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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南仗屯”地处秦岭以北,大山深处。此地,四季常青,景色宜人;流泉香花,飞禽走兽遍隐林间。因山高地少,屯子里的百十户人家基本都是靠狩猎为生,且这里的村民大多数是一个姓氏。据说,他们是早年间一朝中大员的后裔。此官宦发迹前,曾请风水先生为自己查看家宅,为厚葬祖上才选中此宝地的。朝中为官几十载,风平浪静。告老后,便携带家眷迁于此处定居,因了他的到来,“南仗屯”才逐渐繁荣起来。
且说屯中一外姓人家,户主名为“王不计”,老实本分,心地善良。别人狩猎,他却以卖柴采药为生。其妻体弱多病,婚后多年不育。两口之家虽生活清苦,却恩爱有佳。苍天泽厚,一夜激情,“王不计”愁在眉梢的阴影终于被驱散。妻的怀孕让这位七尺男儿,信心倍增。希望之光点燃沉默已久的梦想。为给妻补给营养,不计上山打柴采药更加勤勉了。
这天,不计早早起床,带上干粮、柴刀、踏歌而行。走遍山冈,无甚收获。抬眼望,天色尚早,不计不禁砰然心动。传说后山瀑布旁有奇珍异草生长。但因山势险峻,且有先行者坠涯而亡的事例,故此已十几年无人敢登临了。
为妻为子,一鼓凛然之气在不计腹内燃烧。“不会那么危险吧?”“或许我是最幸运的!”下定决心,不计攀山越岭,汗流浃背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闻到了震天的水响。一席阴冷之气亦即透遍全身。穿过丛林,不计为眼前的壮观所慑。瀑如白练,悬天而挂;潭如沸水,气势骇人。瀑布边,镜壁般的悬崖上一只硕大丰润的“灵芝草”,招然而现!
激动,一种钻天透地的激动在不计体内奔突流串!
解下随身携带的绳索,不计以山里人特有的敏锐找到了攀沿之路。飞索搭物、手脚并举,不计奔目标而去。三米、二米。二尺、一尺,颤抖的手,终于够到了那棵灵芝!
喜悦与兴奋正像此刻天边燃烧的晚霞在不计脸上熠熠闪光!
大意。关键时候的一丝疏忽不但会葬送一个人一生的努力和追求,更会导致理想的终结和生命的陨落!
就在不计摘下“灵芝”的瞬间,那根陪伴不计多年的绳索,帮助不计度过种种难关的绳索,骤然裂断。
不计,一手抓着信赖,一手抓着希望,于半空中沉沉坠落。
夜,深了。天,亮了。
不计的妻没有盼到她最亲近的人的归来。
“南仗屯”几十位壮汉找到不计尸首的时候,看到的是不计脸上残存的惊诧、茫然。
悲戚,让这位痛失亲情的女人失魂。
打击,使这位身怀六甲的孕妇绝望。
没有见过爸爸面目的婴儿,在离开母体落地尘寰的瞬间,也永远失去了体会母爱的机会。
不计的妻早产血崩,在生下孩子后,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骨肉,便与世长辞了。
“梦郎”这个南仗屯人尽皆知的苦孩子,从此,成了“百家”饭桌上的常客......
二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南仗屯盘山古道上,早晚间常出现一位头戴斗笠,身结纳衣,背负干柴的青年----“梦郎”。
在众位乡邻的关爱下,他已长大成人。
袭承了父母的血脉,梦郎骨子里充满了慈爱友善。苦水中泡大的孩子内心里更多了一份柔韧坚强。
多难的童年里,唯一带给梦郎快乐的是毗邻而居的一位小伙伴----“庆生”。此子亦如梦郎,父母双亡,独自过活。相同的境域让两个孩子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感触。不同的是,他贪玩,嗜赌。
这日,两人相约同去砍柴。一路上,梦郎温语相劝。盼庆生能早日归正以报乡邻抚育之恩。
走走停停说笑之中,两人便来到大山深处。鸟语花香,溪水潺潺。梦郎时常为这里的景色痴迷。
空静的山林里,梦郎、庆生砍柴的劈啪声显得刺耳。
细密的汗珠,随着身姿的起伏滴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野兔!”抬头间,梦郎发现前方古松下有一只正在觅食的小家伙。
庆生的动作更为敏捷,梦郎语音未落,他已飞奔过去,人追兔跑,消失在视线之中......
