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在扬：办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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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照
钱在扬

     今天一早，李向阳就接到临海开发区工商分局打来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店里？说是要送照上门。
     那一刻，他拿着手机看了看，愣在那里，有点不相信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是真的，但明明白白听到的是“送照上门”。
     工商分局打电话的还告诉他：“几分钟后就到”。
     李向阳在出来打工之前，曾在老家开过两次店，办过两次执照。第一次办了一个烟酒店，申办材料递给工商所长后，所长接过去，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往旁边一丢。
     两天后去催问，所长说要“研究研究，”店里急着要开张，便又连着催问，所长显得已有些不耐烦：“你不要老是连着催，已经告知你了，还没研究，研究之后，才能进入受理程序”。
     办个烟酒店，有什么好研究的？弄得这么复杂，李向阳觉得有些纳闷，就回家跟老婆一五一十地说了此事，比他拎得清江湖上一套戏码的老婆对他说：“研究研究，不就是开烟酒店的，要送些烟酒吗”。
     第三趟去催问，不能再空手了，他拎着两条云烟和两瓶玉林泉酒，直接送到所长办公室，所长一见有烟有酒，一改此前爱理不搭冷冰冰的面孔，热情地请他在对面坐下，笑嘻嘻地说：“不要客气，”半推半就地“这个不能收，为你们办事，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上次你来后，我们研究过了，我现在就签字，送局里复审打印，执照打出来后，电话通知你”。
     因烟酒店开得太多，生意不好，注销了。后来当地招商引资，落地了几个项目，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等消费全在当地，何不开一个具有当地特色风味的餐饮店呢？腹以食为天，嘴以味为地。于是调转了经营方向，又为开办“李氏滇菜馆”忙碌起来。
     这一次倒不是“研究研究，”所长说要和防疫站长一起来看看卫生状况，并半开玩笑地说：“老李，搞餐饮，总不能让顾客吃了闹肚子哦，”然后煞有介事地扔下一句：“这可不是小事，一旦发生食物中毒事故，那是要追查刑事责任的，这样吧，先让我们帮你来一次身体力行的验收，对了，这叫拼死吃河豚”。
     吃一堑，长一智。有了第一次办照的经验，他这次不用跟老婆商量，准备了几样当地人最喜欢吃的全菇宴，请工商所和防疫站的先来检查验收一下，再摆上工商和防疫各一桌，用他们的话说叫“身体力行，冒着食物中毒的风险，帮我拼死吃河豚，”他们真的是对顾客负责，唯恐食量不足，不能检测出毒性，放开肚子海吃海喝，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地走了，没几天把照给办了下来。
     谁知，开了个菜馆，工商所的和防疫站的，经常打着有消费者投诉和卫生检查的旗号，隔三差五地来“帮”着“规范经营，”李向阳只得笑脸相迎，让他们打牙祭。当地招商引资来的几个项目，均因这些部门，三天两头来提供“服务”而无暇经营，弄得企业像个“接待办，”这种无休止地把投资者当作唐僧肉宰割的厌恶之举，终于把常到店里来用餐的杜得起、游本东、袁走等几个项目的投资人，气得纷纷撤资，使冲着这些项目而开办的“李氏滇菜馆”，最后不得不关门歇业。
     看到家乡有些政府部门的“能耐”，连好不容易落地的项目，还没开始正常运行，都被急吼吼吓走的现状，李向阳最后决定背井离乡，到东部沿海地区去打工。
     这一走几年过去了，李向阳在东海省临海开发区一家工厂打了几年工，有了些积累，想到曾在家乡开过“李氏滇菜馆，”顾客口碑还不错，常有一些回头客生意，临海开发区的餐饮业有淮扬菜馆、粤菜馆、川味馆…唯独没有滇菜馆，于是又忙罗着在临海开发区，再办“李氏滇菜馆”的申办事宜。
     他把申请表交到临海开发区工商分局注册科贾科长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贾科长，啥时能领照？”贾科长不假思索地答道：“无特殊情况，一周工作日发照！”他正在揣摩着“特殊情况”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会不会就是“研究研究”的意思？贾科长见他没走，又补充说：“先让郑局长审核，再经傅局长签字，打印好了，最后电话通知你来领照。”
     他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正局长审核后，还要副局长签字，倒底是正的领导副的？还是副的领导正的？这是不是东部发达地区唬弄老百姓的新花样？在老家办照，不是“研究研究，”就是要办两桌招待一下。再说，都是正所长说了算，副所长答应的事根本不作数。天下工商一个样，这个科长连姓都叫“假”，何况我一个远在天边的外地人，在临海这地方，除了有几个在这里打工的老乡，可说举目无亲，更甭说与有权有势的官场能牵扯一丝关系，凭什么办照就这么简单和顺利，我就不信临海的人就不欺陌生？中国是个礼仪之邦，礼到不坏事，该打点的还得打点打点，趁早送去，不要耽误“一周工作日”。
      第二天，李向阳左手提着用报纸包好的两条中华烟，右手拎着用布袋扎紧的4瓶梦之蓝，到了工商分局门口，就悄悄地问门卫：“正局的办公室是第几个门？”听到“就是第一个门”后，径直走进郑局的办公室，先神秘兮兮地关上门，然后对郑局说：“正局，一点小意思，我是申办李氏滇菜馆的。”同时将礼物放到郑局的办公桌下。
      郑局一看，便知来者曾是饱受过办事刁难的人，很理解他的这一举动，于是宽慰他说：“你们赚点钱不容易，这些东西拿回去，李氏滇莱馆已进入受理审核程序，很快就能办下来。”一边说一边提着他送来的礼物，往他手里塞。
      这一塞，倒把李向阳弄蒙了，现在办事哪有不收礼的？坏了坏了，事情要被搞砸了，死摁着礼物往屋里塞。郑局拗不过他，最后无奈地对他说：“不要推来推去了，我收下，否则你还以为刁难你呢，保证本周五把照办妥”。至此，李向阳才放心地离去。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周五这天一大早，李向阳把厨房、厅堂，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准备去工商分局领照，手机响了：“李总，你在店里吗？”一听就是正局的声音，“我在，我在，”“我们马上就到。”约莫五分多钟，一辆车身上印有“保驾护航，保姆服务”字样的白色面包车，“呲”的一声停在店门前，一共来了四人，贾科、正局他见过面，年轻的司机和最后一位年纪稍长，长得略显瘦小的不知什么职务？李向阳把他们引进店里，正想张罗着给他们泡普洱茶，那位长得最瘦小的发话了：“贾科，你把执照正本帮着张贴在大厅迎门的墙上；郑局，你把防疫站的《饮食卫生条例》贴在大厅醒目处；小韩，你把灭火器放厨房，”然后对着李向阳说：“老李，食品和消防安全第一，其他的不收费，灭火器按市场价收费。”这时司机小韩又从车上把李总送的礼品拿来，放在餐桌上，郑局抓住老李的手说：“这是我局一把手傅局长，我当晚就向他汇报了，傅局说，现在把礼品退回，人家心里会不放心，照办好了，送上门去，要为创业者提供保姆式服务…”
      工商的前脚刚走，就听到有人在嚷嚷：“这里也有一家李氏滇菜馆，几年没尝全菇宴了，看看味道怎样？”几个人刚进大厅，李向阳认出来了，这不是在他家乡撤资的杜得起、游本东和袁走几位老板吗，边吃边聊中，才得知他们撤资后，来到了东海省临海开发区，三家企业的产业链已扎根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