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体小说：柳云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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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体小说：柳云泪

作者 王保爱

引 子

       柳氏一族信奉儒家，乃福建崇安名门望族。祖父柳崇无意于仕途，在隐居读书、不问世事，布衣终老。长子柳宜，性情耿直，为官清正，官至南唐监察御史，颇得南唐后主李煜的赏识。南唐国亡，宋太祖仁慈，善待南唐旧臣。入宋后其历任山东费县任城令通判，全州赞善大夫等官职，终于工部侍郎。柳宜育有三子，个个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其时人称“柳氏三绝”。柳三变，字景庄，生于汉族出生地沂州费县，恰逢北宋初年即公元984年。后改名柳永，字耆卿，因其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后又因官位，得名柳屯田。

第1章 南唐一夜笙歌去 两小无猜人怜爱

本篇纯属虚构

　　话说五代时，南唐虽是江南一个大国，但又是一个弱国。
　　公元961年李煜继位后，每年向北宋进贡大批金银财宝，以求苟延残喘。971年北宋灭南汉后，南唐陷于重围之中，李煜大恐，乃向赵匡胤上表。自动削去南唐国号，称江南国主，以尊北宋，妄图对北来的恭顺来维持他在江南的统治。然宋太祖赵匡胤绝不容忍，这个割据势力影响他的统一大业。
　　次年北宋克汉阳，开宝七年，宋太祖陈兵10万讨伐江南。李煜几次派使者请求来军退兵，赵匡胤对使者说：“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开宝八年冬，宋军攻陷金陵，十一月二十七日李径奉表降宋，被俘到东京(河南开封)，南唐遂灭。
　　瑟瑟北风，冷冷寒窗，词帝李煜遥望空中残月，看滚滚东流的长江水，写下了千古绝唱"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唐既灭，宋太祖慈悲为怀，对南唐旧臣择用。
      柳氏一族乃官宦之家，柳崇，字子高，曾为沙县县丞，在当时以儒学闻名。唐末时局动荡，柳崇便在故土福建崇安隐居读书，朝廷数次派人请他出仕，都被拒绝，他不问世事，布衣终老。
　　柳崇生有六子，前妻出柳宜、柳宣，继室出柳寘、柳宏、柳寀、柳察，都有科第功名，皆出仕为官。
　　长子柳宜官至南唐监察御史，颇得南唐后主李煜的赏识，入宋后历任山东费县，任城令通判。
       膝下三子枊三复、柳三接、柳三变，其时人称“柳氏三绝”，个个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
       柳三变出生在北宋初年，当时国家刚刚从五代十国的乱世中恢复过来，柳三变才有了一个安稳的童年。
       父亲柳宜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近臣，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柳宜也受到了李煜的影响，在作词方面很有造诣，而且李煜身上赋有才情的气质也十分吸引柳宜，所以柳宜死心塌追随李煜。      
       不过，此时的柳宜受家族影响醉心于仕途，对家中的妻子以及三个儿子不是十分关心，因此真正对年少的柳三变产生深远影响的其实是他的母亲，刘氏。
       刘氏相夫教子，对三儿子甚是宠爱。刘氏是一名在当时的社会下，十分难得的知书达理的女性，其在诗书方面也有着不俗的造诣。
       在她循循善诱下，年幼的柳三变便对吟诗作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柳三变从很小的时候，显露出了在文字方面极高的天赋。
       刘氏见到后也乐得和他玩一些文字游戏，一方面是锻炼三变才思，同时也增进了母子间感情。
       “风吹钟声花间过，又香又响。”刘氏带着小儿子在庭院中赏花的时候，她便触景生情地吟出了意味深长的上联。吟罢，她把目光投向不足十岁的柳三变。
       柳三变身着长袍，学着大人的样子踱步沉思，一会儿他竟然脱口而出：“月照萤灯竹边明，且亮且凉。”
       “好工整的下联。”刘氏听了甚是喜欢，“我儿对对子不输为娘。”
       刘氏看着眼前名目繁多的花朵，又出了“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一联，想要刁难一下儿子。
       谁知三变脱口而出：“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
       这下联对仗工整，且和上联的词义有一定的对仗关系，柳永的天赋由此可见一斑。
       刘氏看着身边小小的儿子喜极而泣，同时对他产生了不小的期待。那之后，刘氏逢人便说小儿子在作词方面，将来一定会有不俗的造诣。
       “七哥果然厉害。”庭院里走来一个俊俏的女子，她超凡脱俗，一脸阳光。
       “不知云容妹妹驾到，小生这厢有礼了。”
       刘氏看着一对金童玉女，她慈爱地笑道：“和你云妹去玩吧。”
       很快柳三变的才气便传遍了家乡，虽然名气变大了，但柳三变也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骄傲自满，相反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儒家经典的学习中，决不能辜负这一身天赋。

　　 “七哥，我们去玩。”云容上前拉着枊三变的手，两个人笑着跑到了绿草如荫的空地上玩耍了一会，又切入了正题。
　　 “云妹，今天我教你对对子。”
       “好啊，只要和七哥在一块，我什么都愿意。”
       “我也是，那我考考你，天对地，雨对风……”
       “大陆对——”
       “长空。”
       “赤日对——”
       “苍穹。”
       “可以啊，云妹，考你一个难的。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刘氏坐在亭子里品茗，心中煞是喜爱，和煦的阳光洒在庭院里，美轮美奂的景致让她的心都醉了……
       同样都是官家之后，从小在崇安一起长大。云容和柳三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三变大云容两岁。他教她读书识字，两人相知相伴。
       虽然年少的他们不懂爱情是什么，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自己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
       可是好景不长，淳化五年柳宜以赞善大夫调往扬州，柳三变跟随父亲下扬州，别过了云容。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别，差点就成了永别。
       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别彻底改变了原本的人生轨迹，让人唏嘘不已。

       芸芸众生的人生其实都一样，看似小小的一个改变，却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人生的格局。对此只能慨叹，造化弄人。

       多情自古伤离别，秋望佳人，目送楼头千里雁；早行远客，梦惊枕上五更鸡。随父至扬州，柳三变日夜思恋云容妹妹，而在崇安的云容更想念她心心念念的七哥。

       枊三变每每想起崇安时和容妹诗词对韵的惬意时光，想起离开崇安时容妹送行的场景，容妹那一声声七哥，叫得他肝肠寸断。每每想起这些，柳三变的情绪就变得十分低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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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眠花宿柳乐填词 专攻圣贤又落第  

　　  两个人他乡故知，柳三变了解了希文的身世。宋太宗端拱二年八月丁丑日范仲淹生于徐州节度掌书记官舍。 淳化元年范墉因病卒于任所，母亲谢氏贫困无依，只得抱着两岁的范仲淹，改嫁淄州长山人朱文翰，范仲淹也改从其姓，取名朱说。

       大中祥符四年，范仲淹得知家世，伤感不已，毅然辞别母亲，前往南都应天府求学，投师戚同文门下。  

       数年寒窗生涯后，范仲淹已博通儒家经典的要义，有慷慨兼济天下的抱负。这才听从恩师指点，提前来到都城……

       流云的到来，小石头特别开心，这下不孤单了，两个人比主人更一见如故。

       四个人东张张西望望向前走着，一会儿来到客栈面前。范公子一看偌大的院子像个大车店似的，有马厩，有走南闯北的生意人。

       客栈分三层，每层有七八个房间。大概因为刚刚科考终结，所以金榜客栈一改先前的门庭若市，显得冷清一点了。

       客家一看来了两三个书生模样的人，店小二一看来人连忙告诉主人：“那个奉旨填词的柳公子回来了。”

       店主人一听不敢相信，迎至店外一看到柳三变：“柳公子驾到，小店蓬荜生辉，小二还不帮两位公子提行李，准备好两间上好客房。”

       “好嘞，柳公子楼上请。”

       “敢问生意可好？”

       “科举前车水马龙，科举后刚刚好。”

       “如此甚好，这位是范公子，将来可是个大人物。”柳公子心想，就要人少客房随意选，也省得被那些中举之人笑话。

       “范公子请。”

