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疼痛 宋雨薇 又是一年腊月，忙完一年的工作已是腊月二十八日夜晚，如

杨培德

别样的疼痛
宋雨薇

又是一年腊月，忙完一年的工作已是腊月二十八日夜晚，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此时的我已是归心似箭。第二天上午购置齐全为父母添置的年货，下午便坐上一天只有一次往返的客车，朝着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奔去。下了客车已是傍晚了，家乡交通很是闭塞，要想出行则要在大山里行走15里的崎岖山路才能赶到客车站点。自古以来一直如此，小村里的祖祖辈辈也是在这同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踩着前人走过的脚印一直走到今天，我亦如此。
天越来越黑，山路越走越崎岖，一个人背着年货壮着胆子想着心事走在渺无人烟的大山里，越走越怕，越走越累，越走离家越近，我的思绪也越飞越远，一直飞到了2005年冬天的那个腊月。
那年腊月，是我刚回小城工作的第一个冬天。小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文化欠佳，经济落后，财政相对困难，工薪阶层的月薪人均只六七百元。由于父母家在乡下，我一人独居小城，每月还要拿出六分之一的工资来支付房租的费用。尽管自己已经极力节衣缩食了，但是繁杂的人情往来每月总是弄得自己捉襟见肘。我的生活一直处于简单、平静的状态中，我不敢像有些家境好的同学和朋友那样经常呼朋唤友大聚小聚，因为他们即使花空了工资也不会为衣食住行担忧，他们还有自己的父母为他们垫底，而我如果同他们一样的状态，则要想着怎样用下个月的工资来弥补这些因意外的支出而出现的窟窿。这样月复一月，自己月月凄惶。
尽管这样，生活还是出现了危机。已是腊月，在日常交往中，红白喜事和大事小情接二连三，这些支出不仅让我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花光了手里的工资，还使我的衣食住行也出现了问题。已近春节，收入已出现了不小的负数，父母从电话里知道了我的窘况，母亲便催促父亲说快去给孩子送些钱去，过年了，哪能欠着人家的外债过年呢？一辈子要强的父母成年累月辛苦劳作，省吃俭用，他们的日子比我难过得多，我心里清楚。
由于家乡交通极其闭塞，想要出行则需清晨五点就得翻山越岭走15里的山路，赶那一天只有一趟的早车。寒冬腊月，父亲在严寒的清晨里，天微亮就吃力地踏着积雪朝15里外的车站赶车。来到县城时，已是上午近11点钟，父亲下车后又冒着严寒步行来到单位找到我，将从怀兜里掏出的带有体温的1500元钱递给我，接过父亲给的钱，我的心情沉重如铅。在父亲的催促下，我着急地跑了几处还上了外债，等还完钱回来，父亲还站在单位的门口抽着一支快燃尽的旱烟等我。见我回来沧桑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和爱意问我都还完了没有？我表情生硬地点点头。父亲说，下午两点的车，过年了，得添几个新盘新碗，你和我去市场买几个盘子和碗带回去。
我带着父亲去了小城唯一的一条商贸街。在那里，一条并不长的步行街摆满了卖年货的小摊，父亲走了几个卖炊具的摊位，最后和一个摊主讲好价格蹲在摊位前挑选碗和盘子，我则冻得两手插在衣袋里缩着脖子站在旁边等父亲。买年货的人来人往，父亲安静地蹲在那里精心地挑选着年货，这时候，我才发现，父亲的两鬓已是斑白，这一切我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白发，又从什么时候变得白发增多了。这么冷的天，父亲穿着从我上中学的时候就穿的那件棉衣，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旧的棉衣想必穿着也保存不了多少温度了。这一切，为什么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和留意过？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为父亲在寒冷的冬天添一件厚厚的棉衣，为他增加一点点温度？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只在乎自己的成败得失，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双亲是怎么样在困苦中艰难度日？浓重的自责情绪包围着我。这时，父亲挑好了年货付了款站起身将盘子和碗递给我，表情愉快地问我想要点啥，他去给我买。