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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马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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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1 15: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阿娜在寨子里像云朵般的再次消失。马黑就成了一只疯了似的猎狗,四处乱串,四处乱嗅。
  成了疯子似的猎狗的马黑,在寨子里伸长鼻子四处“呼呼”地乱嗅,伸长四肢在寨子里四处乱串。马黑一有空就想阿娜,一想到阿娜,马黑的心就痒得难受,气也就憋得难忍了,就变成了一杆哈尼猎人填满黑色火药,闲置多时,想要上山狩猎的猎枪。只可惜那些猎枪已经全部被政府收缴上去了,集中在乡中学的操场上一把火化为了粉末。烧不化的枪托和枪管,被送到县城的高炉里融化成了黑色的铁块,成为了对猎人毫无用处的铁块,马黑也随之成了毫无用处的铁块。
  猎枪被化为粉末的那天,马黑跟在哈尼猎人的屁股后边,一道站在烧毁现场。看着熊熊烈火中逐渐融化下去的猎枪,猎人们显得六神无主,掉了魂儿似的,马黑也一样惶惶的没有了主心骨。心痛,无法说出口,可惜,也无法说出口。失去猎枪对猎人来说等于失去了劳动的双手,比失去什么宝贝都让他们心痛。猎枪化为粉末,枪托枪管融化成铁块的疼痛,对马黑等哈尼猎人来说只是暂时性的,表面性的疼痛。时间长了也就过去了。以后哈尼猎人上山去狩猎又只能靠传统的铁猫和自家的猎狗了。要从中分个高下,只能看猎人脚板上的功夫,猎狗的能耐和运气的好坏了。
  马黑的猎狗是哈尼猎人猎狗中的强者,毛色通体油黑纯正,油光可鉴,站起来像凶恶的野狼。眼球黑油油的水晶葡萄似的透亮,炯炯有神,野性十足,威风十足,全身充满了机敏。只因眼睫毛呈金黄色,马黑就给其取名为——两点。
  阿娜在寨子里像云朵般的再次消失,马黑就成了一只疯了似的猎狗。心慌慌的,意凄凄的,找不到了灵魂,找不到了思想,自己不知道了自己。
  马黑从内心深处感到了自己的阿娜,自己的白鹇鸟正离自己而去,越来越远,越飞越高,越飘越远。恍若梦,摸不着,抓不住。马黑想阿娜,想得时常痛苦地闭上眼睛,又不敢直接上阿娜家去问个究竟。他怕阿娜的阿爸阿妈和那个高大粗壮的阿哥五祖,只要其中一人在家,他就进不了阿娜家的那道门,进不了门就见不到阿娜,问不到阿娜的去向。他们的眼睛时时对马黑喷射着红色的火苗,巴不得要把马黑烧成灰烬,炭火。
  马黑像疯了的猎狗似的几天里几乎问遍了寨子里所有的人,人们总是或避而不答,或说:不知道,阿娜又不是我家用绳子拴在我裤腰带上的一条牛,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你问我不如去问她家的人。
马黑就越发地心烦意乱,越发地像一只疯了的猎狗了。时时围着寨子嘶鸣,嚎叫,四处乱撞奔走。
  思念和寻找的日子是难耐的,痛苦的,滴血的,撕心裂肺的。终于,马黑无法控制住了自己对阿娜潮水般的思念。于是,马黑在某个铺满红霞的夜幕前夕,鼓起勇气,厚起了将被阿娜的阿爸阿妈嘲弄和将被阿娜的阿哥五祖撵出门或不让进门的厚脸皮,去了阿娜家。
  阿娜的阿爸阿妈没有像他马黑想象的那样嘲弄他,阿娜的阿哥五祖,也没有像他马黑想象的那样将他撵出门或挡在门外。因为阿娜的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都坐在大门外整齐的柴垛上休息,跟寨子里的一些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马黑红了黑黝黝的脸,双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只好一个劲地攥在一起抱在胸前。当马黑心慌意乱地走到阿娜的阿妈跟前时,他原本就黑黝黝的脸上,随着西下夕阳铺就的霞光透出了一丝红光,汗水顺着毛孔汩汩冒出,在夕阳的霞光下不断流油,闪亮。人们停止了无谓的闲聊,四周安静得没了一丝杂音。马黑的脸越发通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子,毛孔里的汗水也像泉水一样了。
  阿姨,阿娜在家吗?马黑用结结巴巴的声音问阿娜的阿妈。
  不在。阿娜的阿妈冷冰冰地回答。
  去了哪里?马黑又发出蚊子飞翔时“嗡嗡”的声音。
  到邻村的汉人寨子里去帮亲戚家栽秧了。你来找阿娜有事?阿娜的阿妈冰冷的问话,使马黑显得很不自然,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磕磕碰碰的,没有一句话是完整的。
  没……没……没事,不……不在……就……就算了,我……我走了。马黑说完,把头低的更深,匆匆地往回走。
  漫无边际闲聊的人们,看到马黑走远了,就和阿娜的一家人肆无忌惮地大声笑了起来。天边的红霞,也捂上嘴巴,咕咕发笑。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发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人?也不用杆秤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肉?竟敢打阿娜的主意?配得上吗?我呸。
  阿娜的阿哥五祖的话和吐沫落地的声音,像一把长长的锋利无比的刀子似的,狠狠地扎入了马黑的心脏。那些闲聊的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以短跑运动员最后冲刺的速度,来冲击马黑的耳膜,使马黑的耳膜破裂似的疼痛,滴血。
  没长眼?你莫不是去了阿娜家?见到她了没有?马黑,我告诉你,你往后别再去她们家找她了,她已经到邻村的汉人寨子里相亲去了。我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的。可是,你的真心没用,你光有一颗真心是不够的,你还得有钱,你真心替代不了你的贫穷,也不回给你带来爱情和幸福,贫穷留不住爱情。哎,只可惜……
  马黑在墙拐角撞上了从山上背柴火回来的伙伴阿罗。阿罗说了半截话,将剩下半截咽进肚子,摇摇头,背着柴火走了。
  马黑一阵晕眩,飞快地跑回家,回到家里已是泪眼满眶了。阿妈问话,马黑不回答,径直上到了土掌房上,泪眼迷茫,心灵作痛,汩汩流血地坐在一根椽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哀牢山蒙蒙苍苍的老林啊,你那深不可测的眼,可看到马黑的心痛了?可看到了马黑流血的心了?哀牢山蒙蒙苍苍的老林啊,你那宽广的胸膛,可感受到了马黑心灵的颤抖了?你为什么不能包容马黑痛苦的心灵呢?你为什么不能解除马黑心灵上的痛苦呢?
