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拨雾阅黄山

云樵

　　　　　　　　　　　　　　凌云拨雾阅黄山

　　黄山，是驰名海内外的天下第一名山。近三十年前，正当我还落拓江湖、潦倒草野的时候，一位擅长丹青、精于书法的友人，曾送我一幅他亲笔画的“黄山云海图”，那气势磅礴的云海，壁立千寻的奇峰，嵯峨怪异的巨石，虬干劲枝的苍松，使我疑为仙境，从此对黄山心仪神往。但当时在农村栉风沐雨，战天斗地，日食尚且难度，岂敢有游览黄山的奢望。

　　四人帮倒台后，我们终于告别山野荒坡，几经周折，总算也吃上了皇粮。随着旅游业的兴起，我也游兴勃然，随着旅游团游览了江南塞北的一些旅游胜地，游过故宫，领略过皇宫大内的威仪；登过长城，缅怀过古代的烽火狼烟。被烟雨迷蒙的漓江风光而陶醉，受大金湖的湖山秀色所痴迷。但尚未登过慕名已久的黄山，这成为一大憾事。此次，我与十数名同事，利用暑假游览黄山，终于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夙愿。

　　飞驰的火车载着我们跨越三省的辽阔大地，于朝阳喷薄的时候驶入了黄山站。一路上的颠簸，大家疲乏不堪。但当雄奇峻伟的黄山诸峰映入眼帘时，所有的劳累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换乘了旅游专用客车，沿着登山公路缓缓行驶，扑面而来的是一幅幅神奇瑰丽的画卷，使大家啧啧惊叹。使我印象颇深的有一大片竹林，黄山松驰名天下，而黄山竹少人提及。但这一大片的竹子，碗口粗细，傲然挺立，蓬勃向上，直插青霄，真是高风亮节，豪气干云。也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到了慈光阁，我们换乘玉屏索道的空中缆车。当缆车凌空徐行时，同车的有的旅客有恐高症，侧目不敢正视。而我却怡然自得，前瞻后顾，尽情享受那心仪已久的美景。我曾乘过6次飞机。从机窗向外看，要嘛云海茫茫，银涛万顷；要嘛一片湛蓝，机翼下的崇山峻岳恍如一局棋枰，长河大川宛若细长纱巾，无法一饱眼福。而从这缆车往下瞧，我这老花眼的看得一清二楚。远近诸峰，云雾缭绕，峰巅时隐时现，美不胜收。那俏立绝壁的棵棵奇松，那玲珑怪异的巨石，那蜿蜒曲折的登山石径，那深达千仞的幽深峡谷，曲曲弯弯的山涧沟壑，尽收眼底，一览无遗。可惜多时未雨，否则定可看到瀑布飞悬，一泻千里的壮观景象，可看到涧水奔流、溅珠泻玉的奇丽画面。

　　缆车到了玉屏站，我尾随游客人潮，沿着一级级登山石阶策杖徐行，暗自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如此的绝妙胜景。那座座高耸九霄的山峰，宛如玉柱擎天，摩云荡雾。黄山云海使多少骚人墨客如痴如醉，为之倾倒，果然名不虚传。人在山中行，有云从袖底生，雾由足下起的感觉。那白如绵絮，飘若轻烟的云雾，深情款款地簇拥于游客身畔，使人如履天街，飘飘欲仙。云雾稀薄处，可看到株株婀娜多姿的黄山松，或挺立于悬崖峭壁，枝干横斜，如苍龙探海，似猛虎下山；或从怪石的缝隙中争得生存空间，傲然挺立，显示出极为顽强的生命力。有的贴壁玉立，袅袅婷婷，撩云拨雾，清秀悦目。有的虬干苍劲，拔地参天，叱咤风云，有大将风范。蜚声中外的迎客松，已历经千百年雨雪风霜的侵蚀，依然郁郁葱葱，显示出勃勃生机。

