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时光】

下雪

<壹>

时为金秋，萧见有，清凉却无。这南北的距离虽远，季节的温差更远。此时北方该换上正式的秋装了，也该有了一份属于秋天的喜悦。

罗小米始终还是喜欢北方的天气。窝在南方几年，偶有闲情走在街上，总是会被一些陌生的面孔冷漠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刚更生出的一丝激情也就这样被洗涤至无。罗小米不止一次的说，还是北方的人好，高兴时咧着嘴笑，生气时扯着嗓子骂，尽兴时跷起脚拍着肩地侃。而每每说到一半时她就自个先笑了，终非是不吟风月不赋落花之人。

罗小米是北方人，却在南方生存。于是她也渐渐明白，有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就像方未必是方圆也不一定是圆。

罗小米喜欢笑，还是皱着眉笑。仿佛你是在玻璃外面看一样，那笑容隔着一层冰冷且扭曲模糊着。前尘往事皆只是南柯一梦，晓梦初醒时，大地无语咽。

以前，罗小米总以为深圳是多么了不起的地方，是象征着繁华的盛地。现在则不然，其实也就那么几条路几条街串起来而已，只是多了一抹霾气。在中国传说的相征着爱情的七夕那天，她从侨香路出发差不多转了半个深圳最后又回到侨香路，只为买一对耳环。她把耳朵打了几个洞，要找出一对能附合她耳洞的耳环。所有关于幸福的种种，不是非要他人来给予。

可惜并非事事都能如愿。于是，这个七夕就这样带着遗憾走过了。而遗憾的又何止是一个日子的流逝？长发如丝，绛唇点点，终不过是一抔黄土，掩埋风流无数。

这样的日子，总是会触动人心最柔软部分。罗小米又想起了秦浩，不管是玫瑰浓郁还是百合芬芳，也都只是一场花事。在秦浩离开她时，她曾说过，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不是我们遗弃了谁，而是上帝遗弃了我们。

感情不是皮影戏，当然不能由一个人控制。罗小米依稀记得曾经秦浩对自己是如何的用心，她对他从开始的细水长流到后来的汹涌漫延，是一发不可收拾。

名花有主，那主却非怜花之人。

罗小米现在已经24岁，当然她并非生来就24岁。

<贰>

二千零四年的春天，罗小米漂到了深圳。一劲玩转灯红酒绿，一任青春无限放肆。记得当她从学校毕业来到圣行做设计时，才22岁。花一般的年龄，青春靓丽却又不失成熟妩媚的风韵。那时的她，唇边总挂着一抹浅浅的笑，素面朝天但可以让你在不经意间回头时被迷失。当时在圣行，因她的到来引起了一阵轰动，该说是三千粉黛敌不过她一眼回眸。

搞科研开发的秦浩，26岁的他，就是在众多的皮革士中脱颖而出。虽非是俊俏小生却另有一番成熟的魅力，内敛着张扬，于罗小米步步为营的设下了情感的陷井。见后，只消一眼，便认定了彼此。

罗小米除了设计一流以外，还很善于结交朋友。几乎每个礼拜六晚上她都会邀请同事去附近的Marsbar喝酒唱K，但去了之后她又很少说话，把旋律与节奏全交给同事们。有人为了逗她说话，就说：我们的小米真是一朵花；接着有人说，可爱的爆米花。然后大家立马把她的头发弄成爆炸式的。秦浩就理所当然的充当起护花的角色，趁机把罗小米揽在怀里，感性的拥抱一下。每次都是这样收场，似乎已成习惯，成了大家紧张工作之余的短暂消遣。

有时，沉默的温柔使秦浩更添一副让罗小米拒绝不了的魅力。

刚住扎此地的罗小米只能算是半个白领丽人，以朋友的话说是不懂生活不会享受。的确，她会买很贵的衣服，但不欣赏所谓的名牌；会送几千块钱的化妆品予朋友，自己却从不用。也从不住白领公寓不扮潮流，按她自己的话说，单片花瓣的女人在这社会就是不吃香，恁你怎去雕琢粉饰。

但罗小米的记性却出奇的好，脑中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她曾问秦浩，爱与暧分几个区别？都说一个人是美丽，两个人是孤单，秦浩你不怕孤单吗？每每总把秦浩问是一愣一愣的，其实罗小米并非是要答案，她只是想问而已。