  马黑的猎狗两点,跟在马黑的屁股后边也上了土掌房,亲昵地在马黑身上抹角擦痒。马黑心里烦,抬起右腿对准两点就是有力的一脚。你烦不烦?你就不能让人好好地清静一下吗?马黑大声骂两点。
  两点痛苦地一声尖叫。你心里不痛快就发我的火呀!两点说。
  当晚,马黑收拾了一点干粮,提上一把锋利的柴刀,斜挎着几盘黑亮亮的铁猫,带着猎狗两点进了老林。

2
  马黑和阿娜是一快儿长大的,马黑大阿娜两岁。
  寨子穷,孩子上完小学就辍学回家干活了。下地劳动,上山牧羊,砍柴火样样行。马黑大阿娜两岁而是同学,是因马黑家穷得叮当响,而阿娜家相对较富裕些,上学早,自然就成了同学。小学毕业,全寨子二十几个学生娃,只有马黑和阿娜考上乡中学。
  马黑,你喜欢不喜欢我?初三的一个礼拜六,在回寨子的路上阿娜问走在身后的马黑。
  马黑没回答,急忙移开看阿娜圆润屁股的双眼,加速从草棵丛中串到前边,脸色绯红,迅速消失在阿娜的视线里。马黑的心兔子似的“嘭嘭”直跳,仿佛就要跳出胸膛了。
  阿娜的耳朵里,只留下树叶翻动“哗哗”的声响。当马黑兔子般地超越过她,迅速消失在小径上时,她的脸色迅速绯红起来,眼眶以最快的速度充满了泪水。
  阿娜气得干脆就坐在路边的草坪上,下巴搭在膝盖骨上,随手捡一截枯枝,在小路上胡乱图画。心痛,不知道该画什么?该写什么?该图什么?胡乱地就图了马黑的名字。
  阿娜看到自己在无意中图出了马黑的名字,气得站起身来,出力地用脚去踩踏马黑的名字,踏得五花八门。马黑的名字变模糊了,若隐若现,像魔鬼的巨大嘴巴要吞了阿娜。阿娜气得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将手中的树枝远远地扔进了老林。
  烂马黑,死马黑,你不等我?我又没强迫你喜欢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就撂下我跑了,谁稀罕你等了,看我以后还理不你?