梦郎擦拭了一下脸颊,摇头笑笑,躬身捆柴。
一声异响自身后传来,急回头,一只气喘吁吁神色惶恐的白狐狸站在梦郎身后不远的地方窥视。
骇异中梦郎举起手中的柴刀。
“我正在被猎人追杀,求你救救我!”它眼中蕴泪。
梦郎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我是山里的修行者,此刻一干人正在猎杀我,你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求你,救救我吧!”
“怎么救你?
梦郎于懵懂中傻傻的问道。
“把我藏在这些柴草里,猎人走了,我自会出来!”
梦郎将已经捆好的干柴散落,分盖在狐狸身上,看看没什么破绽,心神不安的拿起刀继续砍柴。
“吁,吁。小子,有没有看见一只白狐狸从这儿跑过去?”
“刚才好象是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没看清楚具体是什么。”
梦郎信手指了指身边的另一条小路。
“从那儿过去的。”
“咱们继续追,它跑不了!”
骑在马上领头的猎人大声喊道。
“驾,驾......”
一行十几匹烈马顺梦郎手指的方向急驰下去。
“出来吧,他们走了”
梦郎怯怯的小声说道。
柴草纷扬,一位身袭白衫纤弱秀美的女子,未及拍摘身上落挂的浮尘草芥,面含娇羞地站落到梦郎面前。
梦郎呆住了。
此女菀尔一笑,对梦郎深施一礼,张口说道:“恩人,小女子雪娘,谢谢您的搭救!”
“你是......你是......”梦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我本是大山中带罪修行的狐狸,就在刚才躲避灾难的瞬间,千年功德圆满,变化成人了。”
“哦,这么巧,恭喜你了!”梦郎木纳的随声附和。
“我知道,猎人对我的追杀本是一劫,未曾想此处偶遇你善意相帮。小女子深知彼此缘分深厚,还望恩公不弃,成全你我因缘!”
“这、这......”
梦郎惊魂未定不知如何是好。
“善恶有别,恩公福泽深厚,本非小女子所能倾心善待的,但命该如此,还望您三思!”
“梦郎少小失枯,至今不识父母音容。上苍有眼,送佳人于面前,天意难违,何敢造次?!承你厚爱,梦郎愿一生真心相待,同甘共苦,携手百年,可否?愿否?”梦郎唐突,还望赐告!”
“雪娘无知,能身随恩公左右,幸甚,幸甚!”
此时的梦郎怯意全无,喜不自盛。
两颗心骤然贴近!
三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日来,梦郎与好友庆生不辞辛劳地将父母遗留下来的草房修饰一新。就连围墙上的几个小豁口也都用新泥补齐了。最让梦郎感动的是,雪娘一直陪伴在身旁,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乐融融情暖心田,梦郎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之中。私下里,庆生曾询问过梦郎,关于雪娘的身份和来历。梦郎就按雪娘事先编排好的说词告诉庆生,说是那日山中打柴偶遇的一位外乡逃难者,庆生也未多疑。择吉日,在“南仗屯”两位长者的主持下,梦郎与雪娘喜结良缘。
草房虽破,因爱生温。梦郎依旧打柴采药,延续着祖辈们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而雪娘却结集了闲赋在家的众乡邻开荒撒种,春耕秋囤。小两口相敬如宾,情痴意浓。小日子红红火火,节节高升。
这日傍晚,梦郎打柴而归,刚进村口,便见雪娘在门外相侯,两人相视一笑。
“怎么又打了这么多,够烧、够卖就行了,以后就不要太劳累了。”
雪娘边说话边接下梦郎身后的柴草,并随手将门掩上。
“庆生没跟你一同去打柴吗?怎么没见他回来?”
“这两天一直没看到他,可能又去赌钱了!”
“我做了几道小菜,一会儿你洗漱完毕,叫他过来一同吃饭。”
两人正说着,当当当传来叩门声。
庆生脸露晦涩,一副疲倦之态,懒散的走进院门。
“来的正巧,刚要让梦郎去找你呢。呵,好大的烟垢之气,赶快洗手,一会儿酒菜该凉了。”
二人落座,雪娘给庆生梦郎斟满酒,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双鞋子。
“庆生,来试试,看合不合脚。”
“嫂子,这......”
庆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将新鞋换在脚上。
“不大不小,真舒服。”
庆生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
“嫂子,辛苦你了。”
“你们兄弟俩人相交二十余载,风里牵手,雨里相扶,几多苦难波折尽在不言中。雪娘举手之劳,何以言谢?!”