他们走在一起时，不牵手不拥抱，即让人们赞美着。同事总说，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上天怜圣行，让他们在此创造一场轰动的爱情。每当有人称赞时，罗小米总是笑眯眯地问：你说我们俩谁比较配些，是我比秦浩好些吧。于是那人也就随了她的意思说：恩，当然是你好些，秦浩这小子怕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呢。而秦浩只此站在旁边看着笑着，不置可否。罗小米只在心里暗暗道：但求如君，一任群芳妒。

思绪涌出时，骤又忆起是谁说过，爱情越醒目，它的背后越冷漠。

<叁>

从繁华的都市座落转到市井小店的角落，罗小米与秦浩的关系，已从一个点出发搓成一根线，而罗小米的一端已快成揉成面了。只是秦浩不知，像是从未想过平衡一样。

罗小米一个人在离圣行两米外的地方租房住下，老式三层楼房，应该有一定的历史了。每天上班的时候罗小米都是走过去的，在这个杂燥的城市贪婪早上这难得的新鲜空气。她不喜欢同居这一词，秦浩常说她这很虚伪，但她不喜欢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住房四周有很大的几棵木棉树，树枝伸到二楼正好对上罗小米住的窗口。有时她会花大把的时间去欣赏这花，摆出很虔诚的姿势。其实，她是看不透它的。她不知道花是为什么而绽放，又为什么而凋谢。她想，它们只是留恋一个季节吧，最后却又败给了另一个季节。

秋天的一个早上，太阳折射出的光线很美，光晕很柔和。罗小米习惯性的起床拉开窗帘，看到窗外的木棉花铺了一地，像是被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袭击一样。她走到楼下，轻巧的拾起一瓣瓣的残花，是谁说过落花风雨更伤春的？这些花，也是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惹人伤。她又想起那个冷傲薄命的女子，想起她问过，今日侬葬花，他日谁葬侬？谁又能给得了她一个答案，世俗的衣钵是谁也替不了的。

荒芜的年代酝酿一个荒芜的梦想，梦醒后，一切都成了历史。

这个秋天罗小米便想好好的侍候它，于是，她请了个长假。不顾老板在电话那天歇斯底里的吼，说什么扣工资什么要开除之类的话。她只知道这个残剩的花期，不能随随便便的渡过。

罗小米给秦浩打了个电话，只说她要暂时离开一阵。没有太多理由，更是没有所谓的顾及，她一直很自信。

罗小米来到一个有些落后的城市，在这个破旧的小镇上她掩起了在深圳特有的锋芒。镇上有浅浅的河，河水很清。她时常赤着脚在水里行走，感觉畅快淋漓。这里的空气也很清新，与深圳是不能比的，少了汽车轰鸣行驶的烟尘与噪音。虽与先人所说的世外桃园，有着很明显的差距，但也算是难求。河的下游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水很浅，上面停着一轮有些破旧的轮船。船长时间的停留，让罗小米相信，这真的像一个被隔离被荒弃的城市没落。

到这里来的第一天，罗小米就喜欢上这里。她想，等到老了的时候，就来这里，安渡余生。让所有的记忆记。

<肆>

深秋渐渐有了寒意，依旧是在南方。罗小米开始披上黑色风衣，束起高领，她也想与这个城市一样被隔离。刚来的时候，她把手机卡扔进了湖里，现在与秦浩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那台笔记本电脑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罗小米就会打开电脑。开始记录她一天的点滴记忆，然后给秦浩发E-mail。她不知道原来秦浩在她心里已有这么重的份量，她以为那些看不见摸不清的情感，只是没有尺寸的。

现在，罗小米量出来了，脚步其实是没有距离的。因为，已经种在心里了。罗小米用记日记的方式给秦浩写邮件，这让她的内心高兴了许久。当你在一个人面前坦诚到如此程度时，你还能拒绝说这不是爱吗？

11月18日，阴。这里现在一直是阴天，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秋天的阴霾已经种到我的心里，思念又长长了……11月20日，阴。浩，我从不对你说时间，你看得到的，是吧。再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这个生日本来想与你一起过的，可是现在不行了。我还不想回去，我不想证明些什么，亦如我不想知道你对我们以后的打算。我想，这些你都该想清楚了。

罗小米一直很自信，对秦浩她也同样抱着这份自信。当然，事情也如她想的一样，秦浩从未让她失望过。人前长她面子，人后怜她娇巧。只是她没有想到，秦浩的回信会让她织出那么多心思。