  阿娜边骂马黑,边跌跌撞撞地顺着小路往前走。
  如果马黑不理她,她也将不再理马黑。阿娜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树叶“哗哗”翻动的声音,干扰着阿娜的思维,仿佛在嘲笑阿娜的糙脸。马黑迅速超过阿娜,一下就一里多地。马黑的心随着“哗哗”作响的树叶声,变得杂乱无章。跑了一阵子,马黑停下脚步往后看看,不见阿娜跟上,马黑就停下脚步躲在路边一人高的草棵丛里等阿娜。
  在学校里,好些同学都背着老师在悄悄地谈恋爱,马黑心里羡慕得要死。同时也发现了阿娜变得美丽、丰满、好看起来,心里就暗暗喜欢上了阿娜。只是每当他想到自己的家庭景况,心就凉了。马黑在心里说,乌鸦怎能和天鹅相比?乌鸦怎能和白鹇鸟相配?乌鸦怎能比得上天鹅和白鹇鸟呢?乌鸦又怎能娶天鹅和白鹇鸟呢?马黑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一切的一切就只好埋藏在肚子里。
  马黑坐在草棵丛里,思想一团乱麻,撕不开,理还乱。
  在乡中学,像马黑这样的中等生,根本考不上高一级的学校,即便是考上了,他家里也供不起。阿娜到也难说,可她的成绩总不如马黑的理想,要想考上高一级的学校,也难。像他们这样的学生,大多数人都悄悄地谈上了恋爱。只有马黑不敢,也不是马黑不敢,是马黑的家庭景况不允许。
  阿娜气哼哼地边走边用脚踩路边的小草,嘴里不断地说,我踩死你,我踩死你,我踩死你这个烂马黑,死马黑,你不等我,我还不让不等呢,你跑,你跑,我让你跑,我看你能跑多远?烂马黑,死马黑,谁叫你喜欢我了?……
  阿娜边骂边走,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马黑的视线。马黑将身子往后退了退,伏在草皮地上。当阿娜来到了他藏身的草棵丛边时,他就像一只猎狗似的一跃而起,用双手死死抱住阿娜。吓得阿娜一声尖叫,没了力,闭上了眼,瘫倒在了马黑的怀里。
  马黑抱着阿娜,阿娜那刚刚鼓涨起来的小乳房,兔子似的紧紧贴在马黑胸前,硬硬的又软软的,富有弹性,什么感觉,马黑说不出来。
  马黑的心,六月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美美的,甜甜的,蜜蜜的。
  马黑的心醉了。
  阿娜的心也醉了。
  马黑黝黑的脸笑了。
  阿娜洁白的脸也笑了。
  天上的云朵醉了。
  天上的云朵也笑了。
  阿娜的脸色一下子就春天的桃花一般灿烂,粉红分红的荡起粼粼波光,煞是好看。只是阿娜不敢抬起头来看马黑。烂马黑,死马黑,你吓死我了。阿娜嘴里骂着马黑,顿时心里空落落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了。
  风吹树叶摩擦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响,吞噬了阿娜叫骂马黑的声音。马黑放开了阿娜,重新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阿娜身后,两人无言走向寨子。
  马黑的小狗两点,在半路上截住了马黑和阿娜。两点欢喜地在马黑的脚杆上摩过来擦过去,等摩擦够了,就跑到阿娜身边,用小嘴去咬阿娜的裤脚,弄得阿娜一惊一咋的跳将起来。
  马黑嘿嘿地笑了笑。
  阿娜再次脸红心跳,脸色又一次粉红如春天的桃花。
  初中毕业,马黑和阿娜没考上高一级的学校,只好极其不情愿地收拾行李,回到了寨子里,操起了很有分量的锄头。
  到是那个在学校里一直追求阿娜的男生,毕业后常来。明说是来看看老同学,其实大家心里明白,来继续追求阿娜才是真的。在学校里,马黑和阿娜的恋爱,保密工作做得好,无人知晓。
  哈尼人热情好客。阿娜的阿爸阿妈和阿哥五祖,看到阿娜有老同学来看她,热情得就连还在窝里下蛋的老母鸡,都拉出来宰了待客。
  老同学来了,马黑每次都被阿娜家叫去坐陪。马黑去坐陪,每次都能看到老同学的眼睛不老实,总在阿娜身上不断地盯咬,甚至肆无忌惮地游走,舔犊。马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酸酸的涌起一股味道浓浓的醋溜水。老想拿酒灌醉老同学,但往往适得其反,结果都是马黑把自己给灌醉了。马黑酒醒后进行反思,却怎么也反思不到自己身上。
  过后,阿娜总是责怪马黑,马黑,你这个杂种给是八辈子没喝过酒?你这是当面丢我的脸。你心里不痛快就不要来坐陪,就不要喝下那么多的酒。一喝你就醉,你逞什么英雄?狗熊吧?
  马黑心酸酸的,涩涩的,有苦说不出口。但是,不说又不行。
  马黑说,每当我看到他喷火的眼睛在你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舔犊时,你说我能愉快吗?明里说是想老同学了,过来看看,其实不然,你我心里谁的都明白,他是冲你来的。从你阿爸阿妈和你阿哥五祖的行动以及眼神里,我早就看出了,他们喜欢他,你难道没看出其中的睨端吗?我要用酒灌醉他,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以后不再来。可好,他有你阿哥帮着,喝醉酒的人总是我马黑。
  阿娜无言,一脸茫然。
  中学毕业后的两年里,马黑将两点培养成了全寨子最优秀的猎狗。每次集体狩猎,两点总是在最前边冲锋陷阵,奋勇追赶猎物,为马黑赢得了许多声誉,马黑也因此而成了年轻猎人中最好的猎手。马黑的阿爸也因此歇下狩猎,只要自己每顿有酒喝,有腌猎物下酒就成。
  平时上山狩猎,两点总能或多或少捕获到猎物。因此,马黑阿爸的小酒,就喝得越来越有滋有味了,小日子就泡在了烧酒和野味中。滋溜溜地到了眉梢。
  那天,那个老同学又来看阿娜。吃饭前,阿娜去叫马黑时对那个老同学说,你如果真想老同学了,来看我们,我举双手欢迎,热烈欢迎,如果你只为我而来的,那么请你以后就别再来了,我和马黑之间的事情,现在你也知道了,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我们哈尼人有句古话:“令愿和石头做朋友,也不愿和汉人打交道。”你以后来,我也不会再理你了,我不会嫁汉人,也不会给你机会。
  那晚,马黑同样去阿娜家坐陪,没有喝醉。
