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苦旅

郭刚

我的灵魂苦旅

作者：鲁孟陶

我的命真是太短了。我个刚从俺娘的肚子里往外一露头，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阎王爷的两个手下黑白无常用铁锁链子带走了。俺娘想救我也来不及，因为那个时候，她还为我疼得全身冒汗呢。
当俺娘从那个穿白褂的人手里接过我来一看，原来是个闭着眼睛不会喘气的死孩子时，便傻了眼，呆呆地看着那个穿白褂的人，没有言语。虽然俺娘那一会儿没有说话，但是那个穿白褂的人也知道俺娘想说啥。穿白褂的人说：“没办法了，我们尽力了。”
猛然间，俺娘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呀，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啦，你咋这样对我呀，哪个初一十五我不是给你烧高香给你摆一桌子的贡呀。俺娘哭喊着，真可谓声泪俱下。
俺娘为啥哭得这么伤心呢？因为我是她挺直腰板说话的砝码呀。当我在俺娘的肚子里稍稍成形了的时候，也就是有个人样的时候，俺爹就带着俺娘到县医院里做B超了。做完以后，人家说我是一个带把的，让俺爹娘放心，保准错不了。俺爹俺娘高兴得可谓手舞足蹈呀，都说这钱没白花，心里踏实多了。我知道，俺爹俺娘为了看看我是不是个带把的，没少费劲，他们托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哥，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哥又托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妹，才算托到医院里的一个熟人，花了好几百块钱，送上了红包，人家才给做那个B超。人家说，不能给孕妇做B超来检查怀的是男是女，这是医院的规定，因为以前不少检查出来是女孩的，都把胎给打掉了，非得检查出来是个男孩子才会老老实实的生下来。
那回从医院出来，俺爹俺娘的身体比以前好像高了一扎，因为俺娘肚子里的我是个带把的，这下他们终于可以挺直腰板来做人了。回去的路上，有一个老婆婆带着一个和俺娘差不多年纪大的女人，那女人好像是那老婆婆的儿媳妇，就坐在俺娘的后面。那老婆婆问俺娘：“几个月了？”俺娘说：“四个月了。”那老婆婆又问：“查了吗？男孩女孩？”俺娘用很自豪的语气回答：“查了，是个男孩。”那老婆婆用很羡慕的口气说：“你真是好命。”说着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儿媳，一脸埋怨相。俺娘一看老婆婆的脸色就知道她儿媳的肚子里肯定是女孩，不然那老婆婆看她儿媳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俺娘还知道，她这个儿媳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不知道能否生下来，弄不好会做掉，那也说不准，肚子太大了做掉的危险性大得很，医院里也不敢做。俺娘很同情那个女人，因为俺娘当年也和那个女人一样，因为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没少受婆婆的气。这些事说起来话长呀。在我上面，俺娘连着生了两个闺女，也就是我的两个姐姐，这使她的公公婆婆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很生气。他们想，这不是断了俺刘家的香火吗，因为俺爹是独子，俺爹没有儿子就要断香火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也规定了，头胎是女孩子的，五年后可以要二胎，但是，不管二胎是男是女，是绝不可以要三胎的。从我的二姐生下来开始，俺娘就没少受气。受公公婆婆的气不说，还受俺爹的气。你说说，俺那个爹咋能傻呀，不是医学早就说了吗，生男生女的决定因素在男方，他还抱怨俺娘，真是个大混蛋。