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郭刚

一

今天早晨，阳台上 闷闷的一声响，“扑通”一声，就像风猛的刮过树叶一样。之前我和于文娟早就醒了。夏天，天亮的早，我和她没在床上，而是各自占据床的一角，勾着头，从左边到右边，就像两个站在悬崖边沿的选手，身子都尽量往外探着，中间空出很大一块地方让人浮想联翩。
再之前，我们都没说话，于文娟问了我一句来着：你想好了没？我们就是沉默。至到最后她用手草草拢拢头发，看看表，语气重重的说：再想想，然后就行色匆匆的站起身随手关门的第一声“砰”让我发了一会呆。
她忙。为了和我说这一句话都顾不上装扮自己。
以前我们都是画画的，几年前于文娟跳槽，不当教师，超常规发展去了。可我还画我的画，几年前于文娟是用商量的口吻，几年后她的口气变了。至到几天前于文娟很郑重的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才觉得是 迫在眉睫了。
于文娟说现在的社会比较现实，你该转行！
我不是不想转行，而是一旦转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况且在一个行当里干久了，只要还过的去，就不想在动，她和我以前都画过画，还是因为画画彼此相知的，这样的想法应该她知道。这几年 房子虽然大了，但总感觉像比以前少了点什么。
闷闷的一声响是在于文娟关门后的又若干时间后，我使劲在想着少了点什么。想着想着就“扑通”一声吓了我一跳，更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样的一声响，却引导着故事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二

   楼上摔下来的是一只花盆，闷闷的穿透我的画布。画是我昨天就画好的，水旺旺一草地苹果，同样能让人有想象的空间。可是随着扑通一声而不是砰，画布中央出现了一个洞。洞里向外油自醒目的突出一截植物的枝丫，我 的心咯噔了一下。
  于文娟走的是快了一点。也许于文娟说的是对的。
  我在心里数着：一。。。二。。。到三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是很轻的那种，门外向里露出一张女人精细的脸来。女人向我笑笑，我给她指指花盆的方向，就像有默契似的。。。。。。。。。。

三

   这不是 第一次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很突然，女人头还没梳理好，穿着睡衣，脸色有点泛红的站在门口，我赶紧说；没关系！因为除了没关系，我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我是一个比较柔和的人不想在一个既成事实上引导出另一个开始来。
  第一次女人从我的画布下 抱走她的花，经过我的画布，很认真的看了看，转向头问我：画家？我摇头。诗人？我赶紧又摇头，我不想多说什么，仅仅是一盆花而已。临出门在转身，褐色的头发像缎子一样很自然的甩到了脖颈的另一侧，我看到了柔软的脖颈，女人回头对我笑笑，谢谢。门被轻轻的关上了，我有了一点不置可否的感觉，倒好象掉下花盆的是我一样。
   据此，我认识了楼上的女人。楼上楼下见面都要打招呼，我以前只偶尔见到楼梯衣角一闪或皮包一亮，那衣角是五光十色的，皮包是多姿多彩的，推断她是 一个漂亮的女人时髦的女人，一看果然香艳惊人，眉眼唇线都浓抹重彩了，只可惜有些用力过 度，反到让人看出乡气来。
  有一次她参观过我的装修，她在各个房子转一圈，参观装修好的房子是每个来客的必须课，然后她在我和于文娟的合影前停住了，看了一会扭头问我：这是你妻子吗？我说：是。我妻子于文娟。她又很认真的看着，她的背影很平静，其实这类女人我有点搞不懂，一个人独来独往，神神秘秘的。她说：你和你妻子是不是关系不好？我警觉地说：谁和你说的？她转过身笑笑，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她说：你妻子忙店里的生意，不怎么管家，所以你们关系一般。
  我两眼看着它，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睛不避开，一会她又说：其实男人也挺难。
   我突然觉得很荒谬。不过这样的话却让我感到茫然来。
   我不是一个敏感的人，那天这个女人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能从她的眼睛里还能读出什么来。
楼上楼下以后渐渐和女人熟悉了。。。。。。
                       
四

   以后像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有一次我和于文娟出来，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像是在争吵，那种低低的声音，男人无可奈何的耸拉着脑袋。
  我就和于文娟相跟着从它们身边走过，女人像是早注意到了我，对我笑笑，对于于文娟像不存在一样目光从她的头顶穿过去。于文娟怔怔的：你们认识？我尴尬的点点头。于文娟：哦了一声。于文娟不是一个多疑的人。那次是于文娟硬拉着我面试的。
  以后我对那个女人也有了一点不太自然来。
  可是楼上楼下总有一些事情要彼此照顾。有一次我就又借了一把伞出去。下雨了，女人没带伞，女人问有伞么？我说有，就借了。可一转身女人钻进一辆轿车，一个男人 很殷勤的为女人打开另一把伞。。。。。
  轿车扬长而去。我怔怔，她有伞，干吗还 借伞？
                  
