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素萍：知了声声

赵日超

      早上晾衣服，打开阳台的纱窗，扑棱棱……一个小黑点弹射般地逃离，很快被对面的树枝遮住 。是黑蝴蝶么？可蝴蝶飞得比它慢多了啊！小鸟？没见过这么小的鸟啊！应该是一只大甲虫吧，心里不禁庆幸——幸亏窗户关得紧！不然可就钻进家里了。正寻思着， “知”的一声，又一个黑影惊慌失措地冲进对面的树丛。哦，原来是知了啊！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记忆里，夏天总是从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中开始的。大暑过后便是三伏天，盛夏味道最浓时，这些 “不知疲倦的歌手”仿佛一夜之间就把门前午后的树枝全占领了，开起了属于它们的演唱会。上学后老师教很多有关蝉的诗，“清风半夜鸣蝉”“高蝉多远韵”……夏天的午后，小伙伴们常常循着叫声去捕知了。一个网兜、一根竹竿、一坨面筋，一中午就能抓到不少。知了很警觉，听到声音就不叫了。

    那时，除了捕蝉，还常和小伙伴一起去找蝉蛹。

     白天，我们会去房前屋后的大树底下找那些又黑又圆的小洞。挖开洞穴，蚂蚁四散逃开，我一边尖叫一边拍打手上的蚂蚁一边跺脚，一旁的小伙伴们笑得前仰后合。后来知道了，蝉蛹的洞是直上直下规则的。一挖，小洞一下子变大了，一只蝉蛹便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见它一边比划着两个大钳，一边退向洞的深处。用一根细长的小树枝向洞中伸去，蝉蛹的两只钳子一下子就钳住了小树枝，一提，就抓住了。然后，它就只能在我的手心中比划着它那两只又大又有力的钳子了。蝉蛹趁着夜黑，爬到树上或者玉米枝叶上等待蜕皮。所以晚上是捉蝉蛹的最好时机。手电筒的光柱下，那美丽臃肿的身影便次第出现在我们面前。

     捉来的蝉蛹，被我们放进蚊帐里。可往往等不到蝉蜕，我们已经进入梦乡。第二天会发现，蜕变出来的蝉很柔弱，有的翅膀会出现畸形，更不会发出蝉鸣。大人告诉我们，这是因为在我们捉的时候，知了受到了惊吓，同时蜕变后没有及时吸食树汁造成的。后来母亲发现，蚊帐粘上知了尿的斑洗不掉，所以总是趁我们睡着后，将知了又放到玉米地里或者送给邻居。印象中，邻居家特别喜欢吃蝉蛹，说油炸的知了肉很香，很解馋。于是，到了出蝉的季节，我们常常趁他们家大人不在，围着他家的孩子唱“猫儿肥，狗儿壮，瘦娃娃变胖胖”。那几个熊孩儿也不生气，照例向我们索取逮到的蝉蛹，更多时候，爷儿几个会乐此不疲地去寻。

     那时候，蝉对于我，只是一种昆虫，一种靠吸食树汁存活的害虫。直到有一天，在一本书上看到了关于蝉的生命的描述。大概意思是说，蝉的幼虫在地下靠吸食树根里的汁液生存、长大。幼虫在地下生活的时间，短的两三年，长的七八年到十几年不等。钻出地面,蜕皮后重见光明的成年蝉,绝大多数存活期在半个月以内,最短的只有可怜的3天,最长的也只有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存活期。成年蝉在七月上旬交配、产卵，八月为产卵盛期。交配之后，雄蝉很快死去，雌蝉则开始进行产卵，然后不吃不喝，也很快死去。

     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对这小小的虫儿充满了崇敬和同情：在地下孕育那么多年，在地面上的生命却是这么的短暂。当它的生命正值最美好的阶段时，等待它的，却是死亡。而它不管自己的生命短暂与否，都倾尽自己的生命来赞颂这个美好的世界。

     两年前去庐山，正值盛夏，满耳江西腔调的蝉鸣，忽然觉得很亲切。于是将自己小时候捉知了逮蝉蛹的往事讲给孩子听。儿子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问，“我们这里可有这么多的知了？”是啊，随着农药的扩散，随着混凝土的扩张，别说在我们这样的城乡结合部，就是回乡下，也已经很难再看到蝉蛹美丽臃肿的身影，再听到知了高亢的歌调了。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捉知了也许只能是父辈们记忆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