秦浩在收到罗小米的信后，当天下午就回了。因为罗小米都是凌晨写的，下午回这时间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他在第一封信中说到，小米，你是用什么探测花期与青春？？？这句作为信的开篇语，打上三个极其显眼的问号，让罗小米有了一丝的愧疚感。信的后面便是一系列的诉说牵挂与寂寞。这些都满足了罗小米的虚荣心，作为一个女人征服男人后的快感。

在收到秦浩第十封信时，迎来了罗小米的23岁生日。那天晚上风很轻柔，不似冬天的冷裂。她披上黑色风衣沿着河边走向下游的湖。水面上倒映着点点灯火，明灭着温柔。罗小米手抚在栏杆上，她看到在湖对岸上行走的情侣，表情很模糊但她感觉到了他们的快乐。她想起秦浩在信中写的诗语：今夜月光不再华丽，无法掩饰这空旷的黑色。你走在夜中，像一个萤火，跳跃着盘旋着。所有的景象如一抹屏幕，挡在前方，粘不住你的翅膀……

<伍>

23岁的生日那天，罗小米唯一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一个少年。也因为他，让罗小米把一些原以为很透明的事情彻底的再想了一遍。那晚静谧中的罗小米被一声刺耳的响声震醒，看到旁边多了一个长发少年，倚在摩托车上。罗小米很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的思绪，表情不太好。他们只是互相用眼神对峙，不言语。

十二点左右，在罗小米与长发少年相对无言了一个小时后，少年提议说请她去兜风。罗小米看了一眼他的摩托车，有些旧，但模样与其它车不同，像是经过改装的。这个时代特有的飙车族叛逆少年，罗小米想到，没有多言就答应了。

一路上他们还是没有说话，车开得很快，感觉所有的物体都像一条线一样在往后跑。罗小米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零乱的头发随风吹打在脸上，生生的疼。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很刺激。

她们在一处空旷的荒地上停下，少年下了车蹲在地上，拿出烟。罗小米依旧靠在车尾部，也接了一根烟。彼此依然没有说话。这里没有城市汽车鸣声，也没有乡村的狗犬声，夜里只有烟火与眼睛在微微跳跃，证明这世界还在转动。时光在宁静中总是走得很快，天空已逐渐泛起鱼肚白。

罗小米不等少年开口，抢先说道：谢谢你今早陪我，这个早晨很重要，对我来说。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在人生中。那么，再见。

罗小米转身走了，走得很快。这时她心里想了很多事情，都是与一个人有关，秦浩。她想回到深圳，想的念头是那么强烈。触动她这个念头的，便是这个长发少年。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模样，不知道他的名字及他的一切。但她记得少年给过她的温度与感想。在车上时，随着车的速度罗小米用双手圈住了少年的腰。她感觉他的衣服还在不停的膨胀，无论她如何用力，还是无法控制。罗小米忽然很害怕，她不喜欢这种把握不住的时刻。她一直以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由自己的思想来掌握的，就像她与秦浩的感情。

现在这种害怕的感觉让她想了秦浩，如果这个少年是秦浩的话，那她是否能够轻易圈住？她不知道，再一次的茫然让罗小米觉得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

罗小米急需知道答案，所以她回去了。

<陆>

罗小米感到事情有一些变化，至于是哪里变了她不知道。从那个城市回来后，她与秦浩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少了。她知道他很忙，但不至于是天天忙，彼此工作的性质罗小米很清楚。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秦浩了。

罗小米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嗅到了危机。但她不张扬，不吵不闹，只是想用女人的柔软，来软化秦浩。她没有理会同事的目光，依旧光鲜的工作，如以前一样。还是很自信的罗小米，她有信心把这事扭转过来。

依旧照常约着同事去Marsbar，依旧会有些小玩笑活跃气氛。只是秦浩不再每次到场，不再主动做护花使者，不再拥抱。罗小米就比以前更安静了，她有很多的事情想不通。秦浩，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你就开始厌倦了吗？你就不能把叛变做得天衣无缝些吗？

罗小米沉默了，秦浩规矩了，于是大家也就安静了。记得那天他们唱完K回去时，罗小米默默地走在后面，秦浩在前面与几个同事一起打闹着。忽然听到秦浩说了一句：这女人够味，真不错，只是不知在床上怎么样。大家听完哄的笑开了，有的说，秦浩，你味口还不小嘛，这样的你也吃得下？罗小米抬眼，看到一个很白静的女人走过去了，胸部很大，肥臀。罗小米扯扯嘴角想着，秦浩，你真的吃得下？以前你不是说像我这样肥瘦均匀的好，抱起来有感觉，这么快就变了口味。众人侃了几声后都停声，像是想起罗小米的存在似的，不约而同的向后看来。罗小米笑着回应他们一下，继续前走。像是完全不在乎。

