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房 王凌昕 梁实秋文《雅舍小品》中有一篇名《书房》的文章,其中一段话说:“寒窗之下苦读的学子多半是没有书房,囊萤凿壁的就更不用说。所以对于寒苦的读书人,书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豪华神仙世界。”读于此处,父亲早年书房的简易与陈旧的模样便立即回到记忆里。 父亲最早的所谓的“书房”是在我未出嫁时设立的,当时的家是一座远离城区的两居室的平房,而父亲所称做的“书房”无非就是在卧室的一侧,腾出几平米的空地,摆上一张写字桌,购一个简易的小书柜,桌上有台灯,有笔墨,书柜上有泛黄的书。而书的繁多是一个小书柜不能满足容量的。于是,窗台上、地角处、书桌一角、床头处,但凡能有空闲地儿,皆被父亲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以至于当时的家,不管坐在哪里,似乎都能见到书。 这样一个简易的书房,当时被父亲命名为“一知庐”,并饶有兴趣地在门斗上求友人用三尺生宣墨书上“一知庐”三个大字。在其自我解嘲的一篇小文《一知庐记》中记载着最早书房周围环境的描写:“新区已老,居无显宦;郭东少哗,邻尽布衣。庐虽僻远,不妨同好;室虽狭促,可藏典籍……”就是这样一间“可为书屋,可做厅室,可供餐饮,可娱琴棋”的书房,让我们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受益匪浅。 “一知庐”其实是与卧室共处一室的,父母白天时都忙于各自工作,每至夜深,是父亲最宝贵的时间,可以静下心来写写东西,看看书藉。而就是这样的看与写的时光常常是与母亲的酣声同步的。春夏时还好,每至冬天,东北平房的室内温度是难以恭维的,炉内的火压着沉沉的煤,渐渐地熄灭了。我常常是裹在厚厚的棉被里,鼻尖被冻得冰凉。一觉醒来,看见书桌上的台灯还是亮着的,父亲的背影静静地坐在桌前,或读着书或用笔写着。当时写文章是没有电脑来打字的,都是用笔来书写,一行行的小字沙沙地跃然于纸上。现在回忆起来,父亲很多的文学成果都是在这简易陈旧的书房中酝酿而成的。条件的限制,环境的艰苦,这个简易的书房却成为父亲及家人的一块精神圣地,我也在这样的环境中间接地被书围绕着,被父亲影响着。正如父亲解释“一知庐”的寓意中说:“读百家言,宁无半解?与士人交,日增一知。”正是这样的一个“日增一知”的小空间给予着他及我们更多的精神食粮。在以后的这些年的几次搬家中,父亲的“一知庐”也渐渐由居室的一角演变至现在的专属一间书房。条件好了,父亲却从不认为书房是该彰显奢华的地方,书柜增多了,旧书柜摇摇晃晃被他钉钉依然使用,说是只要能装书便是好的,书桌变大了,是为了放上电脑用来替代用笔写文。书房的作用,与父亲而言,就是能读书写字,终老于斯便好。 正如父亲自拟的一副书房对联所云: 倚四架杂书,挥翰墨,推彩笺,求真聚乐分悦,欣迎万家灯火; 蜷一知荜庐,敲键盘,观屏景,研史读经属文,笑赏百代和风。 梁实秋说:“一个正常的良好的人家,每个孩子应该拥有一个书桌,主人应该拥有一间书房。书房的用途是庋藏图书并可读书写作于其间,不是用以公开展览借以骄人的。”父亲在家里开辟出来的这样一间“书房”,虽没有优质的环境,但是却间接地把书与人生捆绑在了一起,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随时主动或被动都要看书的空间,一个随时可以写字的书桌,让我们在拮据的生活里被书籍丰盈着头脑。书房于我们的意义,印证了无产阶级革命文学**高尔基的一句话:“热爱书吧,它会使你的生活变得舒畅愉快,它会帮助你辨别形形**的思想、感情、事物,它能教你尊敬别人和自己。”现在想来,我真算是有幸生活在“一个正常的良好的人家”了。 不知道是我对梁实秋先生关于书房是“一位读书人希求冥想的理想读书之所,乃托之于神仙梦境”的描述的向往,还是父亲的“一知庐”对我读书启蒙作用的引领,现在的我,终究也学父亲当年的样子,在自己现在居室的一角,开辟了一块可作“书房”的小领地,也是一书桌一书柜,一米阳光一盆绿植,任几时心绪浑无事时,静临赵孟頫一贴《胆巴碑》,静读陈眉公一篇《小窗幽记》,与友人清谈娓娓,遇知己交流于无寐之夕。书房的兴趣于此时是逛商场和逛淘宝所不能替代的,正如《一知庐记》中说:“吾庐虽小,一知安拒?砚开半解,翰舞一知!庐谓一知,余亦一知;日有所得,余乐足矣!”书房不论大小,有心情读书便是好事,于家人于自己都是一件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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