       拾级而上来到二楼西边僻静的两房间，上回东头房间差点把人吵死。东边火爆的勾栏瓦舍，营业到深夜，搅得人不得安宁。

       四个人进房间，书童连忙收拾屋子且不表。

       几个人也许累了，着实好好睡了一觉。到底还是小孩子身体好，小石头一醒就找流云。

       “流云妹妹，你醒了吗？”

       “嘘，公子还睡呢，且等他醒来。”说着她轻轻带上门。

       “我家少爷也在睡呢，太累了，让他们多睡会。我带你去集市上转转，好不好？”

       “好啊，我想出去玩，可人生地不熟，正愁着你来了。”流云的双眸清澈见底。

       两个书童出了客栈，来到了京城最热闹的集市上。商贩们卖力地叫卖着，流云好奇地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儿，她被汴京的繁华晃了眼。

       “快来搏一搏，名贵梳子等你拿。”听到叫卖声，流云的视线被吸引过去。见到熙攘的街市两旁琳琅满目尽是精美货品，诸如冠梳、领抹、头面、衣着、靴鞋、珠翠、花朵、点心之类，一定会十分倾心，忍不住上前询价购买。

       虽然流云一脸虔诚，聪明的小摊商贩才不会直接告诉你价格，只先问：“小女子可要搏一搏？”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说开封：“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士庶自早互相庆贺。坊巷以食物、动使、果实、柴炭之类。歌叫关扑。”

       宋朝女子崇尚插梳，可以说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有的时候，由于左右插的梳子过多，在上轿或进门的时候只能侧着头进。

       “云妹，千万别随便开。”石头拉住流云刚要伸出的手。

       “怎么啦？”

       “你先在一旁看着，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南宋的耐得翁《都城纪胜》说临安：“其夜市除大内前外，诸处亦然，惟中瓦前最胜，扑卖奇巧器皿、百色物件，与日间无异。其余坊巷市井，买卖关扑，酒楼歌馆，直至四鼓后方静。”上至琴棋书画诗酒花，下至柴米油盐姜醋茶，无时无处无物不能扑卖。

       民间市井的小商品交易活动十分频繁，为了吸引客人，聪明的小摊商贩便想出了一个绝好主意，以“以贱易贵”的经济利益为诱惑来招徕往来行人光顾自家店面。

       也就是让顾客缴纳远低于商品本身价值的资金，然后抛掷多枚铜钱看，是否出现固定的组合形式来决定交易的结果。这种类似游戏，更似赌博的活动便被称为“关扑”。

       流云看几人搏过后，她似乎看出点门道。正欲上前，小石头却拦在她前面说：“我来搏一搏。”

       说着他递上碎银，当然要想搏到流云流连的那把就看运气了。只见商贩展现了几把价格不一的梳子后，然后手法奇快打乱，如同魔术师一样：“客官，选吧。”

       小石头此刻头脑被店家转得晕乎乎的，说实在的他根本看不准那把梳在哪里？     

       只见他吹了口仙气道，指着最东边的一个道：“开。”

       围观的客人也都睁大眼睛，看这个少年能搏到什么？商贩缓缓打开盒子，那靓丽的梳子正是流云梦寐以求。

       “石头哥哥，你太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是我运气好。”小石头抓了抓头，“走吧，他们应该醒了。”

       一对少年跳跳蹦蹦跑向金榜客栈，果然，他们回到客栈柳公子和范公子已经坐在凉棚下品茗，绿意盎然的葡萄叶把竹棚顶盖得密密麻麻，遮挡住那毒辣的阳光。

       两个人见状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跑去忙做午饭了……   

       灵薇院老板不知如何知道白衣卿相大驾光临，当即请出了丰乐楼里最漂亮的三名歌妓来助兴，分别是心娘、佳娘和酥娘。三名美女花枝招展，美得各有特色，她们轮番演唱了当下最流行的词曲，余音袅袅让在座的宾客如痴如醉。

       柳七喝了不少酒，情绪逐渐高涨起来。主人家见时机成熟，便奉上一堆金银珠宝道：“这些‘润笔费’是她们几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七爷帮她们写几首小曲。”

       他也不推辞，走到早已摆好笔墨纸砚的案台前，提笔写下一首《玉楼春》：

       心娘自小能歌舞。举意动容皆济楚。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飞燕妒。

       玲珑绣扇花藏语。宛转香茵云衫步。王孙若拟赠千金，只在画楼东畔住。

       这首词寥寥数语便突出了心娘擅长舞蹈的特点，并展现了其曼妙舞姿的神韵。心娘看到这首词喜不自胜，赶忙接了对柳七言谢。柳七略一沉吟，提笔又写下一首词：

       佳娘捧板花钿簇。唱出新声群艳伏。金鹅扇掩调累累，文杏梁高尘簌簌。

       鸾吟凤啸清相续。管烈弦焦争可逐。何当夜入连昌宫，飞上九天歌一曲。

       佳娘擅长的是管弦乐，边弹边唱是她的一大特色，柳七这首词也是突出了她在乐器弹奏技巧上的精湛，让人印象深刻。而正当佳娘喜滋滋地看着这首词时，柳七已经开始写第三首《玉楼春》了：

       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

       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对酥娘，柳永侧重描写她婀娜的身姿，用雅致的词句活灵活现地表现出她体态的娇媚。

       李师师是汴京名妓，是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竞相争夺的对象，在仕子官宦中颇有声名，连宋徽宗也闻其名而想一睹芳容。

       师师当晚压轴琴声一响，所唱正是柳七的名篇。

《定风波.自春来》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度。

      

       灵薇院内霎时沸腾了，男子们沉醉在柳七艳词创设的醉人情境中……

       时间过得真快，转瞬来到了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两三年柳三变和范仲淹知己情谊日渐深厚。
       当年，长兄柳三复来到京城，终于见到了三变。
       “兄长在上，请受三弟一拜。”三变深知长兄如父，“母亲大人可好？”
       “有你这个白衣卿相在此，母亲怎能安好？”
       “兄长，三弟不才，然从未忘父母厚望，闻鸡起舞，一日不辍。两试不中，弟之过也。”
       “三变，你儿柳涚已长大，既然为人父了，那就更应注意自己的言行，须知上梁不正下梁歪。”柳三复言辞不留情面，“母亲大人让我捎句话给你。”说罢递上刘氏亲笔。
       三变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景庄吾儿，论才华你居三兄弟之首，然人之品性你当学兄长。盼只盼为娘有生之年，让看到我儿光耀门眉……”
       柳三变跪倒在地，向着三湘之地深鞠一躬：“娘，孩儿谨记，千万保重身体。”
       有了柳三复在身边，三变的确收敛不少，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家中的刘氏收到三复来信，她开心极了，当然她最开心的是三儿写给她的一首新词。
       “景庄，少年时为娘对你寄予厚望，为娘相信你一定有一展抱负的那一天。”
       “两位兄台，听说相国寺的签最灵验，今日三人同往，不知尊意如何？”
       “希文所言正合我意。”   
       开封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555年），位于著名文化历史名城、八朝古都开封的市中心。该寺历史悠久是我国汉传佛教十大名寺之一，在中国佛教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广泛的影响。
       大相国寺位于河南省开封市自由路西段。开封是“富丽甲天下”、“自古帝王都”的历史文化古城，民间向有“一苏二杭三汴州”之说。而“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缥缈凌虚空”（元·陈孚），其气宇非凡的大相国寺，更是一座在中国佛教史上有着卓越地位和广泛影响的著名寺院。
       三人被相国寺的雄浑底蕴所折服，他们仆倒在地，虔诚地上三柱高香，求得一签。
       他们相约，三人先不看签，揭榜那天一起看。柳三复笑曰：“如此甚好。”
       科举考试这天，天下书生蜂拥而至，柳三复兄弟俩和范仲淹走进了贡院……
       揭榜之时，柳三变不敢前去，差小石头前去一探究竟。
       “柳三复进士及第，柳三变名落孙山。”
       而范仲淹以“朱说”之名，登蔡齐榜，中乙科第九十七名，由“寒儒”成为进士 ，被任为广德军司理参军，掌管讼狱、案件事宜，官居九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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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白衣卿相乘鹤去 歌伎自发葬耆卿