  那个老同学,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从此,就真的不再来了。

3

  马黑领着猎狗两点到达老林里一块青玉米地边的时候,蓝色的天幕已被黑色吞没,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几颗稀稀疏疏的星宿高高地挂着,眨巴眼睛“咯咯”地笑。
  老林寂静,睡得早,一切都进入了梦乡。
  玉米苗儿还很嫩,二尺高,绿油油的,离扬花抽穗的日子还早得很。玉米地很静,老林在不远处睡熟了,发出巨大鼾声。黑色夜幕下,一切都已沉睡下去了。
  两点跟在马黑的屁股后边,在半路上就“梭”一般钻进了老林里,像阿娜如云朵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马黑的视线里。马黑无数次叫唤,就是没有动静,两点总是不应答,不回声。
  马黑除了叫唤两点外,嘴里还不断地叨念着阿娜。
  阿娜,如果你还是我马黑的恋人,还是我马黑的白鹇鸟的话,那么晚上不管你是站着,坐着,还或是在人家的床上躺着,你都会耳根字发烫,心慌慌的,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是真心的。
  马黑在玉米地边的窝棚前掏出手电,打开亮光朝窝棚里照照。窝棚里堆满了杂草,乱七八糟的。不到玉米扬花抽穗,提水灌浆的时候,玉米地的主人是不会来驻守着的。窝棚前晒干的柴火,所剩无几,差不多都被主人背回家去了。剩下来的那些细碎的柴渣,四处散乱在窝棚四周地上,针尖似的扎进了马黑的心脏。只是已没有刚刚离开阿娜家门前时那么痛罢了。
  马黑将干粮从肩头上解下来,随手放到余下来的柴堆上,将斜挎的铁猫从腰身上解下,丢在窝棚的墙脚下,铁猫撞击石头发出叮叮咣咣之声,穿过玉米地,传得很远很远,传进老林,像马黑长长呼唤阿娜的声音,悠扬而又缠绵,伤感而无奈,声声带血。
  解下身上的重负的马黑,掏出“春城”牌香烟,抖一支叼在嘴上,点燃。马黑借助手电光,用柴刀劈出了点火的细碎柴火,塞到枯枝树叶堆砌起来的柴火底下,用打火机点燃了火堆。马黑站起来叫唤两点,还是没回应。
  马黑走到玉米地边,掏出东西撒尿。尿水落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同情马黑。抖落最后一滴余尿后,马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马黑嘴里不住地骂着两点,真是狗不通人性。同时也骂着阿娜,是人也不念旧情。马黑骂着骂着,心里就觉得有点对不起两点,人人都说狗是通人性的动物,莫不是自己在家时踢了它一脚,它就记恨了自己,才在半路上不通人性,跑了不成?
  马黑的心凉飕飕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见两点,怎么办?叫不应,就不叫唤,回到火堆旁,继续叨念阿娜。
  阿娜是马黑心中的白鹇鸟,是马黑心爱的姑娘,是马黑的恋人。要不是阿娜的家人嫌马黑家穷,马黑早已把阿娜娶进了家门,做了媳妇,过上了两人世界。
  坐在火堆旁,马黑看到了阿娜正在熊熊燃烧的火苗上翩跹起舞,婀娜多姿地向马黑传递着含情脉脉的秋波。阿娜的音容笑貌是那么的甜美,一直甜到了马黑的心里。马黑全身心醉了,麻酥酥的,痒痒的,舒服极了。天上的星宿也心醉了,麻酥酥的,痒痒的,闪动着明亮的眼睛,朝着马黑微笑不已。
  阿娜在通红的火苗上翩跹起舞的过程中,招手逐渐远离马黑,眼里充满了幽怨和哀愁,几滴泪水滑落眼帘,渐行渐远。
  马黑的眼湿润起来了,急忙站起来伸手去抓阿娜。可惜,马黑的手只拽住了阿娜的衣角,使劲往回一拽,“呲”的一声,衣角被拽破了,阿娜越飘越远,隐进了无尽的黑夜里。
  阿娜无助地呼唤着马黑,带着嘤嘤的哭泣声慢慢地远去。
  钻心的疼痛惊醒了马黑。马黑的双手正架在火苗上,被烤得通红。
  幻觉,马黑并未看见阿娜翩跹起舞,也未听见阿娜幽忧的呼唤,更没抓住阿娜的衣角,抓在手中的是熊熊燃烧的火苗。听到阿娜嘤嘤的哭声是呼呼的风声。
  马黑赶紧起身,小跑到溪水边,将双手伸进流淌的水里,激烈的疼痛使马黑完全清醒。
  马黑甩着双手走回火堆旁时,两点嘴里叼着一只未断气的肥硕野兔,静静地坐在火堆旁。看到马黑回来了,急忙将野兔吐出,拖到马黑面前。
  马黑激动地抱着两点,大声痛哭。哭够了,才拿野兔去剥皮。
  马黑将取出的血淋淋的野兔内脏,扔给两点。
  马黑砍来手臂粗的树枝,将野兔一条线似的穿起,架到火堆上烤。
  野兔肉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发出“吱吱”的响声,油星子突破兔子皮,“嗞嗞”冒上来,滴落在火堆里。
  兔子就逐渐金黄,香味飘散满了山头,飘进了老林。

4

  马黑又想阿娜了。
  马黑的心一阵紧接着一阵地难过,泪水又流了下来。
  那天,天气晴朗,碧空万里,艳阳高照。那个老同学又提着满满一壶自家烧烤酿制的苞谷酒,打扮得十分光鲜,信心十足地来阿娜家向阿娜提亲。马黑还是同样被叫去坐陪。
  还没等老同学开口,阿娜就将她和马黑的关系向老同学挑明了,老同学心里很失落,很不痛快,酒就喝得不痛快,喝下两碗不到,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手舞足蹈的尽说胡话。
  那个老同学借着酒醉,当着阿娜的阿爸阿妈和阿哥五祖的面前痛哭淋漓,指责老同学马黑的不仗义,夺走了他心爱的人。
  喝成了熊样,阿娜一家试着去劝。马黑也试着去劝。
  马黑心里清楚,读书时,老同学是阿娜最忠诚的追求者。可惜,一直没得手,直追到现在。
  马黑听到老同学当着阿娜一家人的面,毫无原则地贬低自己,侮辱自己,就站出来反驳。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几乎动手打了起来。
  那天,老同学借着酒醉指着马黑说,就你家那个穷样子,还想将美丽的阿娜娶回去做老婆?不是老鹰想吃天鹅肉么?阿娜这只美丽的白鹇鸟嫁给你,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看看自己有多熊?