五

  可是还回来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女人再见到我的时候，才想起我的伞。我笑笑：没关系。
  女人说你和我上去取吧！我想了想说：好！
  我虽然没去过女人的家，但一进去，我就感觉这是全公寓里最讲究的一家，华丽而不张扬，衬托了女主人的品位同时也说明女人很有钱。照列我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女人笑了，她说：你这人很忠厚。我说：当然。我觉得这样话有点格格不入起来。女人把眉挑了 挑冷冷的问：你有这么老实吗？我听着感到不好起来，因为于文娟都没这么问 过我。可是在接下来 的时间里，我才知道味道不对起来。
   女人说，她以前也有一个男朋友，也是学画画的，后来男朋友去了很远的地方，也是去发展去了，信誓旦旦的说等他回来，女人勉强笑笑，可是最终没有回来，当时女人哭了，恨他。不就是钱吗？后来女人有了许多的男朋友，搞企业的，弄金融的，当领导的，但都以惊人相似的手法信誓旦旦之后，无影无踪。但女人确有了很多钱，女人那段时间是最光彩照人的。女人说的短促，暧昧，会让人浮想联翩。我沉浸其中迷迷糊糊竟忽略了女人的表情。女人说，后来钱多的累了。想到了从前，在一本特别关注的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关于婚姻的文章，想一想哭了，这么些年女人特别孤独，总想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单纯的生活，现在想想已经恨不起谁了，爱真是一个 很奢移的东西啊！你可能一辈字不了解他，但你爱他。。。。。。。
   女人在讲述自己故事的同时脸颊渐渐绯红，两眼渐渐放光，眉宇间渐渐有 春情荡漾起伏。女人原来是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但说着说着她站起来，迈着夸张的步子走向窗前，我之所以说夸张是因为她的屁股，她的屁股浑圆精致，肉致感很强，如果安静在那里也不有多醒目，但女人此刻却让它最大限度的动起来，左一下右一下。
   本来这时候女人是无须站起来也无须到窗前的，她挺着胸撅着臀很娇羞地举起手很慵懒的把窗帘拉上了，然后暖洋洋的回过 头，笑吟吟的看向我，我还没有从她讲述的故事中回过神来，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她。
   女人错误理解了我的意思，她以为我与她同心同德正欲往同一个目标飞奔而去，便以同样夸张的步伐走过来，坐到我身边，又把头一侧靠到我身上，这样的场面我刚才还想象过，主人公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主人公一下换到了我身上，我恍惚了，我觉得我早在几年前就应该也去发达去了。。。。。。。。这样想着吓了我一跳，男人都是一样的，在贪婪的同时也是脆弱的动物。
                  
六

  女人家里很热，原来脆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除了同情和浮想联翩以外我和那些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甚至有点急噪了。
   电视开的声音很大，淹没了我们的喘息声。恍惚间有一节对话我听到了。医生对病人说，你看见漂亮女人怎么 办？病人说，按倒她。然后那？医生启发，因为每个人都有原始的冲动，这是正常人的反应。然后，病人眨眨眼，脱掉她裤子，医生又问：然后那？病人使劲想了想：然后，我就抽掉她裤子上的皮筋。医生困惑。病人继续喃喃的说：做个弹弓打你们家玻璃。。。。。。。。。。
病人就是病人，我在水急火热中怔住了，我看着女人。我突然想起了于文娟，我像大鱼一样从女人身上爬起来，我说，我紧尿尿。我从没有这么迫切想念过于文娟。女人怔怔的看着我 ，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是的，我在最后关键时刻还是想起了于文娟。
回到自己的家，我突然感到做一个男人很委屈，原先没钱的时候挺着，有点钱的时候还挺着，见到温柔的时候，我是一下被感动了。我顾不上多想什么，挽起袖子把家里仔细的打扫一便，其实不用打扫，但我还是这样干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把自己弄出了汗。我要等于文娟回来。
于文娟回来的时候依然这么忙，手里拿着一叠票据，看来今天又进什么货了。吃饭的时候于文娟还在低着头翻弄，哗哗的响，我傻傻的看着于文娟，那哗哗翻动的票据就像以前的日子一样，什么都可以结算清楚，清楚的连句话都没有了。于文娟像觉察出了什么，抬头看看我：有事？我顿顿说：我把房子都打扫了。于文娟“哦”了一声，但目光还停留在我脸上，我有点紧张赶紧也用目光看着她，一会释然了，我说：我有点累了！于文娟又“哦”了一声头低下去，于文娟说，累就早点睡吧！我很难过，于文娟怎么变的和傻子一样了？
卧室的门被我砰的一声关住了，没拉灯，就做在黑暗中，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我现在冷静点了。
我想起女人说的那句话，爱一个人真的是很奢移的事情，也许你一辈子不了解她，而你爱他。。。。。。我想到最后，不对，爱到最后就是穿衣吃饭，推开爱的大门，其实是一个养猪场，你再努力说什么也没必要了，因为只有“萝，萝，萝。。。。”
我对那个女人而言是找到了以前那种被爱的温暖，也许没有具体的内容，也许仅仅是一个吻，，只要知道你心里有她就行了。
这样想着想着，我想，那我去那里了？
这样想着，一双凉凉的手伸进了我的脖子吓了我一跳，于文娟让我去睡吧！我皱皱眉：让我再静静！于文娟静静的看看我，轻轻的把门带上了，我有了点后悔，此刻她的心一定是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而此前她的 心是充盈的。
我对于文娟隐瞒了。隐瞒了她永远都不知道的东西。
               