后来，俺娘偷偷怀上了三胎，也就是偷偷的怀上了我。其实俺娘也没办法呀，她不要也得要，虽然肚子是她的，但是她是人家的儿媳，做不了自己肚子的主。不过俺娘也有自己的想法，想通过我也就是生个带把的来改变她在家庭中的处境，也就是说得起话，能挺直腰板做人。所以，当他们检查出来我是个带把的时候，心里的那个美呀，比吃了蜜还甜。俺娘想，这一下回去就可以说得起话了，看他们老两口以后还敢怎么说我。俺爹想，以后我就是有儿子的人了，俺刘家的香火到我手里断不了，我对得起老祖宗了，村上的人也不敢再骂我是老作古，靠，我也有儿子了。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回俺爹俺娘回到家，俺那爷爷奶奶一听俺娘肚子里的是个带把的，马上就对俺娘换了一种脸色，那笑容比六月里的太阳的脸还灿烂。老两口以后就像是俺娘的仆人似的，把俺娘照顾得无微不至。有一回俺娘口渴了，想倒杯水喝，谁知俺那奶奶看到了，慌忙跑过去接过暖瓶，说：“哎哟，爱香呀，你快坐下，你想喝水给我说一声，我来给你倒，小心身子。”俺娘说：“没事，才七个月，早着呐，倒杯水不要紧。”俺奶奶说：“哎哟，那也不行，你还是好好歇着吧。”那时候，俺娘被伺候得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谁知，我从俺娘的肚子里出来后连口气也不没来得及喘就被阎王爷叫走了呢，俺娘那挺起腰板的日子不是昙花一现吗？这样一来，叫俺娘以后怎么在家里过下去呀。俺娘哭喊着，我的老天爷呀，你咋不睁眼看看我呀，我到底哪辈子作了孽呀。
这时，俺爹也知道了我刚一露头还没有喘口气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的消息，先是不敢相信，得到再次确实以后，便闷着头不做声，虽然不像俺娘那样声泪俱下，但眼眶里也装满了泪水。俺奶奶俺爷爷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俺爷爷也是闷着头不作声。只有俺奶奶说话了，她说：“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是做的哪辈子孽呀！”
俺娘哭着，俺爹和俺爷爷叹气，俺奶奶那小嘴一直唠叨个不停。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过来了，一看这男人就不像是整天下地干活的老农民，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从村里来的人，虽穿得板板正正的，却带着一身土气，看着中山服的左上边那个衣兜别着一支钢笔，便知道他可能是个支书村长之类的小官吧。他走到俺爷爷面前，说：“大哥，这样的事也不能太难过，还是劝孩子他娘主意好身体，不行咱过年再要个。”
俺爷爷叹气说：“唉，你说这是遭了哪辈子孽呀，唉——”
那支书模样的人说：“唉，养好身子要紧。”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说：“大哥，给你商量个事行不，俺想借您家那孩子用一用，开个证明。不过您放心，俺不白用您家孩子，俺给您钱，您说多少？”
俺爷爷说：“你想借这孩子干啥？”
那支书模样的人就把话挑明了，原来，这个支书模样的人还真是俺那县里王庄的支书，当了好几年了，捞了不少油水，还想当下去。他的儿媳妇昨天就生了，也住在这个医院里，产房就和俺娘这个挨着。不过生的是个女孩，老支书说当时检查的时候一看是女孩本想打掉的，但医院不给做，说肚子太大了，做起来危险，但是他们还是想做，医生又说即使能顺利把孩子做了，但是难保他儿媳以后还能怀上。这下老支书不敢让他儿媳妇做掉了，他之所以想让儿媳做掉，不就是为了下回怀个男孩吗，如果以后他儿媳妇不能怀了，那不等于白搭吗。于是就老老实实生下来了。这是他儿媳妇的二胎，也是俩都是闺女。其实他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有一个闺女一个儿，三儿子有一个儿，四儿媳妇还没有生，不过也快了，就这个二儿媳妇生了俩都是闺女。