  老同学的话,像一根根尖锐的绣花针扎在了马黑的软肋上,刺得马黑的心,生痛,滴血。说到穷字,马黑顿时情绪低落了下来,突兀地坐下。醉酒的老同学最后被阿娜的阿哥五祖,连推带劝地推到了他的房间休息。
  阿娜的阿爸阿妈这才知道,女儿阿娜已和马黑好了好长时间。他们就对马黑说,马黑,你家因供你上学,已家徒四壁,你娶了我们家阿娜,你拿什么来养活她?我们不希望阿娜一嫁出去就得吃苦,就得去受累。阿娜从小没做过重活,你应该知道。你们这个同学有心,家庭条件也不错,我们有意成全这门亲,这对阿娜来说是公平的。你是否应该给阿娜的幸福让道?你好好考虑考虑。
  我们哈尼人有句古话说“令愿和石头做朋友,也不和汉人打交道。”更别说和汉人通婚了,我们寨子里的哈尼人,谁家的姑娘嫁给了汉人?你们找出来给我瞧瞧?你们这不是要破坏老祖先立下来的规矩吗?你们看不起我家,这没关系,我家确实是穷。但我希望你们能认真地斟酌一下祖宗立下来的规矩。马黑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勇气,站起身对阿娜的阿爸阿妈大声说。
  马黑,你也不开动脑筋想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满嘴老祖宗,老祖宗的,你拿出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来吓唬谁?在城里,哈尼姑娘嫁给汉人的或者其他民族的,多的是,哈尼人娶了汉人姑娘或其他民族姑娘的,也不在少数。你就这么点水平,还不如我看得开。阿娜的阿哥五祖,从房间里出来指着马黑说。
  马黑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回答,不知如何应对。
  你要是真心喜欢阿娜,爱阿娜,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合得来,我们也不反对。但是,丑话得说在先,你娶阿娜可以,但你最少也得有电视机、VCD机、电饭煲、收录机等等,是吧?另外,你不能总是没黑没白地去狩猎。虽说狩猎是我们哈尼人的传统,寨子里还出过狩猎英雄娶白鹇鸟的事,但现在已不是过去,时代不同了,我们哈尼人不再以狩猎多少论英雄,不再以狩猎为生了,而也像汉人一样以挣钱多少来论英雄了,也学到了他们许多的经济头脑,改变了思想观念。如果你能满足这个条件,我们答应把阿娜嫁给你。可你没这个条件,也无法满足这个条件,是吧?当然,我们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了,给你两年时间。两年内,你家如果有了起色,我们把阿娜送上你家大门,让你们高高兴兴地结为夫妻。你和阿娜年纪都不算大,两年后刚到法定婚龄。不过,还是那句丑话,两年后你们家如果还是没起色,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阿娜家人向马黑摆出了条件,限定了期限。
  马黑说,等着瞧,就走了。
  马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阿娜那幽怨的眼神里,包含着多少的期待,多少的泪水。
  可是,限定的时间只过了一年半载,阿娜家就反悔了,阿娜就反悔了。打得马黑措手不及,没了应对的招数。
  深夜里,老林里赶马雀阴森的“哚、哚”的鸣叫声,给漆黑的夜晚添了一丝鬼魅之气。
  马黑伸出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捞出一小包盐巴来,用中指和食指从中搓出了几粒盐巴颗粒,撒在被炭火烤得金黄的野兔肉上。马黑撒盐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是撒在心灵上一般,一阵一阵传遍了全身,火辣辣的。
  老林哭了,天上的星宿也流泪了。
  马黑哭了,天上的月亮也流泪了。

5

  东方的天色蒙蒙发亮,马黑就被潮湿的露水冷醒了。
  那些多嘴的鸟儿,在树林里上下翻飞嬉戏,跳着欢快的舞步,唱着欢快的歌声。马黑的心,变得越来越沉,平常动听的鸟鸣变成了杂音,搅乱马黑的心思。
  马黑在鸟鸣声中起来,用手抹了一下眼角,抹掉眼屎,走出窝棚,在玉米地四周的小路上安好铁猫,领着两点向邻村汉人的寨子走去。
  那里有马黑的恋人阿娜,那里有马黑美丽的白鹇鸟阿娜。
  清晨含着水分的山风,拂摸着老林的面颊亲吻着马黑,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林的空气潮湿厚重,吸进鼻孔,蔫呼呼的,沉重重的。但比起寨子里那些含牛屎味的空气,要清新多了。老林清晨的雾气重、低、浓。两点欢快奔跑跳跃,鸟儿舞蹈歌唱。
  老林醒了,大地醒了。
  马黑的是脚不听使唤,不由自主迈上了去汉人寨子的小路。
  马黑的那个心上人,马黑的那只白鹇鸟,就在邻村汉人寨子里。那是马黑心中的白鹇鸟,那是马黑最心爱的姑娘,那是马黑一生的希望和寄托。如果马黑没了这只白鹇鸟,如果失去了这只白鹇鸟,他还将什么样呆在寨子里呢?