　　松树之后的石壁上，镌刻了诸多古今名人的题词，铁划银钩，笔力千钧。保护松树的铁练上挂着许多登山游览的情侣在山上所买的连心锁。这种连心锁，在黄山的多处景点均可看到，一个紧挨一个，密密层层。也是一大奇观。我看到一对情侣，大学生模样，虔诚地把连心锁锁在铁练上，两人双手合十，嘴巴里喃喃着念着什么。我想，可能是祈盼黄山之神保佑他俩爱情地久天长罢。那个女的大大方方地用手帕擦拭着男友额上密密层层的晶莹汗珠，可以看得出两个小情侣意蜜情浓，恩恩爱爱，我也在内心深外为他们祝福。我们这一代，历尽坎坷，心灵上仍遗留有难以愈合的伤痕，他们如今赶上好时光，但愿上苍庇荫他们。

　　瞻仰过陪客松，送客松，我策杖登高，极目四顾，天风浩浩，衣袂飘飘，各座山峰之间的云海，波翻涛涌，气象万千。有如苏东坡的脍炙人口的佳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那浩瀚无边的云海，瞬息万变，气势磅礴，有时雪浪翻腾，如百川入海。有时如千万匹银鬃烈马，奋蹄疾驰。有时如瀑布飞泻，撼地惊天；有时如骇浪滔滔，穿空裂岸。那些宛如玉笋的峰峦，有时被云朵遮得严严实实，潜踪匿迹，有时又惊鸿一瞥，风情万种。周遭的天都峰、耕云峰、莲花峰，圣泉峰，莲蕊峰，宛若万顷惊涛中的神仙岛屿，若隐若现，动人暇思。我似乎听到了云海中鸾凤和鸣，笙箫并奏，环佩叮当，笑语轻盈。似乎看到风华绝世的仙女正舒袖漫舞，皓发苍髯的神仙正把盏豪饮。这应该是传说中的神仙居处，令游人留连忘返的圣地区性仙境。难怪徐霞客有此慨叹：“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先生，把拐杖借用一下，好吗？”正当我陶醉于迷人美景，浮想联翩的时候，有人轻轻动了下我的拐杖，我闻声转过头来，只见一位穿着环卫工人制服的中年汉子站在我的右侧。我不假思索，把拐杖递给了他。不知他借拐杖何用。只见他走到悬崖旁，左手抓住石头缝中一棵小臂粗的小松树，左脚踩住凸出的崖边石头，右脚腾空，右手执着拐杖在脚下的石缝中钩什么。我以为是谁的名贵手表或首饰掉了，出重金请他帮忙。定睛一看，原来不知哪位游客扔了个纸屑，卡在峭壁上的石缝里。而这位环卫工人正冒着生命危险用拐杖要勾起那团纸屑。要知道，脚下是万丈深谷，失足摔下，定然粉身碎骨。我为那位工人出了一身冷汗。那位工人却镇静自若，费了一会儿工夫，总算把那团纸钩起来。那位中年汉子把拐杖还给我，道了声“谢谢”。我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心中浮起由衷的敬意。应该表示谢意的是我，正是因为有这么尽职尽责的环卫工人，黄山这个每日游客盈万的名山，才能保持她那优雅清秀的形象。

　　让我钦佩的还有黄山上的轿夫与挑夫，他们或抬着沉重的轿子，游客舒舒服地或坐或躺，而挑夫则挑着沉重的担子，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进，挥汗如雨，步履艰难。我们背负简单行囊，坐缆车上山后才攀登些山路，就气喘如牛，举步维艰。我曾看到路上有位年轻小伙子，坐在石阶上因双腿酸痛而拭泪，疼爱儿子的老爸老妈左右两边，一边一个，满头大汗地替儿子揉脚。而黄山的轿夫与挑夫，为了养家糊口，却天天在从事如牛负重的艰巨的体力劳动。有些山路陡峭如登梯，他们仍然紧咬牙关把轿子抬上去，把担子挑上去，为着一家生计，含苦茹辛，无怨无悔。

