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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余潮洋 于 2021-8-10 21:10 编辑
陆援朝要结婚了,新娘赵玉珍是淮安东乡复兴陈阳人。
听说陈阳人擅饮酒,陆老汉合计“会亲”人选时煞费苦心。自家亲戚中能应付酒水的可惜胸无墨水,脏话成口头禅,上不了台面。没有领军人物,万一遇到骄兵悍将恐溃不成军,坐在家中蒙羞还要失礼。老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彩礼**,女方一直心存芥蒂,要不是新娘有身孕,这门亲事或许早黄了。别人给他出主意:让褚和尚充当新郎官表兄,一人就可以搞定。
褚和尚经常酗酒,见了老酒腿发软,酒友都说他喝酒品相差,陆老汉犹豫不决。无奈“会亲”的来宾都是VIP,怠慢不得,老汉考虑再三,最终认为请人代陪这个办法可行。
褚和尚学名褚文彬,年幼时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其父听说贱名易养,便起乳名和尚,时间长了,村里老老少少都叫褚和尚。
褚和尚成年后能说会道,长得一表人材。天生一副好嗓子被公社文艺宣传队看中,参加全县文艺汇演时曾经得过一等奖,是窑沟的风流人物。
喜事三天前,陆老汉带着淮阴卷烟厂生产的华新牌香烟去褚和尚家。知道来意,褚和尚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佯装推辞:“复兴陈阳我去过,你在窑沟随便找个会喝酒的人都能应付,我恐怕应酬不周,你另请高明。”“你在外面见多识广,请你千万帮个忙。”“帮忙我答应,这条烟你带回去。”“喜事那天你还要在桌上敬烟,这点小意思你就别客气收下。”
褚和尚说窑沟人能喝酒并非空穴来风。
北乡窑沟紧挨着淮安古镇河下,有关历史资料记载,窑沟的先民从事盐引搬运可以追溯到明初。鼎盛时期,据乾隆《山阳县志》记载,“食力之家不下数千户,东西相距二十里。”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道光十二年(1832)纲盐改票为止。大凡脚夫,就是把酒壶挂在身上也是司空见惯的,因为饮酒能提神、舒筋活血。换句话说,窑沟人喝酒在600年前就蔚然成风了。
淮安北乡有个陋习不知始于何时,来了客人非把人家喝得歪歪扭扭不算真诚待客;恰到好处往往被认为是“省酒待客”遭人诟病。饮酒过程还有许多繁文缛节,稍有不慎,则会被罚酒。客人如果被灌醉,主人也心安理得。
结婚当日,宾客盈门。上午约十点,传来悦耳的自行车铃声,翘首观望的陆老汉看到四个骑着崭新自行车的人从村口急驰而来。“会亲人到,准备放鞭炮!”即刻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陆援朝在门前介绍双方“会亲”成员后,急忙与媒人一起骑自行车去复兴公社接新娘。
女方“会亲”是新娘两个舅舅、弟弟赵玉林以及堂兄;男方是新郎两个叔叔、弟弟陆援非以及“表兄”褚和尚。
“会亲”八仙桌安排在堂屋,一阵寒喧后,双方按尊卑位置坐定,在开席前先饮糖茶,享用甜点。其他客人无此待遇,以彰显优待尊贵嘉宾。
按照事先约定,中午十一点半,喜宴开始。只见门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褚和尚入席刚开始就象他的名字一样,文质彬彬,礼貌有加。酒过三巡后,在酒精的作用下,褚和尚脸色开始泛红,神采飞扬;出口成章,妙语连珠,不时引得满桌人开怀大笑。你敬我烟,我敬你酒,双方喜话连连。
