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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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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 10:4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次长假

  去年国庆节前有一个学术研讨会在厦门召开,我出门前妻再三叮嘱,早点回来。
  妻的单位在国庆节长假期间,组织一批优秀员工和有过卓越贡献的工程技术人员出去旅游,妻榜上有名。于是,回家来动员我与她们志同道合。她们单位这次是动了真格的,租包了一条小型的旅游船,从汉口启航一路游抵重庆。
  我在十一假期也有一个计划,想单独去一趟黄土高原轻轻松松的自费旅游。只需带个小包提根藤杖乘飞机到呼和浩特租一辆车,然后经包头至河套,浏览秋天的高原上那没有风景的风景。直到狼山脚下泊车,寻找边陲屏障上的史诗,凭吊古代关隘的千年风雨。可妻就是不依,非得要我上她们的贼船逆江直上,走荆州、越葛州坝、穿过巫峡看巴山蜀水。
   我是搞水利工程的,三峡建设的这几年间我没少去,有很多时间都是住在重庆。荆州是一个历史文化底蕴很厚重的地方,但前几年兴公费旅游时我们单位就曾经几次由领导挂帅亲征,把这块文化圣地全面的考察过了,再去好像兴趣不会很大。可是妻的大政方针已定,我是拗不过的,下级必须服从上级,在家中我的直隶主管就是妻。
   其实这些地方妻也都去过,这次她这么热衷随单位集体行动,实际上是在享受一种荣誉感和成就感。到了这个年龄的人特别是女人,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在即将要退休之前有这种心理的渴望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让我跟她一起去也并不是想省旅费或饮几罐公费的矿泉水,同样是在支配一种虚荣的心理需要。她们单位规定这次旅游的人员中有十位是作出重大贡献的有功人员,每位可以带一名家属同行,妻被圈在红线之内。为了锦上添花,所以妻一定要提携我这个在水利战线上的老工程来为她装点此江山。
  既然有这一决定,我再有其它的心事倒是多余的了。一心一意的出差,回来随妻去风光一番也是一件快事,何不乐哉!  