　　午餐后，赤日中天，缭绕群峰的祥云渐渐散去。千峰竞秀，万壑争幽。虽然正当盛夏酷暑，但山风习习，拂面生凉。几位年轻力壮的同事，摩拳擦掌，欲登海拔1864米的莲花峰，以遂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而我们几个年老体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望绝顶而兴叹。于是兵分两路，我们走山路较好走的平安大道，而那些年轻人则登高履险，向莲花峰进发。导游伴我们缓步而行，一路上观赏那些奇峰怪石，听导游讲解神话典故，倒也妙趣横生。同行的Y君带有望远镜，给我们远眺佳景增添许多方便。我们轮流用望远镜向莲花绝顶方向望去，只见曲折艰险的山道上，游人如潮，勇攀险峰，其中有幼稚天真的儿童，有鬓发如霜的老年翁媪，确实令人钦佩。

　　黄山的路，用花岗石砌成一级级石阶， 这石阶何年何月砌成，不得而知。到底有多少层石阶，数不胜数。那些石阶，斑斑驳驳，饱经风霜，历尽沧桑，记载了多少人世间悲欢，一路攀登，不胜感慨。黄山的石，奇形怪状，千姿百态，甚称一绝，一路看来，令人喟叹连连。如“童子拜观音”，“仙人踩高跷”，“仙人晒靴”，“鳌鱼驮金龟”，“孔雀戏莲花”，“石猴观海”，真的是形肖影似，十分逼真，令人端详再三，不忍卒离。雄峙峰巅的飞来石，刺破苍穹，傲视群峰，此巍巍巨石缘何会独立峰顶，戟指苍天，凭人力断然难奏其功。难道真的是仙人运用神通，使之从天外飞来？这给人以各种美妙的想象。前前后后看过不少黄山石，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松鼠跳天都”，维妙维肖，真象一只蓄劲待发的松鼠，正欲腾跃而起。黄山多松鼠，沿途可看到精灵的小松鼠在树梢或草丛中窜跳，娇憨可爱，动作极其敏捷，疾如飞矢，捷若流星。可听到万绿丛中鸟雀啁啾，有时忽喇一声，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腾空而起，彩翼翩翩，消失在云海深处，给游人增添了浓浓野趣，解除了登山的疲乏。

　　当晚，下榻于西海宾馆。晚饭后，导游叮嘱次早四点半钟起床动身到狮子峰看日出，要大家早早休息。我独自步出宾馆，登高望远，欣赏暮云舒卷，雪涛翻涌的迷人景色，心旷神怡。暮霭笼罩下的群峰，镶金溢彩，好一幅绚丽无俦的画卷。我沿着山径缓步徐行，夜色渐浓，灯光齐明，璀璨夺目，把富丽堂皇的宾馆点缀得如同神仙居住的琼楼玉宇，琳宫贝阙。柔风送爽，疏星闪烁，几疑身在神仙府第，陶然欲醉……。

　　夜半时分，忽听雨声萧萧，情不自禁披衣起视，据导游说，黄山已有四十日未降雨，安徽省旱情严重。实际上，旱情严重的地区不少，农民定然心如汤煮。这场雨，虽不一定能缓解旱情，但毕竟能暂救燃眉之急，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几行古诗：“一夕骄阳转作霖，梦回凉冷润衣襟。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无田似我犹狂舞，何况田间望岁心！”我也胡诌了这么几句：“农人忧泪洒田塍，只缘旱魃逞凶横。但祈龙神施威猛，兴云播雨济苍生。”在农村呆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深知农友的辛酸苦涩，这场雨，是及时雨，诚所谓“无田似我犹狂舞，何况田间望岁心！”

　　早晨四点钟，我就被嘈杂的声音所吵醒。开门一看，原来是急于登山看日出的游客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提前起床，整装待发。同事们也已纷纷起床，于是匆匆嗽洗，穿上秋衣，带上拐杖，尾随登山人潮，朝狮子峰方向走去。高山的早晨天气寒冷，大多旅客只穿夏衣，为了抵御寒冷，尽管已不再下雨，不少旅客仍披上雨衣。五颜六色，有的男士索性把雨衣当裙子围在腰间，上身穿着汗裳，要是出现在闹市街头，肯定会令观者捧腹，但在黄山之上，大家并不觉得滑稽。

