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用事 赵培光

杨培德

感情用事赵培光 [url=]中国副刊[/url] 昨天

文 | 赵培光

对一个词语的抗拒，经历了几十年，至今未尝胜果。原因在我，个中失意抵不消个中得意。实际上，我抗拒的是感情用事的概念，而守护的是感情用事的精神。

小学时，我就背上了感情用事的包袱，浑然不觉，是同窗在民主鉴定中“挑”出来的。中学、大学依旧是，工作以后尤其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躲也没地方躲。私下里较劲，什么叫感情用事？既然我有感情，并且由我支配，不用在事上，用在什么上？……困惑归困惑，生活这笔账，得认。

一生中，或长或短，感情没个定数。我始终觉得，感情是上帝赋予人类最好的礼物。人人有感情，人人又不一样，暖的、冷的；甜的、苦的；大的、小的；方的、圆的；说得出口的、说不出口的；机缘巧合的、一塌糊涂的。如此繁复的感情，集于一身，集于一时，则无法梳理了。尽可以唱歌，尽可以跳舞，尽可以游山玩水，尽可以谈天说地，感情以风的方式、雨的方式、雷的方式、电的方式付出，痛快抑或痛苦，只是再收已经收不回来了。

偶尔的时候，我困在感情里，一个人折腾，没结果，没盼头。那么，我要什么结果呢？要什么盼头呢？知我者，熟悉我这张磨不开的小脸乃至老脸。何以磨不开？分明是感情在作怪。更多的时候，感情沉醉在场景里，以至痴迷。比如：长河落日圆；比如：独钓寒江雪；比如：野渡无人舟自横；比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类似这些只可意会的场景，不断地促发我积极的人生之思，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读书写作编稿子。都是很好的事情，都需要很好的感情。

跟感情相对应的是思想，思想顺从河床，感情却常常漫过河床。漫过来，做什么？思想说了不算，托感情的福，经天行地，发挥到大事小事上。我想象不出，哪件事情可以金蝉脱壳而游离于感情。所以，只有看发挥。发挥得好，事情不会差，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若是感情病了，好事也不好了，“乱七”复“八糟”，失去体统了。

诗里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感情是个无限大的概念，至少容纳乡情、亲情、友情和爱情。形而上的感情遭逢形而下的事情，如何是好？其实是门学问。具体表现在喜怒哀惧爱恶欲上，我没什么道行，时常气馁，明知感情用在事上仁义理智信，日日翻，月月翻，憾不得手。当然妙，底牌就在日常生活里藏着呢！

突如其来的的感情，注定突如其去。舍与不舍，独自纠缠吧。

我不喜欢纠缠，喜欢放达。登山则情满于山，下海则情溢于海。山海之外，是人情，我的人情我做主。

想想而已，做不了主的。有时，太汹涌，太澎湃；有时，太安宁，太沉寂。知道什么叫情不自禁吧？知道什么叫意犹未尽吧？那是形容我的亲力亲为的偏执。由我及人，衣呀、食呀、住呀、行呀，甚至打台球、跳街舞、种草莓、养珊瑚，越是要攥在手里，越是要溜出手外，一如沙子一如水，唯有适度。适度，已属情外之事，尽量料理吧。

都说，动什么别动感情。难为了，饮食男女，生生死死，谁个没有一部欲诉难诉、欲说难说的感情史呢？哪怕痴呆老年，甚或植物人，思想没了，意识尚存，长久的呼唤中，那眼角流出的泪滴，默默地……诉说着衷肠。

最难诉说的衷肠，却是人间离愁。白朗宁说：“他望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苏醒。”徐志摩说：“那一声珍重里有着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诗人够神明，竟然抓住了这闪电般的“一笑”与“一声”。何其妙哉，以至恒永。

这感情，又怎么定义？几乎进入爱情了。爱情则更说不清，道不明。说是金条，转而又像稻草；说是圣经，转而又像麻布。人，一旦相爱，那脸庞便在虚幻中生动。姿态也跟着生动，声音也跟着生动，周围的世界生动无比。到头来，大梦方醒，心烦的事尽在眼前，心仪的人独在天边。

岁月逼人，我已到耳顺之年，能够令我倾注感情的事情日渐减少。少了好啊，集中地用情，集中地用在那些值得一用的事上，咋也不至于弄个底儿掉，徒伤悲。

我原来是个感情的富翁，现在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