（大结局）

       晚年的柳永一心为政，成绩斐然。在挚友范仲淹推波助澜下，皇祐元年（1049年），六十又六的柳永调润州（今江苏镇江）任太常博士。   

　　 任期他走遍润州大街小巷，对境内一切了如指掌。生活极度清贫，是人所皆知的清官。

       此时的白衣卿相孤苦伶仃，他坐在院子里，回首自己走出崇安竟未能再与生母见面，泪水情不自禁地顺着眼角流淌……

       柳永（公元987─1055）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永，字耆卿。排行第七，人称“柳七”，祖籍河东（今山西永济），徙居崇安（今福建）。

　　 祖父柳崇，以儒学名，父柳宜，曾仕南唐，为监察御史，入宋后授沂州费县令，官终工部侍郎。永少时流连于汴京，在秦楼楚馆中恣情游宴。后曾西游成都、京兆，遍历荆湖、吴越。

        景祐元年（1034）登进士第，历任睦州团练推官、馀杭令、定海晓峰盐场监官、泗州判官、太常博士，终官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为人放荡不羁，终身潦倒。

       晚年流落不偶，卒于润州（今江苏镇江）。身后很凄凉，由歌女们聚资营葬。《宋史》无传，事迹散见笔记、方志。善为诗文，“皆不传于世，独以乐章脍灸人口”（《清波杂志》卷八）。所著《乐章集》凡一百五十馀曲。其词自成一派，世称“屯田蹊径”、“柳氏家法”。《避暑录话》卷三记西夏归朝官语：“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可见柳词影响之大。其词对后世词家及金元戏曲、明清小说有重大影响。

       词集名《乐章词》，主要内容描写歌妓舞女的生活和思想，抒发自己的不平和牢骚以及羁旅行役之苦、离别怀人之情。都市的风物之美、社会的富庶在词中也得到突出的表现。如描写杭州风光的《望海潮》，相传金主完颜亮读到“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句，"遂起投鞭渡江之志。"

       在为歌女们写作的词篇中，表现了对她们的同情，唱出了她们的心声。此类词中，也有一些庸俗内容和颓废的情调，艺术成就最高的是羁旅行役之作。

       《雨霖铃》、《八声甘州》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融情入景，有点有染，感人至深。同时赋予身世之叹和浓重的伤感情调，为人们千古传诵。

       柳永是北宋第一个专力写词的作家，在词的发展史上有着突出的贡献。首先，他始衍慢词。运用铺叙、渲染等手法，扩大了词的容量。其次，以俚语、俗语入词，呈现口语化的特色。同时，在艺术上运用传统的情景交融、点染等手法，又善于化用前人诗句入词，使词作韵味隽永、深婉含蓄。

       由于在题材和艺术上都有创新，所以流传很广。甚至连西夏也“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

       有《乐章集》传世，存词210多首，按宫调编次，共16个宫调150个词调，这说明柳永的作品不仅是词集，而且是可以入乐演唱的唱本，故名《乐章集》。

二郎神·炎光谢宋 柳永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飙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官史安徽泾县嘉庆21年的《泾川柳氏宗谱》记载：“公讳永，字三变，宋仁宗景佑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世号屯田先生。尝作词，辑之名曰《柳氏乐章集》，见者嘉之，诗曰：斯文奕世仰公传，天赐繇裔启后贤。梓里邑中沾化育，万家黎庶庆重天。章章乐府称佳句，集集新诗荫海边。当时手泽今还在，六合弥闻动地欢。”

       另据《京江柳氏宗谱》（光绪17年）记载：“仁宗时，耆卿（柳永）亦饶有文誉，而于音律尤精，东坡每见其词，自谓不及。特不拘小节，未获大用，卒葬丹徒土山，详于县志，而同时有柳涗（实为柳永之子）者，世居丹徒，登宋庆历六年进士，历仕俱有惠政，哀耆卿之后而收恤之，此丹徒柳姓之始见于史者也。”

　　不过民间如此评价柳三变，北宋但凡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都以在朝廷上谋个一官半职为荣，以流落烟花柳巷为耻。

       但是命运仿佛跟柳永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仁宗时，他四次进京赶考，却又四次落第，因他的《鹤冲天·黄金榜上》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宋仁宗大怒，御笔四字“且去填词”，便断送了他的三十功名。

        此后他八千里路云和月，不是天涯羁旅，就是勾栏瓦肆，从心底与那庙堂决裂了。

       柳永的词多描写都市的男女和市井风光，早期的时候，柳永生活较为富足，出入勾栏瓦肆，为歌妓填词，结识几个红颜知己。

        宋朝的歌妓们就像现在的流行歌手一样，有可能红极一时，也有可能很快没落。所以她们要想办法红下去，因为唱柳永的词就会吸引很多观众，因此，汴梁城内的歌女都以结识柳永为豪。

        柳永也通过于她们打交道积累了许多素材，比如柳永第二次参加礼部考试，再度落第。

       同时，与相好歌女虫娘关系出现裂痕，柳永作词《征部乐·雅欢幽会》，抒发失意兼失恋的苦闷情绪。

        在汴京参加科举考试的那几年，创作了大量的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终成为宋代第一位著名的词人。

        但当时文人以考取功名为荣，柳永也对于科举考试还未完全死心。1015至1024年，柳永三次参加科举考试，但是都名落孙山。失望至极的柳永厌倦了科举考试，便萌发浪迹天涯的念头。

        终于，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清晨，年过三十柳永出发了。就在船开动的时候，岸边有一个女子招手，示意柳永的船停下。

       走近一看，柳永才知道那是经常资助他的歌妓虫娘，两小无猜的她特意来给柳永送别。

       此时，柳永的内心突然有了羁绊，喝下虫娘的送别酒后，面对此情此景，柳永不禁悲从中来，吟唱一首《雨霖铃·寒蝉凄切》赠予对方以报答她的恩情。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话别过后，柳永还是毅然登上了船，载着他的梦想驶向远方。

        柳永顺水南下，一路填词为生，虽然旅途困苦，但是却名声越来越大。柳永年龄越来越大，可能人到年老的时候都会想安定下来吧，柳永也因漂泊日久，身心疲惫。

       遂作《轮台子·一枕清宵好梦》来追忆在繁华汴京城的生活，回想年轻时的轻松自在。于此，柳永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天圣七年，羁旅在外多年的柳永终于返回的汴京，但是汴京繁华依旧，但是故交已不再，物是人非，触景伤怀。

       身在故乡不如他乡。于是伤感的柳永又离开了京都，前往西北。三年的时间里，历经并州、甘州、瓜州和凉州。其后，他跨过崇山峻岭，来到了益州。

        柳永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将这里的自然、人文风光作在词里，赠予当地长官。明道年间，柳永漫游渭南，作《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不日到成都时，柳永老友田况任益州知州，当时成都锦里风流、蚕市繁华，柳永作词以赠。

       出成都后，柳永又沿长江向东，过湖南、抵鄂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柳永是做到了。

       1037年，53岁的柳永再一次参加科举考试，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中了进士。

       暮年及第带来的并不是范进式的狂喜，而是一种看尽人间沧桑的悲凉，柳永也丝毫高兴不起来。果不其然，因为“奉旨填词”，柳永并没有被任用。直到三年之后，柳永才被调为余杭县令，虽说是一个小小的芝麻绿豆官，但是柳永做的井井有条。他革除弊政，抚民清净，深得百姓爱戴。

       1053年，老帅哥柳永在屯田员外郎任上辞世，享年68岁。柳永晚年穷愁潦倒，死时一贫如洗，无亲人祭奠。

       歌伎念他的才学和痴情，凑钱替其安葬。每年清明节，又相约赴其坟地祭扫。他一身的成就都在词创作之上，堪称宋词鼻祖式的人物。

       卅载填词，成就白衣卿相。千古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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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四番落第如寒蝉，情人分手催名篇