  厦门这地方不错, 尤其让人喜欢的是海滩。与大山大江大河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就是与大海的情缘少一点,虽然看过几次潮汐但仍怀向往之心。
  大海,可能是因为有宽广的心胸,波澜壮阔的气势而倍受人们的慕仰。也许是她湛蓝的含蓄蕴藏着生命的磁场,连接着人性不舍的情怀,所以每到海滩总是留连忘返。
   昨日休会,我上午就去了海边。秋阳略带一点热辣,沙滩上更是风情万种游人如织,在迎面走来的游人中一位特别高个的老者定住了我的目光,这人是…… 啊,程东!
   怎能有这么巧的事,在这么多的游人中偏偏和他对上了目光?天下之大总还是狭路相逢。
   当年在丹江参加工作之初的顶头上司,也是一个曾经左右过我命运了的关键人物。虽然是早已过去了的事,我也没有记恨难解的小心眼,但总觉得与他没有亲热一番的必要,再者与这样的人也不会有投机的语言。
   我还没来得及掉过头去时就被他叫了,“唉,这不是小徐吗?”他边说边招着手势向我走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在这开会的吧?”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早就离休了”他说。
  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流逝的岁月和时光的严峻。三十多年的时间也能让这个当年春风满面的铁腕上司霜鬓皓首,一脸纵横的沧桑。
  在圆阔的太阳伞下我们找到了对坐的位置。我知道他的嗜好,要了冰镇啤酒。透明的玻璃杯里有色的液体不断的反串出很的泡沫,高高的盈出了杯口。
  “小徐呀----   啊,还不能这么叫你小徐了,都过半百之龄了,快呀,一晃就是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
   唉、徐工,还在记恨我吧?以前的事很对不起你呀。”老程坐下的第一句话带着不无歉意的口吻提起了往事。“老处长,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提它了,时间已去了几十年,都忘了。”我说,现在我也很好,妻在我们研究所的一个下属单位,子女也都毕业参加工作了。老程说这些他都知道“武汉这么远一点常有去来的人,再说我也常从局里的报上知道你工作上的情况。可是,小匡我用什么来弥补呢,你还记得小匡吗?”
  小匡,匡海稳,一个青春活泼的窈窕少女、一只快乐的百灵鸟。这么多年来在人生的蜀道上,在风雨交加的岁月中我曾何时忘记过!每当有一刻的闲暇,我都会思绪回溯,重温人生情感的第一个驿站,让她的身影在我脑际的银屏上反复的叠现,让她的歌声在我的耳畔、在我的心中缭绕,漫漫的三十多个春秋…………
  上个世纪七三年,我从水电学院分到丹江水利工地,那时丹江大坝工程早已峻工投入使用了,后期的配套设施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很多有志水电建设的青年都汇集到了这里。我是在这里认识她的。
  我们的相识很偶然。那时我住在苏家沟。苏家沟的出口处是一个很陡而且悠长的斜坡,每天上班都要一上一下的经过这里。一天早晨,在我的自行车快速下滑时,与对面一个自行车踩得非常艰难吃力的女孩擦肩而过,忽听背后有摔倒的声音,我赶紧停车帮她把单车扶起来,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骑快了点。”我以为她是在回避时摔倒的。她红着脸说不是,“我刚学得骑车,上坡不会用力,歪倒了。”我问她“你家住在苏家沟?”她轻轻的摇了下头,“我姐在这。”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斜街那边的路口上,一个正在炸油条的年青妇女在向我们这里张望。
  我常到她姐那儿买早点以前就熟悉,我知道她是陕西峋阳的,丈夫从部队转业在砂石厂上班,她在这做家属,人挺和气的。后来她告诉我,她妹妹今年才从卫校毕业,在职工医院作护士。“我和她哥在这,说这里好她就要求分到这里了,让她哥托人还费了不少的力。”她姐说得一脸的自豪。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每逢电影院有好片,我都要买几张票请她和她姐一起去看,她姐总是有事要做,常是我俩一起去。看完电影每次都是我送她回宿舍。
  那时的丹江只有沿着江边的一条马路,夜晚街上的行人不多,相距稀远的几站路灯淡淡的光晕闪耀着那个时代的辉煌,我们肩并肩的身影被重叠着拉得老长。
  我们还喜欢在星期天到水库附近的山坡上去看平湖逐浪,对着碧波里白云青山高歌或是大声的呼喊,惊得水鸟们扑扑的飞起低旋,在我们的笑声中它们又重新浮回水面伸长着脖子惘然的仰望。
  那段日子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幸福。
  天意虽善,但人世间称心如意的事总还是不能长久。突然有一天她告诉我,说她们单位领导找她谈话了。“说什么?”我问,“我爸清出历史……”话没说完,她的泪就淌了出来。
  我知道她爸是从旧军队起义投诚的有功人员,早就解甲归田了。那时清理阶级队伍还没结束,像这样的历史老底一清出来问题是很严重的。在那个时候像这样突如其来的大事大非问题,不说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就是一个铮铮铁汉也都难以招架。
  同事们像躲避传染病一样的回避她,她开始沉默了,好像是自己做错什么事一样,再也听不到百灵鸟的歌声了。这时候我显得非常的无能为力,找不出让她开心的理由和言辞来安慰她,一起出去散步也是默默的走一段路就又折回来了。
  老程那时是我们单位革委会副主任、处长、主管组织工作。他多次的找我谈话警告过我,刚开始是语重心长,后来是严厉的批评。我也认识到了,当前的形势已经不允许我们相爱了。但我放不下这分情我不忍心让他孤独,我甚至和领导说,“她和我一样,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她老爸的历史不关她的事。”
  我是这样想的在这个时候不能离开她,而且还需要多关心她。
  在那时,像 这样上线上纲的问题,组织上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受到了组织警告处分也是情理这之中的事了。在老程的建议和他一手的按排下,我被派到竹山一个水库管理站做水文记录员,海稳也被下到某厂办的一个农场劳动,她开始拒绝见我。四个月之后,我打起了背包拿着调令前往云南省的楚雄报到。
  从此我就像候鸟一样南北迁徙和海稳彻底的失去了联系。
 

