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而复失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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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而复失的奖金



        “叔叔，在家吗？我是咪咪。”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张听到了熟悉的敲门节奏，他知道对门上六年级的咪咪又来虚心求教了。咪咪这孩子特爱学习，退休在家的老张特别喜欢这孩子。

      “来啦。”老张快速站起身开门，戴着一副圆圆眼镜的咪咪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等着。

       “叔叔好！”

       “好，好！进来吧。”

       咪咪边走边递给老张一张纸，老张接过来一看，这是一道图形分割题。这道题他感到那么地亲切，一瞬间，尘封多年的记忆宝盒即刻开启……

       1986年6月，张中华师范毕业分配到中心小学的第二年。虽然他酷爱数学，但是由于乡村小学从不缺数学老师，因此他也只好暂且教着语文。

       “兄弟，我们一起加把劲，争取拿到那笔奖金。”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数学王老师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张中华旁边郑重其事地说。

       小张知道王老师是一个合同代课教师，工资待遇不及自己的一半，所以他对这笔奖金的渴望可想而知。

       1985年9月10日举国上下迎来了第一个教师节，村支书在庆祝宴会上趁着酒兴宣布一个决定：“五（1）班老师们，小女杜丽就拜托你们了。今天是全国教师的节日，我在此郑重承诺。如果你们能把我的女儿送进重点中学，我个人出资1000元作为奖励。”         

       1000元，放在现在来说也许没有什么诱惑力，但那可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要知道小张的月工资也不过四十一块半，这笔奖金相当于他一年半的工资。

       “感觉有点像水中捞月，不过我觉得主要还要看你的。你放心，努力我肯定努力。”小张扶了一下眼镜，头也不抬继续批改着作文。

       “杜丽的数学我包了，语文包给你。只要咱俩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创造一个神话！”数学王老师拍了拍老张的肩膀，粗大的掌发出的力道让他终身难忘。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刚出道的小张老师和数学老师积极地复习备战升学考试。职业的良知告诉他们，全班同学的共同进步，才能让杜丽水涨船高。

       不到一个月就要统考了，两个年轻老师利用放学时间，对杜丽同学进行个别辅导。放学后偌大的办公室内静悄悄的，小杜丽也很乖巧，明亮的双眸清澈见底。面对着两位老师的高强度的“轮番轰炸”，特别是数学老师不知从哪找来的难题，让杜丽脑洞大开。

       教学将近八年的王老师清醒地知道，重点中学经常考一些难题。于是，他一边托朋友找来重点中学试题，一边扎进新华书店去钻研……      

       时间如白驹过隙，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小张和数学王老师都被派到外地监考。市统考的头一天下傍晚，他们两个人对杜丽又特别耐心地进行考前指导。

       6月28号，全市统一组织的升初中考试开始了。全市上下小范围地对调监考。考试非常正规，每个考场30人，两个监考老师。

       进入夏季后天气特别炎热，教室内没有电扇，，尽管窗户全部打开，上午考生个个热得不行。

       幸好语文试卷比较平和，张老师看到试卷时心里早就有了底。杜丽是语文课代表，这份试卷她一定能考出高分。特别是作文，前两天他在班里还分析过类似的一个作文，杜丽的作文还作为范文评讲了，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下午两点激动人心的数学考试开始了，王老师瞥了一眼数学试题心情难以平静。六页试卷正面三页题目中规中矩的，他又看了一下反面，应用题基本练过，杜丽绝对没问题。

       压轴题是一道图形分割题，王老师一看惊呆了。这个题在上个世纪八十代，王老师真的是第一回见。他脑筋飞速地旋转着，一时间居然下不了手。

       经验告诉他，一道题如果身为老师都觉得无从下手，那么一般学生可想而知了，看来1000块奖金，悬了。

       就在这无边的忐忑中，王老师紧张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收卷哨声响起。让他略觉欣慰的是，这道题考场中没一人做出，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杜丽能够拿下它。

       装订好试卷，王老师心急火燎地骑着二八自行车直奔中心小学，昨晚上就和杜丽说好了，考试结束后让她在学校等老师回来。

       四点一刻，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北方大地，此时地面温度早就超过35度了。王老师从监考点急匆匆地赶回中心小学。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滚下，狠狠地砸在热浪翻滚的地面上。

       远处，一望无际的绿色秧田里不时地飞起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河堆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让王老师的心里又增加了一份烦躁。

       拐弯上了河堆，两旁茂密的树木形成了一个绿阴通道，一阵阵风吹来，让他觉得特别凉爽。望着碧绿的稻田，王老师豁然开朗，百思不得其解的那道压轴题有了思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终于望见学校影子了，王老师猛蹬了几脚，自行车疾速下坡拐进了中心小学直奔办公室。