我本想平静地回答父亲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可是，想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竟一下子变得哽咽了，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父亲微笑的表情看见我突然流出来的眼泪一下子僵住了。没容他开口，我就抱着碗和盘子快速转身就走，父亲在后面紧紧地跟着我，一直回到我的出租小屋，他没问我为什么哭，我也没有解释我为什么突然流眼泪，整整一个多小时，我都在边做饭边流泪，那天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像滔滔江水，止也止不住，最后竟边做饭边抽咽着哭泣。父亲就一直坐在我的小床上默默地抽着旱烟，一支接一支。
做好饭，我把简单的饭菜摆在临时搭设的“餐桌”上，流着眼泪埋头吃着米饭，眼泪成串成串地落在碗里，还不时地发出难以抑制的抽噎声。父亲那天胃口特别小，一小碗米饭几乎没动，只是时不时地默默为我夹菜，我把和着饭菜和眼泪的米饭拼命地朝嘴里扒。那顿午饭，几乎是父亲在陪我，而本没有食欲的我，只是大口大口地朝嘴里扒着饭菜，不敢抬头，以此来掩饰自己难以抑制的忧伤情绪。最后，在我的抽噎中吃完午饭，然后送父亲到客运站。想着到站后，父亲还要冒着严寒在漆黑的夜晚里背着年货爬15里的山路走回家，我心疼地哭着朝回走。到了单位，进办公室之前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擦干了眼泪，强作平静地完成了下午的工作。
后来的岁月里，我一个人在并不平坦的人生路上，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七年过去了，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唯一不曾改变的是父亲对我的浓情和厚意。每次回家，在赶回城的客车时，我都强烈地反对父亲再走那么远的山路送我去车站，而每次都会因为我的坚持而朝他大发脾气，看到气鼓鼓的父亲，我便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就会因为生我的气不送我了。可是，很多次当我在微亮的清晨里，一个人害怕地走在大山里的小路上时，我都会期盼地回头看看，路上会不会遇见一起出行的村民。可是，每次我看到的是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总不是出行的村民，而永远都是低着头跟在我后面的父亲，此时我便会停下脚步等着父亲跟上我。走近我的时候，我看不出他刚才生过气，他的表情总是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句话也不说继续朝前走。这时，不再是父亲在后面跟着我，而是我百感交集地低着头匆匆地跟着父亲向前行。就这样，步履匆匆地走到车站，直到客车来了亲眼看见我上了车，他才会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朝大山的家里走去，依然是一路沉默。
至今，父亲从没问过我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哭泣，为什么那么长的时间哭着做饭、吃饭、送他去车站。也许，他并不明白我为什么哭泣，只是出于心疼则不敢出声地询问。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在严寒的腊月，穿梭的人群中，衣着一件旧棉衣的沧桑的父亲，蹲在地上挑盘子的那个场景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成为我心中无法抹去的记忆和伤痛。每当想起那个场景，我的心便会一阵阵地疼痛。在儿女的忽视中双亲变老了，在儿女的成长中，他们付出了无尽的心血。父母的浓情我们无法计算。父母的爱意我们曾经那样不以为然。父母的沧桑我们曾经一直认为是必然。可是，又有多少儿女会在父母健在的时候幡然醒悟，不会让自己永远地活在“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懊悔中？我有幸能在我的双亲健在的时候突然醒悟，及早地为他们倾心倾情来尽儿女的孝道。曾经，我为放弃当初的梦想回到这个小城后悔痛苦。而今，我则明白：父母在，不远行。在双亲依然健在的时候，不管路途多么遥远，不管时间多么紧张，我都要抽时间回去看一眼我至爱的双亲。用我不老的爱去温暖迟暮的他们。因为，岁月老去，他们也惧怕情感的孤独，他们也需要亲情的安慰。
父母在，请常回家看看。

(作者单位：靖宇县民政局)
责任编辑：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