  前些年每到武汉办事我都向熟人打听海稳的下落,朋友们告诉我她早就和她姐一起回峋阳老家了。今天老程又提起了海稳,我赶紧问:“你知道海稳现在的情况?”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他满脸的凄悯是从内疚的良心上透彻出来的,“这娃命苦。”他说,“八三年以后一些该落实政策的都逐渐的落实了,但我知道小匡依然还是在峋阳老家的农村卫生所过着很艰难的日子。她也到丹江来找过几次,要求回来原单位工作,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得到答复。这事是我造成的我有责任要把它搞好,每当我看到一些经过落实政策了的人,命运机遇得到了彻底的改变时,我的内心就有一种愧对良知的感觉。
  于是我就向上级主管部门多次反映情况,忙着找接受单位,然后让我大女儿亲自去一趟峋阳把她接来安排在她们医院工作,我大女儿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这下我总算是治好了一桩心病,可是……   唉!”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命运捉弄人啦!”
    老程告诉我 七四年海稳从丹江回峋阳农村以后,曾与她们公社的一个电影放影员结婚,就在结婚的第二年春上,放影员因工作转正怕政审不合格与她离了婚,以后她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活着。
  到丹江来了以后,她们医院里有一个外科医生对她很有爱慕之情。这外科医生几年前与妻子离婚,人倒是挺好的,只是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是个半拉傻儿。海稳心底善良倒是很同情他的处境,经老程的大女儿在中间穿针引线,让他们结成了一对。后来这位外科医生抽调到外事部门被派往新西兰,因车祸永远的留在了惠灵顿。
  从此,海稳就负担起照看外科医生的这个叫铜生的智残儿子。老程说:“这铜生,小匡把他视同己出,可是在他十九岁那年竞然把他继母给强奸了。”听到这我楞住了,被人世间的愚昧和邪恶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身子微微的抖动、愤恨……,心在一阵阵的酸楚。
  老程看我这样子就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小匡就搬出来住,有苦却无法向人诉说,只有把泪往心里流。可那傻子还是不依不饶常到她的住处寻事,那天他又去了,堵住不让他继母出来并扯烂了她的衣服,小匡急得从四楼的窗口跳了下来。虽然保住了命,人却残废了,瘫痪在床,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治疗才可以下地,但行动只能靠双手撑着一个木凳,佝偻着身躯慢慢的往前移动,一直这么多年,生活极其艰难……”老人眼里溢出了泪花。“我常和我大女儿一起去看看她,她现在的身子更是弯曲,听力也没有了,头发也脱光了,五十多岁的人形如一株被霜风摧折的枯篙。”
  老人的眼睛平视远方,目光带着怜悯的惘然。
  我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不平静的大海,和海岸上那些幸福的、情趣正浓的游人,思维停顿了。
  “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能碰到你,让我真是愧对呀!”老程打破了这暂短的沉静。
  “现在的丹江口同以前的丹江不一样了,城市发展得很快,又和武当山旅游区连成一片,是一个很值得一游的地方,故地重游回去看看吧!去看看海稳,她在丹江再没有亲人了。”“她姐呢?”我问。
  “她姐夫早就调去了宜昌了。”
   “我在水库边等你。”老人看着我的眼睛很平静的说。
  在我与老人的目光相遇时,我的心神开始恍惚起来……好像又听到了百灵鸟的歌声从水库边的小树林里传出,江水轻轻的浪着线谱,打着节拍在和奏……
  我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嘶哑。莫不是雨季的大坝在谢洪?远处,那抢闸而出的江水在咆啸!?
  不是,都不是。还是那只百灵鸟的声音,带着十分的凄凉。
  沙滩上的太阳慢慢的在移动,阔大的太阳伞下,光阴已从左边挪到了右边。我记不清是怎样与老人干杯握别的,神志仍在恍惚之中……

 
   
  主题会议一结束,我就匆匆的乘机回武汉了。
  我告诉妻我不能同她去重庆,要去一趟丹江口。妻是满脸的冷漠,一副霸气十足的嗔容直逼我弃权。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述说了过去的这段感情历史,把海稳的遭遇又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
  妻是善良的听完后落泪了,她眼呆了片刻用很低的声音说:“你去吧。”妻说完起身去了房间,我望着妻的背影,是在庆幸我的成功,还是在领受妻的情感?
   十一的前一天,妻突然对我说:“我也同你一起去丹江。”
  “那你们单位上呢?”妻告诉我她已跟单位上讲了,领导很支持她的。于是,她又拉我上街说是要买点什么东西做礼物送给海稳,问我买什么东西好。
  “是不是跟老程也带二瓶酒?”妻问。
   我无言的望着,妻淡淡一笑。
   这时,我只想落泪。
发表于 2007-1-22 11: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别太难过了.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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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 13: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伤心总是难免的,快乐起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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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 15:31:4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不平凡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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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 17:4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如你的名字般厚重.
问好斯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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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6 22:30:0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大家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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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7 10: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人呢。

问好并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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