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里那盏闪亮的车灯 文/王晓静 父亲远远地站在校门口,像尊矮小的雕像,手里推着的那辆摩托显得格外高大,车灯打出暖黄色的光,她微笑着拎着背包穿过汹涌的人流走向他。 “爸,这周我们双休,咱们走吧!天这么亮,你车灯开着干嘛?” “哦,忘关了。”父亲憨厚地笑着,从车斗里取出摩托头盔递给她,她轻巧地跨上车座,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父亲背上的汗味让她熏熏然想安然睡去。 又是一个周末,依旧有无数家长来接学生回家,拥挤的校门口,她惊讶地发现父亲的车灯依然亮着,她想了想没说话,沉思着跨上摩托后座,父亲一向是个细心而节俭的人,现在怎么这么粗心呢? 周末又来了,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校门走去,这周的月考她后退了三个名次,她决定不对父亲说,因为猜也能猜出他会怎么安慰,“我家囡囡是最聪明的,什么难题都难不倒的……”唉,父亲哪知道这个重点高中人人都是精英,到处都是藏龙卧虎。 她快步向父亲走去,那熟悉的车灯依旧亮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那个后排清秀的男生。他正拎着包匆匆走过,并一脸诧异地回头看了一下父亲和她。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脸变得滚烫滚烫,不用看就知道,父亲肯定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汗衫,裤腿挽着,一双破旧的球鞋沾着泥巴,她看着男孩坐进一辆轿车绝尘而去,心里忽然涌上一丝绝望和愤恨。 她低声冲父亲吼道:“怎么车灯还开着啊!咱家很有钱是吧?以后别来接我了,我得在这儿学习,知道吗?”父亲没见她这么生气过,慌慌张张地关掉车灯,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上写满了惶恐和尴尬,她的心又软了,阴沉着脸跨上摩托后座。 以后这两周,她都待在学校疯狂地学习,周末空荡荡的宿舍里她刻意地把自己埋在题海里。中考结束了,她成绩骄人,但伴随而来的是恶毒的流言:宿舍丢钱了,嫌疑人是家境贫穷的她。这流言像最后的那根稻草,一下子压垮了她用成绩辛苦堆砌起来的自尊和骄傲,而贫穷无情地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半夜里她哭着给父亲打电话说想回家,老实巴交的父亲仍然喃喃地重复那一句话:“我家囡囡是最好的,最好的……明天爸就去接你。” 可是明天,她等了一天也没再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和暖黄的灯光,只等来了一个噩耗,父亲在来时的路上将摩托开得飞快,结果被一辆卡车撞到了…… 两年后的清明,她拿着大学通知书和母亲坐在父亲的坟头烧着纸钱,两个人沉默着,看着坟头的灰烬如黑色的蝴蝶翻飞,心里满是沉甸甸的痛楚,她忽然忆起父亲在白天开车灯的事,就讲给母亲听。母亲看着她,脸上满含忧伤,原来她的眼从出生就有隐疾,可父亲向她隐瞒了这一切,因为他只想让她充满自信,觉得自己是最棒最优秀的,哪一点都不比别人差,可他又怕人潮汹涌的校门口她会看不到他,所以节俭的他一次次地为她打开明亮的灯…… 她看着纸钱在火焰中翻飞,早已哭干的眼眶又一次蓄满了泪水,朦胧中,那暖黄色的火焰里浮现出父亲憨厚的微笑,她相信父亲用爱点亮的这盏灯会一直亮在人生路途的前方,指引着她不再迷路和彷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