  阿娜要是真嫁到邻村汉人的寨子里去了,马黑就不活脸了,也没法再活脸了,将无法抬起头来。这是马黑位阿娜的二次心痛。
  我的白鹇鸟啊,你可知道我的心思?你可懂得我的难处?你是否也像我马黑一样痛苦?你说话呀!!
马黑曾为阿娜心痛了一次。
  那天,老同学来提亲不成,喝醉了酒,和马黑明目张胆地争吵起来,阿娜的阿爸阿妈以及阿哥五祖,向马黑提出了条件,马黑走后,阿娜不放心,跟出来。
  阿娜拦腰抱住马黑说,马黑,我阿爸阿妈和我阿哥他们是故意出难题刁难你的,别往心里去,大不了我们一起到城里去打工,等挣够了足够的钱,我们就回来结婚,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轰轰烈烈的,看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马黑说,你想得到是美了,城里人的钱就那么好挣?城里人又不是憨包,能随随便便让你挣大钱?不是上山拣菌子摘树叶,不是地上掉了钱,让你白白去拣?不去。说完,马黑摆开阿娜,走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你要是还是男人的话,你就应该出去挣钱回来,风风光光来把我娶回去。阿娜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
  马黑歪歪偏偏地走了。
  马黑在阿娜的心上划了一道深深的痕,一道不见血的痕,一道不见伤疤的痕,一道无声的痕。
  第二天,阿娜又充满期盼地去找马黑。可马黑死活就是不同意出去到城里去打工。那天中午,阿娜就一个人赌气地去了城里,独自一个人进城去打工了。
  阿娜走后,马黑后悔自己没有勇气和阿娜一起去城里打工,后悔自己不像一个男子汉,不象一个哈尼人有血性的汉子。
  马黑的心滴血了。
  马黑走向邻村汉人的寨子,是要去夺回属于自己的爱情,领回属于自己的白鹇鸟,把迷失方向的白鹇鸟带回家。说好了是给两年的时间的,怎可这么快就变卦了呢?
  两点在马黑身前身后的丛林里窜进窜出,身子被露水打湿,湿漉漉的,水珠滴落在地。
  马黑在清晨老林的小路上,迈着轻快而沉重的步伐,怀着激动而沉重的心情,内心里涌了一股无法说出口的怪怪的味道。
  轻快,是因立马就可看到心爱的白鹇鸟了,就可见到心爱的姑娘了。激动,是因心爱的白鹇鸟就在前边。而沉重呢,就不同了,马黑担心自己的白鹇鸟,心爱的姑娘不会跟自己回寨子了。既然心爱的白鹇鸟,心爱的姑娘连一声招呼都不跟自己打,就去了邻村的汉人寨子里帮忙了,可见自己在心爱的白鹇鸟心中地位已是昨日黄花了。
  阿娜进城打工后,马黑很后悔。懊悔自己不是一个有血性的哈尼汉子。不知阿娜进城打工打得怎么样,生活过得习惯吗?城里人欺生吗?欺负乡下人?马黑不得而知,为阿娜捏了一把汗。
  在阿娜打工的日子里,马黑的思念成了一道撕不破的网,网住了马黑的心,无法突破。马黑在耪田种地,上山狩猎的空闲中,曾经试着进城去找过阿娜。去几次,扑空几次,空手几次。马黑还在城里打短工寻找过阿娜,可毫无结果。因为受不了城里人的气,只好又回到了寨子里,开始试着去种植烤烟,但是失败了。
  阿娜连过年都没回来。一去就一年多。阿娜回来那天,马黑去看她。可是阿娜却不冷不淡,不温不火,像一般的熟人。
  马黑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管怎么说,马黑一定要去试试,他只想把自己的白鹇鸟,心爱的姑娘领回家里,领回寨子。马黑不想让自己的白鹇鸟,哈尼人的白鹇鸟,自己心爱的姑娘阿娜,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破坏了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
  马黑边走边用柴刀砍路边的枝枝蔓蔓。柴刀就像落在了邻村汉人寨子哪个勾引自己白鹇鸟,心爱姑娘的男人身上一样痛快。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马黑的衣服裤子,也打湿了马黑的内心世界,潮潮的,冰冷冰冷的。
  阿娜回来后告诉马黑,在她打工的那些日子里,多亏认识了邻村汉人寨子里的那个小伙子,以老乡相称,得到他不少帮助,才使得她顺利地渡过了难关,熬过了打工的苦日子。
  从阿娜冷冷的目光和不冷不热的话语中,马黑觉得阿娜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打工回来的阿娜,不在是以前的阿娜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连马黑都不认识了。
  几天之后,阿娜再次像云朵般地在寨子里消失了。
  走到半路,两点叼着一只野兔,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跑到马黑跟前。马黑蹲下,用手摸了摸两点,将猎物拿在手上,进草丛里扯来藤子拴住野兔,搭在肩上,继续前行。
  两点又钻进了老林。
  初升的太阳,温柔的阳光,透过老林的枝枝蔓蔓,将班驳的光线撒在地上,撒在马黑的身上。
  老林里的画眉鸟儿,不再只站在某一根树枝上跳舞歌唱了,它们伸展翅膀,四处飞串,四处穿梭,四处歌唱,四处跳舞,形成天籁。
  两点“汪汪”的叫声,惊得无数画眉鸟扑棱棱地乱串,歌唱变得急促,舞蹈没了章法。
  马黑边走边想,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阿娜,哪怕就一眼,他只要阿娜表一个态度。如果阿娜叫他等了,说明他在阿娜心中还占重要位置。如果阿娜不要他等了,那只能说明他的白鹇鸟就要飞走了,就要远走高飞了。也只能说明阿娜只是一只吃不得苦,视爱情如粪土的白鹇鸟,是一只嫌贫爱富的白鹇鸟。这样的白鹇鸟,不是他的白鹇鸟,不是哈尼人的白鹇鸟,不值得他去爱,也不值得他去留恋,就当阿娜这只白鹇鸟在他心里已死了。
  马黑的脚步加快起来。
  马黑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用嘴吹起了哈尼人古老的小调。