       “王老师！”               

       听到了熟悉的叫声，王老师勿忙架好车，循声望去只见小杜丽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她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连衣裙特别地耀眼。王老师向她招了招手，杜丽跑着来到了办公室。

       “杜丽，150分的试卷你能考多少？”王老师一边倒水，一边急切地问。

       两门学科都设有1卷和2卷，不考重点中学的学生只需完成1卷即可每门总分100。报考重点中学的考生两卷必做，每门总分150。

       “至少145。”小杜丽信心满满地说。

       “那，最后一题你也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            

       “噢？你快画个草图给我瞧瞧。”王老师听罢不由地一阵兴奋，连忙拿出笔和纸。杜丽坐在桌前稚嫩的小手拿出小尺，聚精会神地画了起来，那严谨的做题风格和王老师一模活脱。王老师端着茶杯出神地看着，手里的茶杯不由晃动着，热水把他的手烫得直甩。

       “哇塞，小杜丽你太棒了！”果然，她画得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几天后阅卷结束，小杜丽真不负众望。语文140，数学148，总分288。最激动人心的是重点中学的分数线7月1日公布了，只有285分。

       “张老师，我们成功了！”第一时间得到喜讯的王老师，激动地跑到集体宿舍，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中心小学沸腾了！杜丽考上了重点中学，那1000块奖金固然重要，比奖金更重要的是张老师和王老师改写了中心小学的历史，这份荣耀前无古人。

       赵校长满面春风地把这个利好消息电话告知村支书，正在县里开“三干会议”（即公社书记、大队书记、生产队长）的杜书记当即拍板，今晚在得意酒楼摆下谢师宴，学校领导班子一个不能少。杜书记特意提醒赵校长，杜丽的老师必须到场。

       当天晚上，得意酒楼二楼豪华包厢内掌声四起。两杯门面杯后，杜书记笑容可掬地端起酒杯敬校长：“赵校长，强将手下无弱兵，中心小学人才济济。感谢赵校长的英明领导，才使我得尝所愿。”说罢，满满一壶酒一饮而尽。

       赵校长随即也干了杯，他由衷地说：“感谢村里对中心小学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杜书记女儿这次能够高中，主要是因为你女儿天资聪慧。没有你的基因，要想创造这个奇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大家说对不对？”

       “对！”众人异口同声。

       杜书记笑了笑又端起酒壶：“这第二杯酒，我要特别感谢，杜丽的班主任张老师和数学王老师！你们强强联手，为我女儿义务辅导，才有我女儿的今天！”              

       张老师和王老师一听激动地站了起来，小张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王老师到底见多识广：“哪里，校长说得对，主要是杜丽头脑聪明，学习勤奋！”            

       “老话说，学艺三年不如名师一点！这个我懂！这壶酒我先干为敬！”            

       “我们舍命陪君子。”两个年轻老师哪敢怠慢，立即壶底朝天。

       “好！爽快！”杜书记放下酒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谈笑风生的包厢即刻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去年教师节我说过的话，现在就兑现。”杜书记说着来到两位任课老师面前，递上红包，“小女能有今天，辛苦你们了。小小心意，务请收下！”            

       众目睽睽下，两个年轻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年轻人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赵校长，德高望重的赵校长会意地站了起来：“小张、小王，杜书记的一番心意，你们必须收下，再说你们也受之无愧！我提议，大家为杜书记一诺千金干杯，同时感谢两个年轻人为中心小学争得了荣誉！他们不仅把杜丽送进了重点中学，而且他们班的成绩在全乡遥遥领先。”            

       “干杯！”所有人起身附和。

       王老师激动地接过红包：“谢谢杜书记！”         

       当晚，两个年轻人喝得歪歪扭扭……               

       第二天早上太阳上了树梢，张老师和王老师还在集体宿舍睡着觉，猛然听到节奏明快的敲门声：“张中华，开门，赵校长找你们呢！”

       张中华一听，赶紧叫醒王老师，匆匆洗漱直奔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一看，赵校长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抬了一下手示意两人坐下。递过来一张纸，张老师接过来一看傻了眼：

       紧急通知：因送卷人玩忽职守，考试前将备用数学试卷遗失，造成试卷泄密，现当事人已被开除公职。为了对广大考生家长负责，更为了升学的公平公正，经局党委研究决定，6月28日的数学考试成绩作废，7月2日全市重新统一考试……         

       7月4号下午5点，数学成绩出来了，杜丽数学145分。重点中学的分数线286分，杜丽以1分之差名落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