喜酒是淮安名牌高汤大曲,这种酒口感甘醇、绵柔,实则锦里藏针,被乾隆皇帝誉为“人间仙酿”。褚和尚牢记使命,使出浑身解数奉陪。酒到中场,褚和尚微醺,竟然忘记自己是新郎官“表兄”的身份,陪酒时信口开河,与新娘舅舅称兄道弟,引起两个舅舅心中不悦。但陈阳人有涵养,不动声色,只是褚和尚敬酒时来者不拒。褚和尚意识到重任在肩,只好咬着牙挑,脸色又由红色逐渐变成苍白。其它酒席已陆续散客,唯独“会亲”主席还是意犹未尽。
陆援非和赵玉林在县中是同窗好友,今天“会亲”相遇格外高兴。轮到二人互敬,便不讲客套,干脆拿起茶杯当酒杯。虽然喝得不是太多,但喝得太猛,别人也无暇顾及。
突然,陆援非控制不住,头埋在桌底下发出“哇,哇”的声音,赵玉林条件反射,也跟着“呜,哇”地呕吐起来,忙得桌下小花狗两头跑,打扫卫生是个称职的好帮手。
“全福人”跟着插科打诨:“喜酒,喜酒,就是要喝得歪歪扭扭,马上就吐”。
两个小兄弟的意外醉酒,“会亲”人才猛然醒悟起身离席,握手告别。
褚和尚踉踉跄跄地走回家,和衣而睡。晚上再请他喝“闹房酒”,他的双手摇得像拨浪鼓。
喝了一杯茶后,陈阳人要打道回府。想到娶亲人在等着“会亲”人归来后才能上路,陆老汉也不多留,只是提议赵玉林和堂兄留下,明天和新人一起“回门”。看到外甥醉得不行,两个舅舅只能依着这样办。
刚送走客人,陆家就上演了畜禽大战。原来,那只小花狗吃下呕吐物后,酒性发作,在院子里发疯,拼命地追逐觅食的老母鸡。援朝娘拿着锄头驱赶小狗,小狗逃到母猪圈,又来追逐一窝猪仔。老母猪护犊心切,凶狠地与小狗对咬。转瞬间,陆家宅院里鸡飞、狗叫、猪嚎,乱成一锅粥。
新娘两个舅舅虽然酒量非同寻常,但遇到褚和尚也只能说旗鼓相当。两人在亲家强作精神,没有露出破绽。车到城东公社刘伶台,下车解手。当时是正月十六,春寒料峭。刘伶台遗迹西侧背风、朝阳。两人酒后寒,再加上“劳师远征”,便不由自主地坐下休息。这一坐,两人竟然睡着了。应了当地一句俗语:醉汉不过刘伶台。
当醒来,已是夕阳余晖。二人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登车往回赶。
再说新娘家,喜宴结束后,大家就七手八脚地把嫁妆抬上拖拉机安置妥当,只等“会亲”人归来就发车。可太阳快要下山了,还不见人影,急得玉珍父母坐立不安。
两个舅舅心急如焚,酒气也消去一大半,赶到外甥女家谎称车子半途掉链子。玉珍父看到两个小舅子醉眼惺忪,又听说儿子酒醉留在窑沟,气得火冒三丈:“窑沟人真是他妈淮刁,坐在家里羞辱人,看我怎样修理它。”新娘子也哭哭啼啼,不肯上车。急得陆援朝六神无主,好话说了一大堆,换来却是一片谴责声。
陆老汉看到太阳只有桑榆高,知道娶亲遇到麻烦,赶紧请大队书记帮忙。大队干部昨天在陆老汉家刚喝过“暧房酒”,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书记二话没说,便登上拖拉机“八百里加急”驰援前线。
玉珍父发过一通火后,坐在凳上抽闷烟,正寻思这个事情怎样收场。这时,听说窑沟大队书记来说情,便自找台阶下,声称看在书记的面子,原谅这一次。
陆老汉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听到拖拉机声喜出望外,再看看手表己经是二十二点半。新娘从下车到进洞房,脸上一直冷若冰霜,“闹房酒”便草草收场。
第二天“回门”,除了一对新人,又多了两个“会亲”的弟弟。玉珍父母看到四人有说有笑平安回来,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今, 陆援朝夫妇已年过古稀,儿孙满堂。当年参加“会亲”的人有的已经作古,但留下一个歇后语:“褚和尚会亲——帮倒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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