       “白衣卿相，白衣卿相！”店家面前声浪如同波澜壮阔的钱塘大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不知七爷驾到，还请见谅。”店家奉上一贯说，“这点心意万望七爷笑纳，如若不收，在下只能认为您不原谅我了。”
       “好，生意兴隆，告辞！”柳七牵手云容从众客官的注目礼中渐渐消失。
       “店家，三十文。”店家面前排起长队，人潮一边议论一边散去……
       “七哥，你今天风光无限啊！”
       “容妹，你我珠联璧合、琴瑟合一，堪称天下无双。”
       “七哥，我真想我们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容妹站在江边，柳七轻拥她入怀，她在耳畔细语，“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唯有两心同。”
       “近来云雨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柳七轻吻樱桃小口，眺望着海天一色的天际深情吟诵。
       一对食色男女沉浸在卿卿我我中，让大宋多少有情人艳羡不已。但是临安百姓更期待他们最爱的七爷，早日拥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那样便可以与虫娘一心，白首不分离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上次科举转眼过去快六年了。俗话说三十而立，而此刻的柳三变已过不惑之年。
       这天晚上和容妹一番亲热后甜美进入梦乡，虽然连续三次落第，但是柳三变依旧痴心不改，每日闻鸡起舞一心只读圣贤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云容懂他七哥，所以仍然支持他投身书海。她更懂得万官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深刻哲理。
       更哪堪七哥兄长柳三复高中进士，七哥从此更放不下了。
       “也不知道云妹在哪里？”小石头住在一旁，这时的石头已极弱冠之年，他一个人待在房里思念他的流云妹妹，“哎，对了，只要知道范公子在哪为官，就一定能找到云妹。”
       他刚想去问柳公子，可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问谁也不能问少爷，问少爷岂不是揭他伤疤吗？”
       石头一筹莫展，他挠了挠头心想，哪里才能得知范大人的消息呢？
       雄鸡一唱天下白，又苦读半夜的柳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翌年要参加应试了，他渴望得偿所愿，能够施展远大抱负。憧憬着明天，柳七看了一眼罗帐，他深感内疚。
       几年了，请了明医为她诊治，可如今容妹的肚子仍不见任何动静。他深知容妹特别喜欢孩子，恨只恨那年自己任性胡来与小红私情被容妹撞破，气得她摔下楼，导致孩子夭折……

       “容妹，我去汴京了。”

       “七哥，你明知妹妹身体欠安，非去不可吗？”

       “妹妹，你最懂七哥的，今天怎么了？”

       “你北上京都可以，那我要与你同行。”

       柳七听了又惊又喜，连忙问：“身体可否承受？”

       “没有七哥，妹妹更难受！”云容说罢一头扑进柳七的怀里，玉手不停捶打着柳七的胸口。

       “好，那我们明天一起走。”柳七想想就要告别临安，“今天我们奢侈一下，去醉仙楼吃去如何？”

       “就依七哥。”容妹终于多云转睛。

       “干娘，我们走了。”第二天早上，兄妹俩告别干娘。

       “七爷，虫娘这两日身体不好，多照顾她点。”

       “干娘放心。”

       “愿公子来年高中榜首，那时干娘定为你庆贺。”

       “借干娘吉言，干娘保重。”

       “有时间回来看看干娘。”

       “一定。”

       干娘看着一对才子佳人走了，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由想起昨晚虫娘与她见面的情景……

       小石头背上书箱跟着后边，他回望美仙楼，还真有点不舍。

       “石头，快点。”

       “少爷，我来了。”

       三人乘上马车直奔渡口，运气来时老天都挡不住，客船刚要出发，船家一看柳七爷，笑嘻嘻上前拱手作揖：“七爷，去京都？”

       “对。”

       “七爷请上船，小娘子和你一样半价。”

       “多谢！”

       开船了，虫娘站在甲板上凝望着美丽的杭州，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了二老含恨九泉，想起了二十几载青春不再，她的泪水如狂风暴雨一般洒入汴河中……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仁宗天圣二年（1024年），春闱科考开始了，依然信心百倍的柳七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想，这次有容妹作陪，自己的命运必定会被改写。

       “容妹，你等七哥好消息吧……”

       “张榜了。”揭榜那天，柳七早早来到皇榜前焦急等待，听到张榜一声巨响，他激动地奔了过去。

       没中，还是没中！

       老天仿佛也和他作对，刚才不是艳阳高照，突然一声春雷如晴天霹雳炸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失魂落魄的柳七失望透顶，看着中榜者得意忘形的举止，他的心情糟透了。

       他在雨中走着，回想二十余载他的孜孜以求，四次落第情何以堪？

       回到客栈，小石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少爷，小姐她走了！”

       什么，云容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

       他拦下马车向渡口狂奔，雨下得更大了，风也一阵紧似一阵。下了马车，船家正催促着客官。

       狂风暴雨肆虐着，船缓缓地向南行驶……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柳七脱口而出，极度悲伤的他创作出流传万世的经典之作。

雨霖铃·寒蝉凄切

柳永 〔宋代〕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寒蝉凄切》上片细腻刻画了情人离别的场景，抒发离情别绪；下片着重摹写想象中别后的凄楚情状。全词遣词造句不着痕迹，绘景直白自然，场面栩栩如生，起承转合优雅从容，情景交融，蕴藉深沉，将情人惜别时的真情实感表达得缠绵悱恻，凄婉动人，堪称抒写别情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词和婉约词的代表作。
       因作词忤仁宗遂“失意无俚，流连坊曲”为歌伶乐伎撰写曲子词。此词为柳三变从汴京南下时与情人依依惜别。倾吐深深的离愁时，也抒发了对自己遭遇的感慨和受压抑的愤懑。这首词写离情别绪，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词的主要内容是以冷落凄凉的秋景作为衬托来表达和情人难以割舍的离情。宦途的失意和与恋人的离别，两种痛苦交织在一起，使词人更加感到前途的暗淡和渺茫。
       柳七内心极其矛盾，他在词中虽自诩“白衣卿相”，但又向往着能入官场。奈何仕途坎坷、生活潦倒，柳七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沉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以毕生精力作词。
       他想做一个文人雅士，却永远摆脱不掉对俗世生活和情爱的眷恋和依赖；而醉里眠花柳的时候，他却又在时时挂念自己的功名。
       然而仕途的不幸，反倒激发了他的艺术天赋。柳七首创了许多词牌，词的造诣得到充分发挥。柳七的词多描绘城市风光和歌妓生活，尤长于抒写羁旅行役之情，创作慢词独多。铺叙刻画，情景交融，语言通俗，音律谐婉，在北宋流传极其广泛，柳三变成为婉约派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直接影响到了后来的苏轼、范仲淹、李清照等大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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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触景生情催佳作 著作佐郎梦断肠

       “容妹，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自言自语道，伤感的他胸中吟道：
      

夜半乐·冻云黯淡天气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 ，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柳永这词绝妙，上片写一叶扁舟漂泊行程，度万壑千岩，驰过南浦，写途经情景历历如见。中片写岸边渔村景色，酒旗烟村，渔人游女，绘景如画，富有生活情趣。下片触景生情，抒写去国离乡、怀念亲人的离愁别恨，凄怆动人。全词亦情景交融，结构谨严，铺叙细密。
       寒云笼罩天色暗淡，我乘一叶小舟，兴致勃勃地离开江渚。越过千山万岭，进入了若耶溪的深处。狂怒的波涛渐渐平息，山风突然间刮起，又听到商贾们相互招呼。一片片风帆高高挂起，一条条画船轻快驰过南浦。
       看岸上酒旗随风飘闪，一座山村烟云迷蒙，村边还有几行经霜的树。夕阳下打鱼人敲着木榔归去。残败的荷花零零落落，池边掩映一排排光秃杨树。岸边三三两两，是一些浣纱的少女，为躲避行人害羞地含笑相语。
       行到此处勾起我的思念，悔不该轻率地抛开闺中女子，像水中浮萍漂流难驻。可叹与她相约不知何时再聚？别离的情怀凄凉，只空恨年终岁晚归期受阻。泪水涟涟凝望遥遥京城路，听孤鸿声声长天日暮。本篇亦为抒写羁旅行役情怀之作，堪称名篇佳作。

