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辘轳井 爷爷转了一辈子 岁月的井绳就深深浅浅地 爬满他有故事的脸 像是翻每一天的日历 辘轳的年轮一圈一圈厚重 爷爷老迈 让我情不自禁联想 一片枯黄的树叶 再也不能抚摸秋天 晃动秋天
像接过雷锋的枪 父亲接过辘轳井的扶手 打捞多年前遗失的月光 水桶落入井水时 的一声脆响 准确无误地砸在时间的七寸 井水的波纹就在父亲脸上荡漾 让我又情不自禁联想 爷爷 树叶 和那片醒目的枯黄
父亲再也转不动老旧的辘轳了 一如他再也不能玩转这个花花世界 我豪气满怀地站在井边 脚印却不能重合当年 此时的辘轳井已被埋葬 我又情不自禁联想 爷爷 父亲 我 痛苦 欢乐 时光 还有什么不能被埋葬?
村里刚安的自来水龙头 正哇一下哭出好多眼泪 爷爷坟头的布谷鸟 那棵老榆树上总停着一只布谷鸟 清明的雨和泪将它淋湿 使它的飞行更加接近麦田 接近大地 接近生命最原始的根基
那棵老榆树上总停着一只布谷鸟 灰色的 像我前世的穷亲戚 严肃的 像我不苟言笑的老父亲 执着的 像我同舟共济的好兄弟
那棵老榆树上总停着一只布谷鸟 它“布谷”“布谷”的叫声 多像是母亲在喊我小小的乳名 喊我遥远而真实的乳名啊
那棵老榆树上总停着一只布谷鸟 父亲说,你看它就像爷爷的守墓人 我说,那是爷爷没有死 你听它“布谷”“布谷”的叫声 仿佛爷爷在天庭 在天庭呼唤我们 祝福我们
一个清洁工的早晨
脚步比鸡叫声更早响起 守住星光下的战场 扫帚是你的冲锋枪 一下 一下 扫帚扫过水泥路面 一下 一下 扫帚唱起你童年的歌谣 母亲的饭菜和外婆的故事 一下 一下 填充你一天的记忆
一下 一下 天已被扫亮 地平线上一个圆圆的脸蛋 婴儿般朝你微笑 你想起自己刚满三个月的孩子 他是否掀翻了被子 他是否尿湿了床垫 他是否哭着寻找妈妈 一下 一下 扫帚也婴儿般哭起来
那天清晨,我破天荒起来早读 目睹了你匆匆的离去 还看见,你身后的地方 有温馨的微笑和柔软的阳光 夜风 村庄睡着 麦田睡着 村庄和麦田的风睡着
星星睡着 羊群睡着 星星和羊群的夜睡着
我正头痛 所以也睡着 没有人把我们叫醒 我们都睡着
远处山冈后一阵夜风 仿佛饿坏了 以夜风的速度觅食 我们都睡着
夜风吹醒村庄和羊群 过来摸摸我的脚 就发现了麦田 而我正在头痛
我正在头痛 但我看见了夜风 破碎的星辰和金黄的麦田 正三月的花一样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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