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小北门
文/李皓
小北门是县城一条街道的名字,它曾经是老县城在北面的两条入口和通道之一。可以想象得出,老县城在北面的另一条入口和通道的名字叫大北门。在我的印象中,大北门远没有小北门那么诗意和恬淡,诗意和恬淡往往需要偏僻和幽静作为陪衬。而大北门拥有的只是热闹、宽阔、喧嚣和繁华,除了这些,它什么也没有。
见证着一种悠远却又近在咫尺的静,当我第一次踏进小北门时,立马就被这条幽静的徽式老街深深地迷住了。被岁月磨得溜光的青石板街面,一家紧挨一家像古典的线装书一样的两层小楼,古色古香的店铺,典雅秀气的花窗,屋顶上鱼鳞一样的小瓦,隐者般潜藏在小巷深处的祠堂和天井。这一切的一切,一下子就深深地打动了我,并令我对它迅速生出一种一见钟情的情怀。因为,我喜欢这条巷子散发出来的像古书一样的幽香,喜欢它曲径通幽的意境,喜欢它的含蓄、内敛和不事张扬,更喜欢它的那份与世无争的淡泊和超然。我觉得,这条巷子是诗意、唯美并且厚重的,它凝集了许多唯美的元素和精华:它,是一处能令我心灵安静和寄寓的所在。虽然,我仅仅只是在距离这座小城五十多公里的一个乡下小镇上居住,但这并不妨碍我内心的这一想法。每次,当乘车到小城办事时,我大多喜欢选择在一个叫牌坊楼的地方下车,因为从那里下车只要向东走二十几米就是小北门的入口。就像欣赏一支舒缓悠扬的曲子,常常,在到达小城后我所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沿着小北门的街道缓慢地步行,一个人静静地从巷头一直走到巷尾。在走完这条长不到三百米的街道之后,我再沿着其他街道走到我需要办事的机关。我之所以这样做,为的就是想到这条街上看一看和走一走。
我喜欢在这条巷子里行走的感觉。
仿佛将我带进了戴望舒《雨巷》的意境,每次,当我踏上这条由北向南延伸的巷道时,内心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戴望舒的那首诗。是的,这条街道每一次给我的感觉都是美的,一如戴望舒诗中那个窄窄的雨巷。每一次置身此巷,我的心中总是悄然滋生出一种美好的情愫。这种情愫,既有些像给家里养的那些花儿草儿浇水时的感觉,又有些像在路上看到一株好看的花儿忍不住要多看一会儿时的心境。
大约有十多年的时间,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情愫,乐此不疲地在这条巷子里穿越时间和地理。
这真是一种奢侈的福分。
后来几年,这条巷子陆续开起了几家发廊店,并且招引来了一些涂脂抹粉的外地女子,也吸引来了一些寻花问柳的风流男客。虽然,这多多少少破环了我心中的一些意境,但那也仅仅只是令我行走在这条街道上时的脚步变得比以往快了一些,却丝毫也没有影响和动摇它在我心目中的“雨巷”地位。在我看来,这条街道依然还是一条“雨巷”,只不过是它因为暂时守不住寂寞而沾染了一些风尘和烟花。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预感到了这条街道的消失已经为期不远。
但是我却没有料想到,我的那个预感竟然会兑现得这样快,快得在突然之间令我猝不及防地看见这条街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大半。
此刻,这条巷子东侧的那些老房子大部分已经无影无踪,仅仅只是在它的北头还耸立着几栋孤零零的老楼,仿佛是在四面楚歌的氛围里作着最后的抵抗。可是仅凭那些墙壁上一个个醒目的“拆”字,我就能推测出这几栋老楼逃脱不了被拆的命运。与此同时,在这条巷子的西侧,我看见一台挖掘机正以一种由南向北的秩序粗暴地挥舞着铁臂,将拆迁的进程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一半,并且仍在继续循序渐进地向前。走在这么一条满目断壁残垣的街上,看着一处处重重叠叠的残砖和破瓦,我的心也驳杂得如同那些狼藉的砖头和瓦片。经济的大潮,已经把这座县城残存的最后一条老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进行了荡涤。
这是2007年一个阳光洁净的初夏上午,而我的内心却如同进入了秋日的黄昏。
像一场残梦,这条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沧桑依然端庄如故的老巷,竟然在顷刻之间就被现代文明制造出来的钢铁巨兽摧残得如同残花败柳。
有时,一瞬真的就能摧毁一切的美丽。或许,以悲剧的形式消亡,是美的宿命。
心灵的寄寓猝不及防地坍塌!失落了支撑,我的心里生出了一种空荡荡的缺憾。也许,缺憾的不仅仅只是我,可能还包括这个城市,因为老东西总有一些老东西的好处,至少,它能为我们铺垫和支撑起一些底蕴。
没有了底蕴的支撑就是空虚。
现在,这条巷子的居民已经搬迁到了别的住处,遗留下来的只是一些寂寥和荒落的气息。在巷子西侧几栋待拆的空房子前,我看见几位手持拐杖的老太太正面对着这些宅子默默地落泪。我知道,这一次拆迁,对于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不仅仅只是一次家的搬迁,更是一次心灵的流落和迁徙。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仿佛扇动着某种眷恋,在一堆横七竖八的旧木料堆上,我看见一只黑色的蝴蝶正停息在一扇镂花的格子窗上缓慢地扇动着对称的双翼。我不知道这只蝴蝶是不是一个隐喻或者暗示,我只感觉到它那双疲惫的羽翼似乎艰难地承载了一些什么。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叫做幽灵的东西。
或许,要不了多久,在这条巷子的原址上会耸立起一条宽阔和气派的新街。是的,这座小城正在一天天变得和谐,和谐得每一条街道几乎都是千篇一律堆积起来的相同。
怀着一种祭奠的心情,当我走到这条巷子的南端时,我忍不住转身回望了一眼最后的小北门。不错,我眼前的小北门,它现在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因为这里的一切很快就要在钢铁巨兽的魔爪下全部化为乌有。我想,即使今后在这个原址上建设起来的新街依然要将“小北门”这个名字进行沿用,那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小北门,最多也只不过意味袭用了一个空洞的地理符号。与巷子同生同亡,“小北门”真正的意义,只能属于现在。而现在,它又是最后的。
最后的小北门,正以一种速度安静地消失着。它并不知道我在打量它。
不过,小北门消失,小北门的泥土却不会也随之消失。小北门的泥土,它应该永远都在。而有了泥土,就有了地方堆积记忆。那么就让未来的回忆在这些泥土之上去找回过去的记忆吧!
现在,我的脚步已经走到了小北门南端的尽头——这是一个下岭的陡坡,与它相连的,是这座县城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街道。在这条主街道上,我可以一睹这座城市的风情和繁华。
这个小城就是雷阳,它耸立在古雷池的北面——雷水之阳。
(作者:李皓 通联:246260安徽省望江县鸦滩水利站)
顺便甜腻一下——
[ 本帖最后由 李皓 于 2007-5-21 01:0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