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翼民：冬天的甜味

赵日超

　　新华日报

　　从前的冷天真冷，进入腊月，西北风是一阵一阵地刮，雪是一拨一拨地下，逢上晴天，也是日光淡淡，照射着屋顶的积雪和屋檐下长长尖尖的冰棱柱，到处都是“琼楼玉宇”。即便如此，老人和孩子们仍珍惜着缕缕阳光，墙边屋角点点簇簇是孵太阳的人们。日头爬高了几许，老人和孩子们都在等待和谛听着远处传来的一种最暖心的声音。

　　“咣——咣——”那是大堂锣的声音，“当当当”则是小堂锣的声音。

　　两种声音交替着，把凛凛寒冬的空气剌了个通透。老人们笑道：“卖饴糖佬到底还是来了。”孩子们拍手欢呼：“卖糖佬佬，卖糖佬佬——”老人们手里的钢镚零钱盘得叮咚作响，孩子们口中的唾液咽得啧啧有声，都翘首循着锣声向远处望去，有的孩子已经撒腿跑开了。此时，显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两种卖糖的摊子，敲大锣的是卖大糖者，敲小锣的是卖小糖者，前者满满当当的一个担子，后者只掮着一个色彩缤纷的柴帚，各得其所，都有买者。

　　卖小糖的一律是乡间妇人，伊掮的柴帚上参差插满了花花绿绿的糖人，预先做好的，都很简单，糖哨子为多数，一分或二分钱一个，买一个放在嘴里“呲呲”地吹着，而后就急不可耐一口咬了吞下。还有响铃铛，也是敲着敲着就嚼了个粉碎。其余的糖人也都单料，不耐玩，很快就嚼食了。

　　卖大糖的全为上了年岁的男人，技术活，得坐下现做现卖，其制作的过程是最吸引顾客的。但见他从温软的饴糖里取出一小坨糖来，一捏一捏，调上色彩，或用各种小工具剪刻，或用小模具吹制，作品琳琅满目，孙悟空猪八戒为常见，杨家将和穆桂英挂帅也有，寿星铁拐李小放牛等不缺，还有武松打虎、老鼠偷油，各种脸谱、宝塔和亭子等。当然大都只是形态略有些相像而已。

　　那次在我家附近的北寺塔前广场看卖糖佬吹制糖宝塔，我说了句：“宝塔就在旁边，不会照着样子吹一个？”卖糖佬认了真：“好哇，下回就吹个像模像样的北寺塔给你看。”这卖糖佬确当回事，回去加工了模具，真个把一座模样儿挺像的宝塔给吹了出来。有人说它不像北寺塔，像城外的虎丘塔。卖糖佬笑道：“能像虎丘塔也挺好，反正都是姑苏名塔呀。”

　　孩子们最爱买的是柔软的饴糖，便宜且好玩，一分两分钱即可买上一坨。但见卖糖佬取出两根小竹棒儿，朝烘热的圆形糖罐里戳一戳、转几下，便在小竹棒上捞出一坨糖来，并且应着孩子的需求，在颜色罐里蘸上一蘸，再赠送一根小竹棒儿。那孩子拿过竹棒饴糖，雀跃离去。

　　此时，老人们已经在等待他们的孙辈买了糖回来，正好凑着阳光与孙辈一道玩绕糖的游戏。这种绕饴糖的游戏很是有趣，可两人玩也可单人玩，绕着绕着，糖的色泽渐渐转变为绯红色淡红色，绕得乏味了，就你舔一根竹棒、我舔一根竹棒，柔柔的甜甜的非常可口，倘不小心就粘了个嘴唇和脸颊上都是，老人和孩子相对着乐呵。

　　不知什么时候，停歇我家门前的卖大糖的担子多出了一个，先前是个老者，后来多了个中年，一个从东边拙政园方向过来，一个从西首北寺塔方向而来，都是锣声咣咣的，于是买糖的孩子也一分为二凑前去看热闹和买糖。这下可有趣哩，两个摊子竟然摆起了擂台，俩卖糖佬各各使出身手。那年轻些的卖糖佬，居然还吹出了城南的双塔，看得孩子们一齐拍手叫好。这般他们的生意都火了不少。

　　腊月渐深，天气越发凛冽了，那一日，俩糖担又在我家门前相逢，锣声咣咣把天气都敲暖了，孩子们都照例围了上去。俩卖糖佬笑着宣称，今天请客，每个孩子送一坨饴糖，于是我们都自觉排起了队，依序从俩卖糖佬手里取过了赠送的饴糖。俩卖糖佬乐呵呵道，今天是小年，明天起他们就歇年了，今天送饴糖给大伙，祝每家每户甜甜蜜蜜过大年。

　　此时放目看，屋前墙角孵太阳的老人和小孩都在绕着抿着饴糖，好一幅含饴弄孙的和美画图。

      作者：吴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