　　天色尚暗，登山的石阶模糊难辨，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前进，好几次险些跌倒，幸好有在黄山脚下买的一把野藤做的拐杖，方使我有惊无险。到达狮子峰时，天色微明，悬崖峭壁旁均站满了观日出的游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熙熙攘攘，万头攒动，我与几位同事想找个位置坐下，却没有落脚之处，我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在一险峻的峭壁上，只有几位年轻胆大的男子，我挤上前去，这倒是看日出的绝佳之处，但十分危险，因为脚下就是深不可测的峡谷，万一失足，难觅尸骨。但我素来胆大，小时候喜欢掏鸟蛋，故乡再高的老榕树也爬过，于是我选了个石板坐下，面前刚好有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从石缝中伸出，根基扎实，我叉开两腿，夹住松树，双手扶住树干，正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尽管山风浩浩，脚下深达千仞，凶险万般，我却气定神闲，悠然四顾。晨光熹微，远近诸峰，云遮雾绕，象白纱蒙面的绝世佳丽，只偶尔露出风鬟雾鬓。峭壁上，绝崖边，人山人海，着实壮观。天色渐明，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太阳出来了！”只见两峰之间的云海上缘，突显胭脂色，一轮血红的朝暾，在云绕霞拥中冉冉升起，光华四射，千山万壑，尽染霞晖。这是何等激奋人心的一幕，多少人彻夜未眠，就是为着这毕生难忘的这一幕 ！到黄山，委实不虚此行！

　　回西海宾馆用过早餐，导游又带我们经由北海宾馆，散花精舍，向始信峰进发。据说到过始信峰。始信黄山美景天下无双。可见始信峰周围定然景致绝佳。果然，一路上，美景叠现，目不暇接。在这里，有几棵驰名天下的奇松。仙逝于台湾的国画大师张大千，大陆的国画大师刘海粟，均对黄山松情有独钟，不辞劳累亲履险，几上黄山为画松。这里有著名的黑虎松，据说是古代一位樵夫上山采薪，发现有一威猛黑虎卧于此松之下，定睛细看，黑虎突然化风而去，故名为黑虎松。此松虬干龙鳞，树冠凌空铺展，威仪赫赫，有傲视群雄的王者风范。还有连理松，如两个情深意笃的情侣，相依相偎，蜜意绵绵。黑爪松，松根裸露，状若龙爪，如苍龙探空，正欲腾空而起，啸傲风云。讲到松，在仙人晒靴的对面山道旁，还有一棵破石松，其松根甚至把一巨石崩裂，有楚霸王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非凡气魄。黄山松有的婀娜多姿，如名门闺秀，有的又是拔地撑天，雄风浩荡。刚正忠直、铁骨铮铮的陈毅元帅，曾驰骋征战于黄山地区，对黄山松定然十分熟悉，他的诗作中有“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名句，正气浩然，令人肃然起敬。

　　　登上始信峰，眼界豁然开朗，著名的梦笔生花映入眼帘，那宛若笔锋的峰尖，居然生长着苍翠秀丽的松树，酷似妙笔生花，而近处的笔架峰，又极似搁笔用的笔架，巧夺天工。骋目远眺，石笋峰、观音峰、上升峰、仙女峰、仙人峰，驼背峰、望仙峰……座座环绕祥云的峰峦，秀冠天下，美绝尘寰，恨我才疏学浅，无法形容其万一。叹我不是丹青妙手，无能泼墨挥毫，画出黄山的绝世姿容。

　　黄山有72峰，有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惜乎行程紧迫，未能尽览佳景。未能游览有“天下第一丽水”之称的翡翠谷，尽管依依难舍，也只能几步一回头踏上归程。从白鹅岭乘空中缆车，经云谷索道，从高空中恋恋不舍地观看后山佳景……在欣悦与惆怅中结束了黄山之游。
别了，黄山！
　
　　

相思无悔

一篇不错的游记。

云樵

谢谢相思无悔、水菊两位编辑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