  马黑用树叶吹出的哈尼小调,清脆嘹亮,婉转悠扬,钻进了老林的每一寸土地,钻进了老林的每一片树叶,钻进了老林的每一只跳着舞唱着歌的鸟儿的心灵深处。清风和着小调,飘得老远,老远。就连钻进老林深处的两点,听到小调后,也钻出老林,竖直耳朵出神听。
  日上三竿,马黑走出了老林,来到了邻村汉人寨子斜对面的山坡上。微风呼呼吹过,阳光暖暖照着。山脚下一群妇女正插秧。马黑不知自己心爱的姑娘,心爱的白鹇鸟,在不在里边?
  马黑莫名地激动起来。
  马黑怀揣“嘭嘭”跳动的心,向山下走去。
  两点不知又跑什么地方去了,不见身影了。
  两点在马黑的身边,时隐时现,神出鬼没,如一个老练的侦察兵。
  在离人群很近,同时又不暴露自己的一块草坪上,马黑坐了下来。马黑看见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看见了自己心爱的白鹇鸟了。马黑坐在草坪上,听到了自己的白鹇鸟用哈尼语唱出的歌声,飘进了彩云里,羞红了太阳,躲进了云层里。
  白云悠悠漫,山风微微吹。马黑的眼湿润了,心也湿润了,潮潮的,湿湿的。
  马黑没有惊动心爱的姑娘,没有打搅美丽的白鹇鸟。
  马黑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草坪上,看心爱的姑娘在劳动,听美丽的白鹇鸟在歌唱。

6

  马黑用目光告别阿娜,领着两点回了老林。马黑在玉米地边上整整守了十五天,等待野猪的出现。
  第十五天早上,马黑用铁猫捕到一头巨大的野猪。马黑将野猪背回到寨子里时,阿娜已从邻村的汉人寨子回到自己的寨子好多天了。
  马黑捕到野猪的消息,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寨子。
  年轻的小伙把马黑团团围住,将马黑抛向空中,一次连一次。姑娘门则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像一群白鹇鸟正在尽情地歌唱。
  晚上,阿娜来时,小伙已把野猪劈好,该晾晒的肉已上了火炕头的横梁,滴着用盐巴腌制过的褐色血水。熬在锅里的野猪肉烂腐,熬熟熬烂了,散发出了阵阵浓郁的香味,飘满屋子。
  阿娜没像往常那样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进马黑家,而是站在大门口,进退两难。一个坐在马黑身边的小伙见了阿娜,悄悄用手拐子拐了拐马黑,示意马黑,阿娜来了。
  马黑将脸色绯红的阿娜迎进家门。
  那个用手拐子拐马黑的小伙,已挪过了身子,悄悄地让出了马黑身边的位子。
  阿娜坐在马黑身边,低头,不语。
  马黑拿来了碗筷,给阿娜夹上了许多的野猪肉,打了一碗香喷喷的汤。
  阿娜的眼红红的,肿肿的。
  阿娜对马黑说,马黑,对不起,我已离不开那个给予我帮助的汉人小伙了,我已答应了他的求婚。实在对不起,马黑。我觉得我跟他才是过日子的料。打工的那段时间里,我并没有爱上他,直到我回到寨子后,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他了,我爱上了他。马黑,请你原谅我,好吗?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更会关心你的姑娘的。
  马黑听了阿娜的话,木木地坐着,不喝酒,不吃菜,不动筷,不说话,像一根栽在地上的木桩。
  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不再说话了。
  热闹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火塘里的烟火袅袅地飘着。
  半小时后,马黑端起桌子上满满的一大碗酒,叫大家干。
  马黑说,我们应该祝贺阿娜,祝贺她终于找到了好人家,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幸福。我虽说舍不得,舍不得我心爱的姑娘,舍不得我美丽的白鹇鸟就这样飞走了,就这样嫁给汉人做媳妇了。但舍不得又能怎么样?我无能,无法满足她家提出来的条件。既然她找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决定嫁给汉人了,我就应该祝福她。
  马黑抬起酒碗,合着泪水一口气将酒干了。大伙也跟着干了。马黑把空碗一一满上。
  马黑对阿娜说,只要你瞧得着人家,你就嫁过去吧。我舍不得放飞你这只我心中的白鹇鸟,但我无能为力,总不能拖着你不放,是吧?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我们哈尼人的白鹇鸟就不能栖息到汉人的树林里去呢?为什么就不能和汉人一起生活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去吧,嫁过去吧。
  马黑说完话,又干了一碗酒。
  阿娜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涩涩的。
  阿娜不知还该说些什么。
  马黑又说,等以后我有钱了,也要找一个汉人姑娘来做媳妇。三年内一定找回一个汉人姑娘来。我就不信我没这个能力,我就不信我们哈尼人不如汉人,不信汉人的鸟就歇不进我们哈尼人的林子里来。
  阿娜低着头小声说,马黑,我要嫁的那家人家,有一个待嫁的堂妹,想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可汉人的小伙又不愿倒插门,我看你条件比较适合,就替你应承下来了,人家答应先见见面,满意了,就选一个好日子,你过去。
  马黑嘿嘿地笑了笑,真有这等好事?我才说就来了,老天爷也同情我了。我到要去瞧瞧,那个汉人姑娘长一个什么模样?!
  阿娜说,姑娘还可以,两个老人也都不错。
  马黑说,我阿哥到现在还是一条光棍,我过去试试。如果满意,就带两点过去做倒插门女婿,好给我阿哥腾一个空间。
  马黑嘿嘿地笑了笑,很无奈,很苦涩。
  大伙也呵呵地笑,很傻样。