       柳永任地方官数年，皆有政绩，按宋制理应磨勘改官，但终未成行。柳永因“久未选调”，遂有“游宦成羁旅”之叹……

       是年秋，柳永献新词：

醉蓬莱·渐亭皋叶下

柳永 〔宋代〕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柳永这首词犯了三个错误：其一“渐亭皋叶下”写皇宫秋景用词不妥，一个“下”字就有衰败之感；而“渐”字更严重，古时皇帝病重不起才称“大渐”，此处开篇就用“渐”字，很不吉利。

      柳永这首词犯了三个错误：其一“渐亭皋叶下”写皇宫秋景用词不妥，一个“下”字就有衰败之感；而“渐”字更严重，古时皇帝病重不起才称“大渐”，此处开篇就用“渐”字，很不吉利。

       其二“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可能是柳永没有厮混过朝堂，不了解皇家典故。宋仁宗的父亲宋真宗死后有挽词曰：护川逝之宸仪……

       其三太液波翻，“翻”字音同“反”，对皇权而言很犯忌讳。据说宋仁宗读至此处，龙颜大怒，愤恨道：何不言太液波澄？

       三处不妥的用词，导致柳永此番应制献词失败。最后的结果便是惨遭贬官，从此在仕途上再无精进，柳永这样的风流才子奈何不适合朝堂……

       柳永献词不得志，是年八月，范仲淹官拜参政知事，希文颁行庆历新政，重订官员磨勘之法。
       柳永获悉希文当政，当即申雪投诉，希文审阅后推举为著作佐郎，授柳永为西京灵台山令。
       “希文，兄台感恩。”
       三载春秋转瞬过，柳永六十有三，年老色衰颜色故，转职调京著作郎。
       从此，柳永一心书立说。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往事时不时入梦来。年轻时的柳永屡试不第，因此有些自暴自弃、放浪形骸，整日流连于烟花巷陌，与数不清的美女为伴。
       柳永为京城里的名妓作词，大多数是应酬所致，顺带也赚取些润笔费，真正令他动心的女子并不多。

       柳永从青楼出来，在欢门外无意瞥见一位年幼却身姿婀娜的歌女匆匆而过，心念转动之间，只听见旁人在唤她虫娘。一看却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容妹妹。望着妙龄女子远去的背影，柳永若有所失。
       没几天，柳永与哥哥在听雨轩小聚，漫不经心地翻看店小二递上来的“点花牌”，虫娘二字使得他眼前一亮，便让小二将这位歌妓请上来。待得姑娘娉娉婷婷地走进包间，纵是情场老手的柳永也是激动不已，她果然就是前几日在丰乐楼前遇到的少女。
       虫娘自然是认得柳永的，对着他盈盈一拜，接着便开始唱起小曲来。只见她朱唇轻启、醒目含情、水袖翻转、摇曳生姿，真好似出水莲、镜中花。她的歌声更是灵动轻盈、绕梁落尘，让在座的柳永听得目眩神怡、情难自禁。
       虫娘一曲唱罢，一首词已然在柳永的心间升腾而起：

玉楼春

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

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喧莲步紧。

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

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虫娘的容貌和身姿，举止与气质上，虫娘温润优雅、精致妖娆的感觉。给人以自由想象的空间，从而使得虫娘在读者的心目中变得更为神秘和美艳。

       言谈之间，柳永发现虫娘虽然年幼，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容府大家闺秀的风范，行止端庄却顾盼生姿，谈吐柔逊却不卑不亢，才思更是敏捷，对柳永的词曲理解非常透彻，时不时还能和他讨论其中的典故。

       儿时《笠翁对韵》的情景不时在他眼前浮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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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花甲之年失容妹 心内俱焚徒感慨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原本想俗登顶窑头山占卜运气，殊不料竹林见容妹，遁入空门守青灯。怪只怪屡伤容妹情深深，怨只怨苍天不公频落第，一生承诺付东流。

      俗话说，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时追悔莫及。

      窑头山成了白衣卿相的伤心地，悲痛欲绝的他回首和容妹青梅竹马的时光，他多想回到童年，回到那个温馨的梦里……

      情场失意，官场得意。渐渐放下儿女情长的柳永，一心投身于政务上。他要用满负荷的工作，占满他的身心，暂时忘却心中的痛苦。

      有道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大人一次次从睡梦中醒来：“容妹啊容妹，七哥对不起你啊！”

      时间是医治创伤的灵丹妙药，约半年后柳大人从情感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此刻他更是勤政爱民。

      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五十六岁的柳永再度升迁，任浙江定海晓峰盐监。到任便深入底层，经周密调研，写出了那首震惊朝野的长诗《煮盐歌》，对盐工的艰苦劳作予以深刻描述。因柳永为政有声，被称为“官宦”。

      庆历三年（1043年），花甲之年的柳永，调任泗州（今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判官。

      “柳大人，时候不早了。”

      “起轿。”

      “大人，留步！”突然，有人惊叫而来。

      “停轿。”

      柳永一掀轿门，只见一老者前来施礼：“柳大人，可还记得小民？”

      “怎不记得，高堂还好吧？”

      “托大人福，还好。”老者对柳大人说，“了尘师太病入膏肓，不久人世。”

      “什么？”柳永听了打了一个趔趄，“快，去窑头山。”

      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窑头山下，望着千米高山，柳永顺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

      此时的窑头山已是草木枯黄，想上次登窑头山草木葱茏，柳永平添几分悲凉。忽然，山间飘起小雨，柳永顾不上躲雨，奋力爬向山顶。

      上山谈何容易，更哪堪柳永已是花甲之年？可是柳大人眼前不时闪现他与云容吟诗作对的情景，儿时的记忆像打开闸门的水一样奔腾而来……

      到了，终于到了山顶！柳大人此刻大汗淋漓，但他强撑着向后山走去。

      “容妹，容妹！”柳永不顾一切扑到云容身边。

      藤椅上云容奄奄一息：“七哥。”

      “容妹，你怎么样？”

      “七哥，容妹已油尽灯枯，今生唯一遗憾就是未能与七哥白头偕老！”说着她又一阵咳嗽。

      “少说话，七哥在这陪你。”一双手再次握在一起。

      “七哥……”

      “容妹，七哥今生辜负了你，后悔莫及！”

      “七……”

      “容妹，容——妹！”

      客妹带着遗憾走了，站在坟前，柳永老泪纵横……

      心心念念的容妹驾鹤西去，柳永内心十分煎熬。就要离开魂牵梦萦的浙江去苏地，心内俱焚的他来到了渡口，秋风古道，夕阳西下，瘦马孤零。一曲新词酒一杯，佳人仙去几徘徊。杏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入梦来。

      登高望远，沉郁悲戚，于惘然独立中见出怨深愁重。

      容妹说得是，自己一生追逐入朝为官，倒如今不过是一小官而已，年少时的鸿鹄之志相去甚远，柳大人感慨万千。

临江仙引·渡口

      渡口、向晚，乘瘦马、陟平冈。西郊又送秋光。对暮山横翠，衫残叶飘黄。凭高念远，素景楚天，无处不凄凉。

      香闺别来无信息，云愁雨恨难忘。指帝城归路，但烟水茫茫。凝情望断泪眼，尽日独立斜阳。

      全词营造出的妙境，平添几分悲秋。傍晚离开渡口，乘瘦马登上山岗平坦路。西郊又送来了秋日的凤光景色。暮色中，山上呈现的翠绿色，衬托着纷纷飘落的黄叶。登高思远，南国的秋景，无处不凄凉。

       自从和她离别以来彼此便杳无音信，难忘那云愁雨恨的离别之情。指着回归京城的道路，但见雾霭笼罩着广阔无际的茫茫水面。泪眼情意专注，向远处望去，直到看不见，终日就这样独自伫立，直到夕阳西沉。

