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的惦念 赵培光

杨培德

阿勒泰的惦念

赵培光

      西北望长安。再望，则是阿勒泰了。2018年9月中旬，如同牛羊转场一样，我把自己散放在满眼情彩的阿勒泰。那山，那水，那人，缱绻悠悠地阅读了我。不不，是我缱绻悠悠地阅读了绵亘的山、清透的水、素朴的人。

从阿勒泰回来，魂儿没能跟上身体，依然在“金子”的怀抱游荡呢！

远方，恍若天边；近处，仿佛眼前。哦，风起雨落，深荷厚意。老实说，我也始料不及，我的惦念竟来得这般迅速、挚切、浓郁。

富蕴、哈巴河、吉木乃、布尔津，一组组且淡远且迷幻的镜头，意犹未尽地在我的脑海里结构成一部超时空的电影……

之一

3号坑

3号坑在哪里？那个堪称新中国功勋的3号坑在哪里？
且慢，可可托海告诉你。
一提到海，我就情不自禁地激荡，及沸腾。
海呢？可可托海不是海，这里没有海，也寻不到海。倒也无妨，贴着阿尔泰山脉起伏地行进，起起伏伏，便会蓦地发现山腰处凹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坑。接近专业术语：3号脉。
毛泽东同志题词：开发矿业。
西南、东南、东北的热血青年、军人、知识分子汇聚在这里，穿过山岗、河流、木桥、房舍、食堂、电影院，连同3号坑的露天开采，谱写了一曲又一曲生命的壮歌。
据说，3号脉是世界级别的大型稀有金属花岗伟晶岩脉，盛产着86种矿物。与同类矿脉相比铍资源量居世界第一位，锂、钽、铌、铪、铯资源量居全国前十位。
3号脉以矿种之多、储量之大、品位之高、成带之分明被地质界公认为“天然地质博物馆”。3号脉伟晶岩矿床发现于1930年，1940年由苏联组织的特别地质考察团进行开采；1950年代初期中苏合营共同开采；1960年代，这里的稀有金属为我国偿还苏联外债以及“两弹一星”的成功发射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1999年，在完成设计开采量后闭坑，结束了它辉煌的历史。
我站在远处凭吊，目光静静地输送着心底的崇敬。也许，它太累太累了，自顾自地睡着，安详且安好。连呼呼啦啦的风，也唤不起它的老梦，老去的美梦！
《可可托海之歌》唱道：“我那故乡的山，我那故乡的雪，额尔齐斯河水奔腾流淌……”而我，一个形单影只的外乡人，心意沉沉，泪眼朦朦。多想，多想带走它，带走那似乎永远不再醒来的3号坑，或曰3号脉。

之二

哈巴河

额尔齐斯河拥有众多分支。其中之一的哈巴河，以流量大、流速快、流程长的特征，给予我无尽的想象、眷恋，及追寻。
何止成全着一个县？往近了说，成全着岸畔的奇石和桦树；往远了说，成全着明天和未来。抛开这个远近说，河水浮游着诸多有机生物呢，尤其是北极茴、哲罗鲑、小白条等名贵鱼种。
前往哈巴河，虽经过五六个小时的颠簸，依然兴致不减。甫一停车，我便抄近路扑奔过去，并且坐在河滩上。人痴了，便暗自期盼一位哈萨克少女翩然而来，手持着羊鞭，歌声飘荡在这天然牧场的上空，像云彩一样。哪有这等好事呀？忽然，念及当地人的一句戏言：长江黄河哈巴河。也好啊，我倒是要探探，这条“第三大河”藏着什么奥秘。
是啊，关于河流的奥秘！
我童年的吉林，也曾有过一条河流。出身似乎卑微，竟没一个正式的名字，人们叫它大河套。除了冬天滑爬犁、支冰车，春夏秋三季时常去那里洗澡、摸鱼、捉蛤蟆。斗转星移，我十几年后回去看它，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不曾存在一样。
我安家的长春，一条河流瘦瘦地穿城而过，辛劳宛如母亲。只是它过于潺湲和迟疑了，稍微宽阔的地带便被修建成亭台阁榭，供市民消闲娱乐。从它旁边走，或者不经意间想起它，总让我担心哪一天也只剩下干涸的古道，不复存在一样。
毫无疑问，有河的地方就是有福的地方，就是有希望的地方。向水而生，一代代，一世世，世世代代地繁衍下来，进而庞大起来。
哈巴河生性达观，像出嫁一样把自己托付给了额尔齐斯河。直到在出境口蜿蜒盘旋了许久，然后义无返顾地投入北冰洋。
一条河流，能够在天地间哗哗作响地奔腾，该是多么欢畅！又……该是多么快活！

之三

喀纳斯

再一个，必然是喀纳斯湖了。
在江河湖海的四片水域中，我尤其喜欢湖。江太莽撞，河太冲动，海太霸道。剩下湖，那么高贵，那么从容，那么谦和，那么清朗。
喀纳斯用自己的本色给所有的湖做了一个榜样，绿如蓝。远看是蓝，近看是蓝，只有掀起的水花是白。而被阳光照耀，似乎还是蓝。
蓝是幻想吧？蓝是未来吧？未来的幻想里，一定是蓝！
在喀纳斯湖畔，卧龙湾、月亮湾、神仙湾，此隐彼现地诠释给人一个蓝的魅惑。对，魅惑的蓝！最后攀登观鱼台，1068个阶梯，十步一景，景景闪耀，实在难以尽收。那些见景即拍的游客，更像路上的逗号或句号，用图片断断续续地烘托着情绪。我呢，行至半山腰，忽然选择放弃。为什么？不为什么。神劝告我说，看到的美都不会是最美。歇脚处，正是上行道和下行道交汇，游人密麻如织，我也确实疲劳，便整个身子躺下。孰料，风……不依不饶，蓝色地鼓荡着，鼓荡着。无奈，心门已经上锁。
下午，我被游船友好地带入湖中，竟有三分怜惜。湖中看湖，免不掉生发“只缘身在此湖中”之慨叹。什么此念彼念，什么苦短苦长，什么今夕何夕，什么恍兮惚兮，统统抛却在脑后。湖怪呢？只有传说中的湖怪，牵系着我的神经。望出去，依然一片水域，一片蓝色水域。
喀纳斯，喀纳斯，我忍不住疼爱和想象的高级蓝啊！

作者简介:赵培光，诗人，散文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记协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曾获冰心散文奖、孙犁编辑奖、第15届长江韬奋奖。出版诗集、散文集、小说集等16部。《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