋时节,满树枣红,一家人的喜庆张扬在空中。后来,村庄搬迁,父亲含泪把它杀了。杀树的那一年,我正好考上大学,父亲想把树卖掉给我换学费。我执意让没考上学已做了木匠的同学,把它解了。我早已打定主意,将来要它去陪父亲。”⑤一棵枣树承载着一家人的悲喜起伏、阴晴圆缺,也承载着父亲的生活希望和未来的归处。《父亲的农具》浓缩了父亲的一生,闪烁着父亲的生命之光,看似写人和物的命运,实则写土地命运的跌宕和归属,读来令人唏嘘,可见作家的学养之厚造诣之深。

张世勤的散文成就并不亚于他的小说成就,他不但善于在生活中汲取、沉淀、思考和积累,更善于在中华文化中滋养、淬炼、激发才情,用现代的目光、现代的方式解读诠释历史文明对现代文学的供养意义。张世勤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统作家,他的创作是现实主义的创作,不断求新求变,不断延伸文学的构建手段和表现技巧,又很好地保留了传统文学写作的精粹、精致和质朴。张世勤认为,作家首先应该是生活家,但更应该是杂家,只有广收约取才能旁征博引,不断从中华文明中汲取精华,中国文学是中国文化背景下的文学,是中国作家应该继承和必须走的道路,而不是西方什么“主义”什么“流派”的文学代言。张世勤有着深厚的“名著情节”,《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聊斋志异》、志怪小说以及宋元戏曲对他的创作影响很大,小说《聂小倩》是蒲松龄先生小说《聂小倩》的同名同构,这不是一个胆量的问题,而是在小说构建上脱离了原著的影响,重建聂小倩的“人鬼”不了情,以一种全新的社会形态、全新的人物形象、全新的文学面貌实现小说的高度。《靠山夜话》更是有着志怪小说的影子,既是张世勤小说实验的一个文学样式,也打开了他创作的另一个窗口。《新华文摘》转载该文,也说明了这篇小说的魅力和价值。

在散文、杂文创作上有多篇是对《红楼梦》的解读,诸如《怡红院里的两名空降干部》《小红和贾云的恋爱》《对两位红楼主角赋名的警惕》《脚上的秘密》《五把钥匙》等,他不是“戏说”,而是在忠实原著基础上“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文学延伸,《怡红院里的两名空降干部》写袭人和晴雯从老太太身边空降到怡红院,成了贾宝玉的“屋里人”,袭人和晴雯因为有靠山,因为老太太的巨大影响和老太太的“尚方宝剑”,晴雯才颐指气使,生杀予夺,“对她以下的那些小丫头们毫不客气,打打骂骂是常事,将这个赶出去将那个赶出去,几乎挂在嘴边,即便是把小丫头坠儿赶走,也是先斩后奏”,⑥“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对待比她身阶低的人”,⑦现实生活中,袭人和晴雯这样的“空降干部”是否真的有呢?张世勤借解读《红楼梦》暗喻社会现实,他的笔墨并不辛辣却非常老道,读来“细思极恐”。“小红和贾云的恋爱”是《红楼梦》中的重头戏,因为这场恋爱,挑动了贾府的神经,大观园迎来了“激变”,由此展开了一系列的内部改革。小红作为一个低贱丫头,敢于冲破封建礼教藩篱,大胆追求爱情,“大观园的这些丫头,没有一个有小红的远见和勇敢。有一个还能想着自己去谈一番恋爱的吗”⑧,张世勤对小红这场惊心动魄的恋爱,给予了同情和肯定,身虽低贱,却不舍追求,敢爱敢恨,小红在作家的眼中,她身上有聂小倩的一面,也是“理想主义”的化身。张世勤对《红楼梦》的解读,无异于再创作,再创作比另开炉灶更难,勇气是一方面,能力更是一方面,读不透、悟不透、解不透,相信他一定不敢动笔。

张世勤的创作多面多手,路路皆通,他的驾驭力和文学表现的一致性,说明深厚的文学积淀和文化多元、创新多元是一个优秀作家必须兼备的内质,而不能忽视的是张世勤除了这些文化内质,更重要的是思想自由和精神自由,内功外化和外功内化同样重要,像一棵美丽的树,枝繁叶茂来自于阳光、土壤、水分和内力的爆发。


注释:

①张世勤:随笔《怀揣理想,可以使人走的更远》,《临沂广播电视报》 “龙年笔记”专栏”2001年第1期。


②张世勤:小说《司息河的倒影》,《厦门文学》2019年第1期。


③张世勤:中篇小说《英雪》,《收获》2016年第2期头题。


④⑸张世勤:散文《父亲的农具》,《散文选刊》2016年第6期上半月。


⑥⑦张世勤:《红楼梦》随笔系列《怡红院里的两名空降干部》,《中国社会报》2021年11月8日。


⑧张世勤:随笔《小红和贾云的恋爱》,张世勤“虚构茶馆”公众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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