       柳永择取向晚、渡口、瘦马、平冈、秋光、暮山、横翠、残叶、飘黄、烟水、泪眼、斜阳……等一组组描写暮色秋景的双音词，在词中呈现出“素景楚天”的凄凉之景，传达出“云愁雨恨”的离别之情，倾泻出“烟水茫茫”的思念之苦。柳永挥动其铺陈之妙笔，抒发其宦游之忧郁。

       元代马致远之“古道、西风、瘦马”，便是从这里汲取了营养。不得不说，婉约派掌门人柳永当之无愧，泽被后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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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水月庵执子之手 看泪眼覆水难收

       柳大人刚转身准备走，突然又有幕僚道：“水月庵一道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吟诗做对十分了得。”
       柳大人心中顿起波澜，一探究竟的冲动涌上心头。
       一日，柳大人得闲独自一人上了窑头山。天目山脉向东延伸，在余杭与临安、安吉交界之处，坐落着余杭的第一高峰——窑头山。它是天目山脉东端的主峰，也是太湖的重要源头之一。
       窑头山海拔1095米，放眼杭州都是数一数二的高峰。登窑头山有一定难度，上山之道沿途山涧高低曲折，绵延十余里，野趣横生。
       民间流传着摇头歌：“窑头山真摇头，上山坡陡一摇头，下山路滑二摇头，荆棘丛生三摇头。”
       柳大人登到半山腰，发现自己的气力不足，但是他在好奇心驱使下，和香客们一起奋力向山顶攀登。
       在窑头山之巅，向山后绕着曲径行进约三百米，只见一个并不起眼的水月庵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
       这里随处可见繁花似锦，香气袭人。寺庙外，松柏成荫，一年四季都有绿树环绕，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寻得一抹苍翠。清淡的松柏香气从寺外连绵至寺内，再染上丝丝袅袅花香，这种气息比任何香薰都沁人心脾。水月庵之所以名闻遐迩，是因为这花香袅袅的诗情画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无门慧开禅师

       短短二十八个字，禅意幽幽，道出了无数人心中最向往的境界。曲径通幽处，一座不起眼的尼姑庵——水月庵，
       乍看与普通寺庙无异，信步入内却发现别有洞天，庵内烟雾缭绕，虔诚的香客们请了三柱香，在殿前顶礼膜拜。
       柳大人微服私访，自然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香客们岂知他是何人？
       他也请了三柱香，上香后他对道姑拱手行礼：“借问，宝庵内擅长吟诗做对的了尘安在？”
       “施主，若想与了尘做对，须为本庵积点功德。”
       “如何积功德？”
       “施主，功德不是福利，是善行！是布施、修寺、造像、抄经、放生等善行！”
       “那我布施一贯，可否与了尘师太切磋一二？”
       “请随我来。”

　　柳大人在道姑引领下来到竹林深处，但见溪水潺潺，林间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一师太仙风道骨，偌大斗笠上罩一白色纱巾随风飘逸。她手执一佛尘，正背对柳大人悠闲品茗。
       “了尘师太，施主拜见。”
       “施主请品茶。”师太并未转身，依旧背对来人。
       柳永触景生情提上联：“小石冷泉留早味。”
       “紫泥新品泛春华。”师太随口作答。
       嗯，不错。且再试她一试，柳永吟道：“茶香高山云雾质，”
       “水甜幽泉霜当魂。”
       “忧对喜，戚对欣。”
       “五典对三坟。”
       “佛经对仙语，”
       “夏耨对春耘。”
       “烹早韭，剪春芹。暮雨对朝云。”
       “竹间斜白接，花下醉红裙。”
       “掌握灵符五岳篆，”
       “腰悬宝剑七星纹。”
       两个人频率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金锁未开，上相趋听宫漏永；”
       “珠帘半卷，翻僚仰对御炉薰。”
       蓦然间，师太掀开白纱，一双泪眼直视柳永。
       “容妹，真的是你？！”柳永惊呆了。
       “七哥！”
       两个人脱口而出，柳永扑上前去，不曾想师太向后闪躲：“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去巫山不是云！”
       “施主，贫尼终日木鱼青灯，余生再不染红尘。”
       “容妹，如今七哥在知命之年终于功德圆满，你何苦一人在此独守青灯？”
       “意气凌霄不知愁，愿上玉京十二楼。”师太盖上纱巾，飘然而去……
      失魂落魄的柳永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水月庵，站在山巅之上他吟诵出一曲新词《望远行》

望远行·绣帏睡起

       绣帏睡起。残妆浅、无绪匀红补。藻井凝尘，金阶铺藓，寂寞凤楼十二。风絮纷纷，烟芜苒苒，永日画阑，沉吟独倚。望远行，南陌春残悄归骑。
       凝睇。消遣离愁无计。但暗掷、金钗买醉。对好景、空饮香醪，争奈转添珠泪。待伊游冶归来，故故解放翠羽，轻裙重系。见纤腰围小，信人憔悴。

      “容妹，七哥负你此生，唯有来生再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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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体察民情勤政务 不负光阴不负民

      1037年即宋仁宗景祐四年，五十又四的柳永调任浙江余杭县令。走在赴任的途中，柳永难忘吕蔚知州大人的知遇之恩，三年前二月刚至睦州任团练推官，与吕知州一见如故，九月知州爱慕柳永才华，就向朝廷举荐，虽因“未有善状”受阻，然耆卿铭刻在心。
       三年来，为感激知州提携之情，耆卿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吕知州几度上疏，终于朝廷下旨，柳永才有县令一职。
       世人都说柳永风流，盖因对他印象还停留在青少年时期。少年柳永确实整日流连在烟花巷陌，也做出了不少荒唐情事。但当他步入中年，进入仕途后心性却大为改观。
       清嘉庆年间修编的《余杭县志》里有这样一段记录：柳永字耆卿，仁宗景祐间余杭令，长于辞赋，为人风雅不羁，而抚民清静，安于无事，百姓爱之。建玩江楼于南溪，公余啸咏，有潘怀县风。
       “抚民清静”是古代对官员政绩的最高评价，说明他既爱民又清廉，将辖区治理得井井有条。而“潘怀县风”则是将柳永与“最美县令”潘岳相媲美，古代第一美男潘岳（即潘安）曾任怀县令，政绩斐然，后世用“潘怀县风”来赞美一个县令的功绩。
       县令虽然不算什么大官，但柳大人确是兢兢业业、勤政为民。
       柳永一上任，一头扎进山沟沟里，访民间疾苦，体辖内风物。经一番调查，他发现余杭县内百姓文盲极多，限制了生活水平的提高。      
       于是，他亲自撰写了一篇言简意赅的《劝学文》，在县内到处派发张贴，号召百姓读书治学。一时间，余杭百姓莫不以读书为荣，白丁为耻。
       经过走访，柳大人发现余杭县盛产进贡的藤纸，然而当地纸民每年所产悉数上贡，没有一丝利润，日子过得清贫极了。
       柳永得知这一实情，立即收集民意上表朝廷，请求限定纸民进贡数量，剩余纸张让利于民。很快朝廷准奏，纸民们无不感恩戴德。
       余杭县以制盐为生的农民也不在少数，他们起早贪黑、风餐露宿，要经受烈日蒸晒、风雨侵袭，更受山中猛兽威胁。然而苛捐杂税却使得盐民负债累累，生活苦不堪言。
       对此，义愤填膺的柳永写下一首《鬻海歌》，向朝廷反映了盐民的生活。

