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声叹息

一瓢饮

[原创]一声叹息

文/一瓢饮

      在卡拉杜宾人看来，与从博物馆和资料库中焚烧的旧东西相关联的一百万年在史书中也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总结：基督耶稣死后有一个延续了几近一百万年的重新调整时期。
                                             ——库尔特•冯尼格特《泰坦的女妖》
??
??铁道南是山，铁道北是一片平房，房后是街，一条宽阔的路面尘土飞扬。过街又是平房，打开窗户，可听哗哗的流水声，那是从山里蜿蜒而下的河。河对岸亦是山。
??这是一个叫作树基沟的村镇。这里产矿。
      1966年农历五月初六，铁道北的第一趟白灰房靠最西边的老程家传来一个男孩出生的啼哭。那是一个早晨，阳光闪亮，屋檐下有艾蒿漂浮的味道。
??这个男孩是我。
??我不知道，当我降生时是否有火车从门前开过，但那两条瘦瘦的铁轨却成了我最初的记忆。
??呜，呜——每当汽笛声从远处传来，我就会跑出家门，张开手臂向着那庞然大物高声召唤。有时车上并没有旅客，只是两节运送矿石的车斗。司机坐车头，信号员立车尾，他手持两杆旗帜，一红一绿，随风飘动。如果没有大人看管，小孩子们就一起跑上铁道，作夹道欢迎状。这时，司机就放慢速度，嗤一股热汽。那是一种温润的感觉。
??小学校坐落在山脚下，铁道路过门前，所以清晨我们都是走铁道去上学，但放学一定走街道，街道有很多热闹的地方：火车站、忠字门、菜市场、剃头房，直至学校和粮油栈，你来我往，车水马龙。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商店，那时叫合社。
??合社位于镇中心，是两间宽敞的平房，一卖百货，一卖副食，中间大门写有“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字样。我至今记得百货店里的第一个柜台是卖文化用品的，然后是体育用品、卫生用品，再是鞭炮、布匹、鞋帽、服装、炊具、农具、工具。每个柜台后的墙上都有相应的图画，五颜六色，美不胜收。如果是冬天，屋地中央一定是生一个火炉的，柴火兴旺，劈啪作响。我常常是一边将冻得发红的小手伸向炉旁，一边望那柜台里的小人书、悬在壁上的鞭炮。如果兜里有钱，自然倾囊而出，没钱，就咽着口水。
??副食店我是不大去的，即使里面有糖果。大人们去，也只是买些酱油咸盐。赶上过年，父亲也会凭票去割块猪肉，愈肥愈好，能炼出很多油来。
??父亲是矿山工人，遭到一次工伤后便不再下井，而去火药库站岗。火药库在山上，离家很远，有时下班，父亲为了砍柴就不回家，这时，妈妈就让我送饭去。与其说我是愿意跑那么远的山路给父亲送饭，毋宁是为着那一点点好处：可以与父亲共进晚餐，享受比家里稍好一点的饭菜，甚至还可以在他的办公桌里找到一两个子弹壳。那时的子弹壳可是珍贵的玩儿意，它与玻璃球的兑换率是10比1。当然还有主席像章，但那是大路货，除非夜光的，在被窝里也亮亮的那种。
??红缨枪是奢侈品，但我有，因为二哥正练木匠。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咱虽不大懂，却也深知一杆红缨枪在小伙伴中的分量。那时，我带领邻家的孩子们去铁道南的草地上平了一块操场，呀叽威威，操练不止，时刻准备着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但究竟什么是革命事业？
??镇政府门前的红漆标语？工厂房墙壁上白纸黑墨的大字报？广播喇叭里的批斗声？漆黑的夜晚，睡着睡着就被街上的口号声震醒，然后拿起三角彩旗，加入到人山人海的游行队伍中去？抑或是卖花姑娘的歌声，小兵张嘎的泪水，潘冬子的砍刀，杨子荣的双枪？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傻了巴叽的孩子，懵里懵懂地疯长了十岁。大时代结束了，童年的梦也随风而去。
??若干年后，崔健说：我们是红旗下的蛋。是的，但这个蛋下的不合时宜。
??出生于六十年代，当世界正处于激变的时刻，我们还不懂事，还在弹瓶盖、捉迷藏，而不能像哥哥姐姐那样到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即使那是一场闹剧，却不失为一种风景。我们成长于七十年代，这又是一个拨乱反正、日益规范的年代，梦想破灭，现实残酷。我们又与弟弟妹妹们挤重点中学考名牌大学，或直接顶替父母参加工作。
??所以我说，六十年代，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年代，是承前启后遇水搭桥的年代。是过程不是岸。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 本帖最后由 一瓢饮 于 2007-11-16 17:57 编辑 ]

兰心

读来颇有感触，也随着一声叹息吧。。

一瓢饮

漫吹横笛

咳!咳!咳!咳!我也叹气了.

一瓢饮

不是笑口常开嘛你！

缅圭

唉~~~再加一声!

一瓢饮

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