  阿娜也笑,笑得干涩,没有一点水分。
  两点也傻傻地笑。

7

  阿娜出嫁那天,马黑没去参加阿娜的婚礼,也没去见那个汉人姑娘。马黑领着两点走了。
  马黑走了。
  马黑在村口摘了一片树叶,吹起了哈尼人古老的小调。清脆而幽怨,充满了伤感。
发表于 2006-10-21 16:0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首先代表小说版欢迎吕和义新朋友对小说版的大力支持。
我大概看了一下,实在很令我惊喜,这是一篇充满云南少数民族浓郁风情的精彩小说,文笔干净利索,叙述比较到位,结构上安排得也比较好。
因为这既是一篇我比较欣赏的小说,也实在是篇幅比较长,匆匆一读,难免无法将更深刻的内涵读出来,所以我必须下载下来,慢点仔细地读几遍,然后再做评点。
先提给其他版主或朋友们来一起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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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1 18: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楼邱冬夏2006-10-21 16:03发表的“”:
我首先代表小说版欢迎吕和义新朋友对小说版的大力支持。
我大概看了一下,实在很令我惊喜,这是一篇充满云南少数民族浓郁风情的精彩小说,文笔干净利索,叙述比较到位,结构上安排得也比较好。
因为这既是一篇我比较欣赏的小说,也实在是篇幅比较长,匆匆一读,难免无法将更深刻的内涵读出来,所以我必须下载下来,慢点仔细地读几遍,然后再做评点。
先提给其他版主或朋友们来一起品评。
谢谢厚爱,等待你更多的指点。远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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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2 09:35: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篇充满云南少数民族浓郁风情的精彩小说,文笔干净利索,叙述比较到位,结构上安排得也比较好。"
同意邱兄的点评,除文中有些个别语句拗口和别字,的确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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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2 14: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3楼蒙山2006-10-22 09:35发表的“”:
"这是一篇充满云南少数民族浓郁风情的精彩小说,文笔干净利索,叙述比较到位,结构上安排得也比较好。"
同意邱兄的点评,除文中有些个别语句拗口和别字,的确很精彩.
谢谢鼓励。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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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2 14:36:55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己排一下,越排越乱,谁能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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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2 14: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发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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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3 23:5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实话,这是一篇我自己比较喜欢的小说。虽不是最得意的,但也不是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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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7 23: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人看了?
[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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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8 13:17:11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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