鬻 海 歌

柳永 〔宋代〕

鬻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

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鬻就汝轮征。

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

风干日曝咸味加，始灌潮波塯成卤。

卤浓碱淡未得闲，采樵深入无穷山。

豹踪虎迹不敢避，朝阳山去夕阳还。

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

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成雪。

自從潴卤至飞霜，无非假贷充餱粮。

秤入官中得微直，一缗往往十缗偿。

周而复始无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

驱妻逐子课工程，虽作人形俱菜色。

鬻海之民何苦门，安得母富子不贫。

本朝一物不失所，愿广皇仁到海滨。

甲兵净洗征轮辍，君有馀财罢鹽铁。

太平相业尔惟鹽，化作夏商周时节。

       这首歌很快在民间广为传播，余杭百姓奔走相告，朝廷派来了最爱百姓的柳青天……      

       醉心于仕途的柳永后期的词也一洗少年时浮靡浓艳，变得更加清新脱俗。

       这天，柳永视察县内的监狱，浏览完卷宗，又与案犯们作了详谈，发现冤狱尽消，县内犯案的人也越来越少，他心中颇为自得，于是写下一首《玉山枕》：

玉山枕·骤雨新霁

       骤雨新霁。荡原野、清如洗。断霞散彩，残阳倒影，天外云峰，数朵相倚。露荷烟芰满池塘，见次第、几番红翠。当是时、河朔飞觞，避炎蒸，想风流堪继。

       晚来高树清风起。动帘幕、生秋气。画楼昼寂，兰堂夜静，舞艳歌姝，渐任罗绮。讼闲时泰足风情，便争奈、雅欢都废。省教成、几阕清歌，尽新声，好尊前重理。

       这首词描写的是紧张工作后那种轻松惬意的心情，以及所思所感。

       “讼闲时泰足风情”足可看出柳永对他政绩颇为满意，而难得的闲暇更让人满足。这种心情，年轻时的他绝对没有。

       全词所表现出的那种气定神闲与清新雅致，是少年柳永那些情爱词所难以比拟的。

       如此可以这么说，中年柳永全身心投入工作，尽心于民，他的心性得以洗涤，以致词风和曲风都重获新生了……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凝望明月，便会想起年少时对容妹的承诺：“容妹，你可知道七哥对你的思念？”

       可是一到了白天，柳大人就放下私心杂念，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一天，幕僚们议论：“你们可知道，民间盛传一水月庵烧香特别灵验？”

       “怎么没听说？我家娘子昨日才去的，她的病一下好了许多。”

       “听说有求必应，真是太神奇了。”

       柳永听了笑了笑并未在意，但他也没想到，正是这道听途说，引发了一系列故事，让他始料不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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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年升任余杭县 遁入空门守青灯

        
　　 石头安顿好一切后，当日晚上他来到柳公子身边跪在地上说：“老爷，石头自小守在少爷身边，掐指已近三十载，如今公子官威在身。手下人等不差石头一个，故石头向少爷辞行。”
　　“快起来，这是为何？我此生追求功名耽误了你，如今你与我都成了孤家寡人。”
　　“老爷，其实我也舍不得老爷，但我必须去苏州。”
       “为了流云。”
       “正是。”
       柳大人从包裹中拿出五贯递给石头，石头连忙推辞：“老爷，你也不宽绰，我不要。”
       “必须拿着，你鞍前马后伺候本少爷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点心意收下，在姑苏成个家做个小生意，过好余生。”
       “少爷。”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小石头泪流满面……
       耆卿上任后，勤于团练之责，未曾有半点懈怠，半载小有成绩。吕知州微服私访后叹曰：“柳大人并非贪婪之辈，如此实乃社稷之幸也。”
       内务已定，知州常邀柳大人过府，把酒临风，吟诗做对，渐成知己。
       景佑二年（1037年），柳永至睦州已满三年。吕大人上疏再举荐柳永，盛赞其勤政为民，团练有声有色。
      “诸位大人，几年来耆卿蒙吕大人错爱倍感荣幸，多此向朝廷举荐。遥想与大人初见甚欢，大人抬爱柳词，柳永此生得吕大人一知己足矣！”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然柳永思虑缜密，“今晚高朋满座，感谢诸位大人肝胆相照，今日为我饯行，耆卿没齿不忘。”

满江红·暮雨初收

宋朝：柳永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 

       桐江好，烟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绕严陵滩畔，鹭飞鱼跃。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

       上片“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点明为六月之景致。下片写“严陵滩”景色，词中有“念回程”为思念汴京之意，今又移任余杭县令，仕途蹭蹬，故而思念汴京。
       词上片写景，下片明志。词的末尾部分，柳永借王粲（字仲宣）的诗《从军乐》来寄托自己的抱负。东汉末年学者王粲，少年时不得志，后来在曹操的赏识下崭露头角，最终成就一番大业。柳永用王粲来暗喻自己，激励自己也要老当益壮，希望在暮年还能大展宏图。

       此刻春风得意的耆卿怎知晓，此时此刻他的消息离开他数年的容妹得知，容妹此时削发为尼，化名了尘。一日她从香客口中得知七哥终于中举，正在来浙任余杭县令的途中。
       夜深人静时，虚空双手合十，一串珠子在手中一粒粒抚过，她站在空前仰望明月，轻声吟诵柳七的词。

鹤冲天·闲窗漏永

       闲窗漏永，月冷霜花堕。悄悄下帘幕，残灯火。再三追往事，离魂乱、愁肠锁。无语沉吟坐。好天好景，未省展眉则个。
       从前早是多成破。何况经岁月，相抛嚲。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么。悔恨无计那。迢迢良夜。自家只恁摧挫。

       七哥忘了我吧，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容妹当年那般决绝，你知道为何？
       你心高气傲，一心仕途。虽一挫再挫，但却痴心不改。妹妹只能遁入空门、坐拥黄灯、寂守青卷，斩断青丝，在木鱼声声中一了百了。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而此刻柳七正在赴任的途中，站在船头，柳七诗兴大发。写下了这首《安公子》。

安公子·长川波潋滟

       长川波潋滟。楚乡淮岸迢递，一霎烟汀雨过，芳草清如染。驱驱携书剑。

       当此好天好景，自觉多愁多病，行役心情厌。

       望处旷野沉沉，暮云黯黯。行侵夜色，又是急桨投村店。

       认去程将近，舟子相呼，遥指渔灯一点。

       词的格调轻快，看得出柳大人此时心情大悦。追逐功名，今日得到朝廷恩赐，柳大人急于大展宏图。

       从睦州顺水路一帆风顺来到了杭州，柳大人和两个随从刚踏上这块神奇的土地，往日种种却上心头。几进几出临安，每次都记忆深刻……

       柳大人触景生情，轿子行进在临安街道上，他怎能不想起和他容妹集市关扑的场景？

       容妹，你在哪里？七哥现在有能力兑现承诺，可是你身在何处？

       今生一对有情人，难道就这样错过了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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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辞别希文南赴任 惺惺相惜遇知音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柳永心中确认自己平生足够幸运，杭州是柳词为天下知的圣洁之地，而在姑苏拜谒希文，乃其下半生最好的机缘了。
　　柳永和范仲淹一见如故，高楼之上吟诗叙旧，乃人生一大幸事。奢卿向希文悉心求教为官之道，希文倾囊相授。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希文留步。”
       “奢卿兄矢志不渝终及第，此去大展宏图，必前程似锦。”
       “还望希文多多提携。”
       “一定。”
       “官爷，开船了。”
       小石头催促着少爷，他看着岸边的流云挥动的玉手，想着昨夜与流云私会，两个人在那月朗星稀的夜晚，苍天为证，他们焚香订终身。约定石头送柳大人到睦州安顿后，两人结为连理……
       “遥遥汴水三千里，不及希文送我情。”站在客船船头，望着滚滚奔流的河水，柳永百感交集。
       范仲淹知道今日一别也许是永别，他在心里为柳兄祈福。
       果然，奢卿赴任不久，是年十月，奉召还京，判国子监，这离范仲淹被贬出京不到两年时间。十二月，升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开封府作为北宋的京都，事务繁杂，责任重大。
       范仲淹的政治才干和做事魄力，足以应付京城繁剧事务，到任数月后，开封府的社会风气和行政管理明显改观。京城于是流传这样的民谣：“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城无事有希文。”
       也正因为希文以江山社稷为重，不顾个人得失，所以十多年后才写下不朽名篇《岳阳楼记》，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为官豪情为后世景仰。
       东京的消息传至柳永耳中，他既感佩希文死谏，又担心希文不够圆滑，树敌太多。叹只叹自己身处低位，不能与希文分忧。
       “站住，州府岂是你等擅闯之地？”
       小石头站在睦州府前仰望，就听一声断喝。他立即拿出通文：“烦请通报吕大人，团练推官柳大人求见。”说着奉上一锭银子，差官顿时笑脸相迎进府禀告。
       柳永于姑苏辞别范仲淹，当即顺水来到了睦州拜谒知州吕蔚吕大人。
       “报，团练推官柳大人求见。”
       “快快有请。”