七

我不得不承认女人给了我新鲜感，加速了我的思考。思考原来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我不知道又怎么和我以后的选择联系上了。光说新鲜感，类似于一个从未走出山谷的老农，他整天啃着玉米吃着榨菜，有一天突然有人将一听冰激凌放到他眼前，他不经意间一张嘴咬了一口，于是如雷击顶，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怡口释怀的好东西。。。。。。在某些感觉上我和女人是相通的。她怀念过去，我也是。
不知道怎么的在静下来想想，心中有点苦涩的味道。是啊男人的确有时候很难。
我有意回避着女人。
回避女人是需要技巧的，比如她要再借什么，我只是从猎眼里往外看，就是不搭理，比如见我出门上班，她也立即从屋里窜出，但我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敏捷，等她开了门探出头来时，我早已经飞奔下楼踪影全无了。这全是我想的。结果一次也没有发生过。我 长抒了一口气，可见女人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虽然我害怕纠缠又渴望纠缠着。
至到今天早晨，楼上又落下第二只花盆，女人笑吟吟进来的时候，我知道女人生气了。
                 
八

女人非但没有生气，还是来向我告别的，这不由使我暗暗一惊。女人对以前的事情只字未提，我倒感到百感交集起来，我说那你走好！我觉得我说的都是低能话，女人没说话，突然呵呵又笑了。女人说：男人可以轻易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但只能和一个女人生活。我疑惑的看着女人，她在说什么？女人说：你不光忠厚还很老实！女人又说：女人可以因为男人轻易说出一句我爱你，而为他坚守一辈子。。。。。。。我没说话。女人问：那你那？我觉得很 荒谬！女人临走突然说：你差点爱上我。。。。。。
我惊的喘不上气来，因为在女人的背后走来了相差几步的于文娟。
我希望于文娟没有听到什么，于文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于文娟是早就站在门口的。
女人自然的转向头，向她笑笑，然后 扬长而去。我在怔怔中看着于文娟默默走进房子。在靠近卧室的床头做了下来，时过午后的太阳把于文娟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显得那么形单影只，我有点哽咽，我说：文娟。。。。。于文娟淡淡的看看我，眼里朦胧起一层泪光，笑笑。于文娟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我们就这样等着暮色的降临。像一切都不重要了。还像早晨一样，我两个自占据床的一角。
最后，还是我把一支手伸向了于文娟，于文娟没有动，我推推她：文娟。于文娟怔怔的把头转向我，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叫她了。我用最最平常的声音说：文娟，我总想到以前。。。。。于文娟把一根手指竖立在我嘴角轻轻的说。我知道。我眨眨眼，我看见于文娟眼角流淌出的一颗泪。我心潮随之起伏，猛地一把把文娟搂在怀里，于文娟委屈的捶打着我，轻轻说请你原谅。我感动的差点掉下泪来。我说文娟我只想 画我的画。。。。。

九

故事就已经说完了。这样的结局不知道算不算结局。也许生活之中没有结局只有开始。我们以后没有再谈论那天的事情。扑通一声之后，让我们彼此得到了思考，于文娟在最后验证了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感情。
   但我还想说，那扑通的声音让人心有余悸。
作者：郭刚

[ 本帖最后由 吕和义 于 2007-4-24 23:31 编辑 ]

楼兰

读着郭刚的小说,心也被小说内容紧紧揪住!

吕和义

因为工作之故，来迟，欢迎来到小说版

芊芊

油自醒目-----“尤”。你可能一辈字不了解他----“子”；就做在黑暗中----“坐”；长抒了一口气---“舒”；靠近卧室的床头做了下来------“坐”。


文章情节很有吸引力，用一个响声词造成的悬念，引出了一段有意思的故事，文中的妻子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考验不露声色，而“我”在浑不知情的情况下拒绝了诱惑，完成了一个老实男人的形象。

这是一个集情感伦理于一体的都市生活短剧，它的现实意义就在于：有了家庭的男女在渴望激情遭遇激情时一定要考虑到对家庭的责任，这样才可以制造出和谐的家庭生活。

构思精妙的一篇小说，郭刚的文笔越发娴熟老道了啊，恭喜！

郭刚

芊芊，你一说，我脸红，会更努力向大家学习

芊芊

脸红不必，先把我挑出的错字改了啊。 [s:129]

吕和义

兄弟，帮你重新编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