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角落
(05年5月,我决定离开景德镇的时候,心里面萦绕着“荒凉”这个词语,像一个口号一般挥之不去。现在写下来,了却一段宿债。)
风中渐渐有了丝丝的暖意,是夏天了。
这是一个适宜远走的季节,温度与阳光都提醒我的行程。
然而离开是令人惆怅的。我已习惯了这个城市脉搏跳动的节奏,熟听它血液奔腾的声音。我的印象中永远刻上了它的名字。
但它毕竟只是个小城市。即便是步行,你也能很快到达它的边缘。这里花红草绿,树不多,时常可见大片的裸土和废墟。几百年或者更久以前,这里还是连片连片的战场。它的上空弥漫的不是硝烟,是窑烟;它的土地上燃烧的不是兵火,是熊熊的生命之火。时过境迁,它已经老了,不再能负荷那样的激烈和奔放,它安静下来,守着寂寞的疲惫和苍凉。就在它附近抬头可见的地方,华灯闪烁,人来人往。繁华与荒凉是这样接近又这样遥远。
西川如此写到:“湖水茫茫,天空高远:诗歌是多余的。”
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我们默默注视着它的苍凉。岁月变迁,时光流逝,它完成了历史的使命,暂时退出生命竞技的舞台。地域的荒凉意味着经济的转移,相信总有一天,热闹还会回来。
相比于地域的荒凉,文化的荒凉才令人感喟。
随着经济大潮的袭来,无数勤劳的人们涌向了各地的工业区和技术开发区,接受了时代与人生强加的本不相干的工作。他们为区域和社会的发展贡献了全部的汗水和智慧,却得不到起码的认可。他们中有些人还年轻,年轻得炫目,年轻得只需看一眼他们的年龄,就不由得要产生五彩的想象。但是机械的劳动正在将他们的青春和容颜消磨,强制的管理悄悄吞噬他们的趣味和活泼,愚民式的员工哲学麻木着他们的思维。青春消磨本来是必然的,容颜飞逝也是必然的。令人震动的不是这种必然,而是接受这种必然的无可奈何或甘心情愿。这些经济发达而文化荒凉的角落,并不比别的其他的地方更令人向往。
但是文化的荒凉分明是个局部的事情。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时代,都不可能出现如此繁盛的文化局面:音像制品年产量以万部计,书籍刊物年产量以数十万计,而以网络为传播途径的文化作品,更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目。繁荣的文化产业,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宁静而睿智的文化心理,急功近利与浮躁轻薄成了主流的走向。这是一个苦涩的论断:文化的荒凉源于心灵的荒凉。
文化是刚健中的柔美,是劲历中的温和,是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是夏日朝霞里的金光,是善良,是绵软,是狂暴下的宁静,是粗砺中的精细。人类因为有了文化,才显出了生机活泼,气运盎然。文化不怕贫瘠,不怕缺失,怕的是承载文化的心灵开始冷漠而抵触。人世间真正的荒凉,是心灵的荒凉。
如今,辛勤的劳作太容易被忽视乃至讥损,独立的创造太容易被漫骂乃至攻击。人们忘记了谦和与宽容,失去了倾听的耐心。世俗的火焰将我们熏得麻木又敏感:麻木于他人的优秀却敏感于他人的失误。我们变得脆弱了。异常的生活方式令我们逐渐失去了温暖、美好的情志。
心灵的荒凉似乎并非任何一部伟大的文艺作品可以平衡补救。阻止这种荒凉蔓延的唯一办法,也许只能是企求时代的变革来改变人们违背天性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
诗人说:“黑暗无边,光明只是它的顶点。”荒凉是不是也没有边,理智和秩序是不是也只是它的顶点。
行走也许是离开荒凉的好办法。我们在山水路途中行走的时候,看到的是荒凉,其实那也许恰好是治心灵荒凉这种绝症的药。
06.08.05初稿
李磊13826074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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