       吕大人前些天刚接到官牒，京城第一才子白衣卿相睦州赴任。吕大人乃惜才之人，他知道十年寒窗苦，更哪堪耆卿饱读圣贤，却四次落第。难能可贵的是他矢志不渝，如今虽过半百，蒙朝廷恩科终于及第，实则可喜可贺。

       几番去东京觐见皇上，市井之上盛赞柳词，吕大人特别欣赏。晏殊等词过于正统，唯有耆卿雅俗共赏，他将市井俚语吸纳入词，虽因其眠花宿柳，艳词不绝，但不乏名篇佳作。

       最近，京城上下传抄的《雨林霖》实在妙不可言。其词将恋人分别时难舍难分的情景，刻画得惟妙惟肖。特别是那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太过传神，后世子孙恐难以超越。

       “婉约派鼻祖也！”吕大人正把玩柳词，突然门外看到一仙风道骨一般的男子走了过来。

       “久闻吕大人治州有方，今日得见所言非虚，不才柳永，团练推官拜见吕大人。”

       “请坐，柳大人不必过谦，凡有井水处，必能歌柳词。耆卿满腹经纶，此番定宏图大展。”

       “愿听大人差遣。”柳永坐定他看到吕大人手中正是汴京集市那日，和虫娘关扑时的那本自己的集子，笑曰，“吕大人手中何书，如此爱不释手？”

       “《白衣卿相词集》，本知州十分仰慕柳大人的盖世才华。”

       二人惺惺相惜，相见甚欢，当晚吕大人设宴款待，宴中吕大人提议道：“耆卿，可否当场填词一曲，我这有睦州第一古筝现场吟唱。”

       “正合我意。”

       柳永略一思忖，一首新词如清晨红日喷薄而出……

       “妙，小娘子且弹唱，七爷的词可是千金难求。”

       少顷，古筝如排山倒海震撼着各位大人的耳鼓，顿时酒宴上交杯换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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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愤而离京词名盛 恩科中举游姑苏

              
　　当客船消失在地平线之时，柳七这才反应过来。容妹如此决绝地走了，莫不是自己赎身了，否则？柳七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对容妹的许诺竟然一个也没兑现。
       雨渐已停歇，汴河水滚滚向前。雨后的空气湿润极了，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匆匆向回走。
       渐渐清醒的柳七慌忙中回到了客栈，二人换了行头后小石头收拾行装，主仆二人再次来到渡口。
       远处的客船向渡口驶来，偌大的摇橹击打着水面，发出悦耳动听的水声。船靠岸了，旅人们开始下船。
       汴河上南来北往的客流量巨大，所以客船有好几条，大大方便了人们的出行。
       主仆二人随着人流上了船，小石头交了银子，主仆二人来到了客舱。
       “少爷，喝点水。”
       就在这时，船开了。岸上前来送行的人们不停挥手，和远行的亲人朋友告别……
       三张白帆缓缓地升了起来，船速即刻加快了许多。柳七喝着茶，一言不发。
       东京是他的伤心地，一次又一次的落榜，内心极度受伤的柳七又能向谁诉说。正如他刚刚词中所言，“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青梅竹马的云容万般失望地走了，柳七知道容妹一定是不能再等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自觉已人老珠黄的容妹，怕是等不到自己实现诺言的那一刻了。此际，柳七的心情可想而知……

       本想赴临安当面向干娘讨教，柳七又想虫娘既然如此决绝，干娘又能怎样？聚散离合人间常态，自己又何必触景生情平添烦恼呢？

       了如牵挂的柳七顺水路南下，宿花眠柳寻常事，填词度日醉杜康……

       天圣七年，四十又六的柳七返回京都，东京繁华依旧，早已物是人非，触景伤怀，柳七再次离开汴京，漂泊西北……

       西去的柳七饱览了大宋大好河山，失落的心情慢慢变得麻木，他沉醉于奉旨填词的日子里……

      一路游山玩水，柳三变于明道年间（1032年左右），年近半百的他漫游陕西渭南时，填词《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凝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柳三变去西北和西南地区，后至成都，数日后出成都又沿长江向东，过湖南、抵鄂州，在漂泊之中度过了十年的时间……

       柳三变是最早把游子羁旅情怀纳入词中的大家，这首词的主题是游子思归。全词语浅而情深，融写景、抒情为一体，通过描写羁旅行役之苦，表达了强烈的思归情绪，写出了词人怀才不遇的真切感受，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佳作……

       不知不觉柳三变来到了人间天堂苏州，行走在姑苏街面上，他被粉墙黛瓦的江南美景迷住了。

       白衣卿相哪里知晓，苏州人一直羡慕柳三变写给杭州的一首词《望海潮·东南形胜》，其中“烟柳画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更是令姑苏人心心念念。

       而柳永比范仲淹稍大几岁，在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一起参加科举，范仲淹中了进士，柳永落榜。此后范仲淹时而州县为官、时而京师任职，柳永却因词风艳丽，一直科举不中。

       虽知希文在姑苏为官，可柳三变不忍前去，是年，宋仁宗亲政，特开恩科，柳三变正好符合“曾五举年五十”的条件。对科举一直心心念念的他欣喜若狂又回东京，渴盼皇恩浩荡……

       再度北上柳永回首往事，即兴创作一首《轮台子》。

轮台子·一枕清宵好梦

       一枕清宵好梦，可惜被、邻鸡唤觉。匆匆策马登途，满目淡烟衰草。前驱风触鸣珂，过霜林、渐觉惊栖鸟。冒征尘远况，自古凄凉长安道。行行又历孤村，楚天阔、望中未晓。
       念劳生，惜芳年壮岁，离多欢少。叹断梗难停，暮云渐杳。但黯黯魂消，寸肠凭谁表。恁驱驱、何时是了。又争似、却返瑶京，重买千金笑。

       范仲淹时年四十五岁，因力谏宋仁宗不要废后，被第二次贬出京城，派到睦州任知州。因苏州久雨成灾，“湖溢而江壅，横没诸邑”，灾民逾十万户。
       朝廷知道范仲淹有治水的本领，他曾主持修过黄海海堰，但当时也有规定官员不能在家乡担任长官。朝廷中有人推荐范仲淹去苏州治水，范仲淹自己心系家乡父老，也向朝廷申请过，但有一些人是反对的，然最终朝廷还是决定派范仲淹去苏州治水。
       柳永赴任途中拜谒老友，范仲淹在观风楼上向柳永介绍了这次治水的坎坷，他的策略是将诸邑积水分别宣泄，东北入长江，东南入吴淞江。但朝廷里有许多反对的声音：“江水已高，不纳此流”、“日有潮来，水安得下”等等。
       范仲淹虽然比柳永小几岁，但为官已近二十年，柳永这次是初次为官，向范仲淹讨教了许多治理州县、安抚百姓的经验。两人相谈甚欢，范仲淹忽然想起柳永以前给杭州写的一首词《望海潮·东南形胜》，把杭州的富庶、西湖的美景如画般展现。
       苏州是范仲淹的家乡，范仲淹于是对柳永说：“两百多年前，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常在观风楼上赏景赋诗，今天我也赋诗一首，然后请你柳耆卿也填一首词吧！”范仲淹即兴吟诵了一首。      
        “好诗！”

       直至景祐元年（1034年），仁宗亲政对历届科场沉沦之士的录取放宽尺度。春闱科考，“柳三变”更名为“柳永”应试后，他喜登进士榜，授睦州（今浙江桐庐、富春一带）团练推官。值得一提的是，柳永与其兄柳三接同登进士榜。至此，柳氏三绝皆进士，成了崇安百姓子弟仰慕的榜样。

       此时此刻柳永已逾半百，暮年及第，柳永老泪纵横、喜难自禁。他从京师出发至睦州，途经苏州，一想希文任苏州知州，柳永遂前往拜谒，一是叙旧，二是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