罗小米无法再决定一些什么。她亦开始变得不安宁了，所有害怕的感觉全部袭击过来。

星期五的下午，下班很早，罗小米走到秦浩的科研室，看所有的人都走了。秦浩也不在，她便慌忙的拿起电话。罗小米记得以前从来都是秦浩等她下班的，不管她挨到多晚。而从何时起，变成了她罗小米追着秦浩的身影转。或者说，天称到最后往往都会倾斜？

电话接通了，秦浩很不耐烦的喂了一声：有事吗？我和朋友还有事呢？

罗小米连忙说着：浩，你在哪里，我想去荔枝公园，你陪我好不好？

那都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了。再说我也没时间，你自己去吧。

……不等罗小米接话，便把电话挂了。罗小米不死心，于是重拔过去。接通后不等秦浩说话，罗小米直接到，浩，我去你家，你等我。

我有事，没时间陪你。

没事的，我只是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不行。然后秦浩再次挂机。

罗小米再拔过去，秦浩直接吼着：你是个疯子……又挂机。罗小米不死心，再拔。一遍一遍，然后就是关机。罗小米听着手机的嘟嘟声笑了，男人就是这样吧，本性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

罗小米无助的蹲在地上，天已经黑了很长时间。她忽然很害怕夜晚，它黑得是那么沉，那么明目。罗小米感觉所有的黑暗都朝着她施压过来，她开始跑，不停的跑。

停下来的时候，罗小米发现她已跑到了秦浩住的房子下面。岂能一错再错，持续下去了未必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她无法迫使自己离开。

罗小米走到三楼秦浩的门前，门锁了。她掏出秦浩以前给的钥匙，当时秦浩给她时，她说没有必要。所以她亦从未用过。这是罗小米第一次用，她缓慢的把钥匙插进去，轻轻扭动着。没反应，她不停的转，不停的扭动，还是没反应。她自嘲的笑了，门锁都换了。原来，感情一不再热烙时，事情都会做得这么绝。

罗小米还是不死心。她坐在秦浩门前楼梯的台阶上，把头卷在双臂间，等秦浩回来。她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秦浩的房门被打开了。她迅速的抬起头，看到秦浩搂着一个白静略胖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秦浩很吃惊的望了罗小米一眼，说，你怎么来了。罗小米轻轻的笑了，说，来，只是看看你。然后便不再说话，直直的看着秦浩。秦浩抿抿唇，让怀里的女人先走了。罗小米侧起身，看了一眼女人离去的背影，便走进秦浩的家里。

屋子不大，很乱，几张报纸被撕破撒在桌上地上都是。在罗小米映象中，秦浩一直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这里刚应该是有一场激情的表演吧。罗小米笑着看向秦浩。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但是她还是笑了，没有勉强。她问，浩，都结束了吗？秦浩不说话，只是开始抽烟。

罗小米明白了，然后转身离去。秦浩啊秦浩，你都做得这么绝，又何须在这关头给我留这一丝尊严，不觉得太过于虚伪吗。

<染>

岂能一错再错啊。当感情逐渐成为一个人在演变时，你就该明白曾经开的所有的支票都已透支。

罗小米很害怕孤单，但她也知道有些劫难是逃不开的。

所以，最后她还是迷失在孤单之中。罗小米没有去那个她向往过的小镇，她曾想的是，在年岁老去时，能与秦浩有一个可以回忆的地方。那里，一片荒芜，安静。

罗小米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同事上班时，不见她来，而所有关于她的东西，也都一起消失了。

蒙山

又一篇都市情感题材的小说,较之<迷情>,该篇情节写得淡了些.
感觉如果把文字压缩,语言凝练些增加节奏感,会是一篇不错的小说.个人浅见供商榷

下雪

汗，谢蒙版的指点。
下雪尽量浓缩。
欢迎多批。

霜儿

比较起来，还是喜欢《迷情》一些，那篇文字有惊艳的感觉，无论是人物还是情节，还是语言的力度

这个相较淡了一些，文字风格淡雅一些，散文的味道浓些，情节没有出新，不过淡淡的文字清新可喜

霜儿

看安意如的解读诗经，记住这样一句话：

人多是这样的，你不舍，他舍；你舍得，或者他就舍不得。如果离开是必然的，那不如留一点余白，即使不回头，日后想起来也不至于那么逼仄；如果两个人都舍，那敢情好，自此风清月朗两不相欠。

吕和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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