“是啊,庆生你就别跟雪娘客气了,来,咱们喝一杯!”
梦郎举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
“庆生命苦,此生若得梦郎一半福气,足以了!”
神色黯然地独自呷了一口酒后,庆生埋头无语。
“是了,二十好几的人也该有个家氏了。雪娘与村中众姐妹相处融洽,早该为庆生牵线搭桥的。对了,刘家姑娘聪慧可人,贤弟若是有意,雪娘愿做红媒。”
“嫂子,庆生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何敢言及婚姻大事?”刘家姑娘是屯中屈指可数的美人之一,庆生纵然心存爱慕亦如白日做梦。”
“此言差矣,想我弟亦是仪表堂堂,何故如此消沉?姻缘二字讲个缘分,若雪娘所提之人符合贤弟心意,此事就交由雪娘操办,如何?”
“谢谢梦郎和嫂子,您二人的苦心和善意让庆生心存感激。嫂子、梦郎,从明天起你们就看我的行动说话吧!”
庆生的眼里透射出难得的坚毅。
“好!”
“好!”
夫妻二人同声赞誉。
送走庆生,梦郎面带忧郁。
“刘家姑娘年轻貌美,聪明勤恳,身怀大家闺秀之风。而庆生则贪玩嗜赌在南仗屯人尽皆知,要想得到她的垂青,难上加难。此事不成,会不会伤害庆生自尊呢?!”
“此事我自有安排,夫君不必挂怀,劳累一天,早些休息吧。”
雪娘含笑温语劝慰。
是夜,待梦郎安然入睡后,雪娘盘膝而坐,通神会意,驱梦成真,传己之思维入她人中枢,固本清原,尽力法一千......
四
这日一早,梦郎庆生结伴入山采药。雪娘做完家务便与屯中几位姐妹相约下田锄草,更刻意让人叫上刘家姑娘“玉凤”一同前往。一路上诸位姐妹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昨夜一梦,见两青年情投意和,携手人生。呵,你们猜我梦到谁了?”
“怕不是梦郎哥和你的初恋吧?”
“哪里啊,是对新人,其中一位还就是我们姐妹呢!”
雪娘一边与人闲话一边偷眼观察玉凤表情,玉凤娇面含羞不敢抬头。
“谁呀,谁呀,雪娘姐快说说~!”
“不说了,雪娘直言会让人难为情的,不过若哪个姐妹害了相思,我雪娘可愿做成人之美的好事呢!”
一路上,惟玉凤无言,偶尔抬头凝视似有所思。
垄头休息间隙,玉凤悄然来到雪娘身旁,轻生耳语。
“心有好奇,姐姐可否告之昨夜梦境所为?”
“雪娘一直对妹妹心存挂爱,昨夜梦中有你出现。”
“那,那另一个人是?”
“是庆生!”
“真的是他啊!”
“怎么?”
“雪娘姐,不知道为什么连日来我总是夜梦中与庆生谋面,脑海里挥之难去的总是他含笑矗立的身影,纠缠不清。庆生命苦,但他自己也不争气,要是像梦郎哥那样勤恳,总该会有个好人去照顾他的。哎......”
“庆生与你年龄相仿,但人间疾苦他尝受的太多了。若真有人温情善待,想来他一定会有所改变。妹子,雪娘看得出你对庆生心有怜爱之意,真情可贵,我愿代庆生去你家求婚保媒,可否?”
“雪娘姐,玉凤年幼,不知该如何面对。”
雪娘会心一笑,轻轻拍了拍玉凤的手。
“妹妹放心,此事就交由我去安排吧。”
当晚,雪娘便来到玉凤家,正式为庆生提亲。虽然同住一村,彼此经常碰面,但玉凤父母在见到雪娘踏入门槛的这一瞬,还是被其美丽的容貌与独特的气质所深深折服,内心里频生感叹。落座下来,稍有寒暄,雪娘话锋一转渐入正题。谈到庆生,老两口面露不悦。但碍于情面并未直言谢绝。察言观色,雪娘心有定数暗自里聚意凝神,玉手轻挥......随着雪娘对庆生坎坷遭际的描述,老两口儿内心里波澜起伏,对庆生的同情怜爱更是深入脑髓。一番言辞过后,玉凤父母终于痛快地应允了这门看来并不和谐的婚事。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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