当然他不是怕他家断了香火，现成的不是有两个孙子了吗？他想的是多几个孙子，长大了家里人多势大，他现在在村里当支书不是也靠他有四个儿子撑腰吗？谁家要是有啥事不服，你敢对他怎么样呢，他的四个儿子不把你砸扁才怪呢。他的前任支书就一个儿子，在他村里还是个外来户，结果没当一年就主动不干了，干不下去呀。他家的麦秸垛被点了，烧得只剩一把灰，他心里清楚是谁干的，但是人家人多，你当支书又能怎么样？还有夜里向他家大门上糊屎的，那是因为人家偷生孩子他作为支书管人家了，他这不是该管的吗，但你家没有势力，你就管不了，你敢管就不让你好过，门上被糊屎就是给你颜色看。还有好几回人家在他们口指桑骂槐，他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也不敢说啥？这所有的原因是啥，不就是他一个儿子要打打不过人家吗，又是外来户，近门子又少。所以他只好不干了，一不干啥都干净了。那个外来户支书不干之后，就换上了他，他催过人家的提留，分地的时候还把好地分给自家，但是没人敢点他家的麦秸垛，没人敢往他家大门上糊屎，谁家想偷生孩子，还得到他家来意思意思。这靠的是啥，不就是他四个儿子吗，人多势众呀，但是这样保持下去，还必须后继有人，就是孙子辈的人还要多。现在他家才两个孙子，所以要孙子是他家的当务之急。现在二儿媳妇生的女儿，他想告诉人家就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拿我这个死了的人来冒充，开个死亡证明就行了。当然这一关少不了给医院送些礼，意思意思，疏通关系，才好办事。其实这也是一个他熟识的医生给他出的绝招。至于这个女儿怎么落户口，那也好办，四儿媳妇不是快生了吗，到时候就说四儿媳妇生个双胞胎不就行了吗。
俺爷爷听那老支书这么一说，支支吾吾一会儿，说：“这个事我也不好说愿意不愿意，你说我这当公公的在这些事上也不好插嘴，是不？这样吧，我给老伴商量一下。”
那老支书说：“那就麻烦大哥您了，那个钱您开个价，这钱咱都好说，别管咋样都是自己的骨肉，心疼着呢。”
俺爷爷就把这事给俺奶奶说了，俺奶奶起初一听也不乐意，说这孩子怎能这样来折腾，但是一听说有钱，那心也是动了一动，热热的了。俺奶奶心热之后就把这事给俺娘和俺爹说了，俺娘说死活不能做这样的事，这是心头的一块肉，割下来了怎能让人家拿着使去，又怎么忍心呢？俺爹也有点不同意，俺奶奶就开始开导俺爹和俺娘了。俺奶奶说：“爱香，你也不想想，你怀这个三胎咱家花了多少钱，每一回为了躲计生办的复查给人家送的钱，加起来也得有三千块了不，给大队里送的也有八九千块不，还有……你说说钢蛋这两三年出去打工挣的钱不都是花在这上面了吗，家里的屋子都没舍得翻盖呀，这些钱花起来都心疼呀，现在孩子也没有了，咱不亏吗，人家愿意借孩子用，给咱钱，你说咱能不愿意吗，以后要孩子还得花钱呀。我想了，至少得要他个八百一千的。”俺奶奶的小嘴吧嗒吧嗒的，可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俺娘眼泪涟涟，说得俺爹低头叹气，用手一个劲的把头发往上拢，这是发愁和无奈时才有的动作呀。是呀，为了怀我，俺爹打工两年零七个月省吃俭用挣得一万四千块钱全都送到人家腰包里了，那可都是俺爹的血汗钱呀，俺娘看着俺爹一年比一年黑瘦，知道俺爹在外面受了苦，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呀。
俺奶奶的三寸不烂之舌还真起了作用，俺爹俺娘都点了头。那支书再来的时候，俺爷爷就把话答应下来了。那支书说：“大哥您说多少钱？”俺爷爷还没有开口，俺奶奶就说话了，俺奶奶是生怕俺爷爷要价太低才说话的，俺奶奶说：“我把这事给俺儿媳妇说了，俺儿媳妇死活不愿意，孩子是死了但也是心头的肉呀，我好说歹说才说下，这个钱不能少于——”俺奶奶说着把一只手伸开，又翻了一番。那支书倒也痛快，说：“大嫂，这心情俺理解，钱没问题，一会儿我把钱带过来顺便把孩子抱过去。”
一会儿，好像是那支书的老婆来了，拿了十张一百的人民币给了俺奶奶，俺奶奶接下后，用舌头舔了添手指头，数了两遍，说：“没错，正好，孩子您先抱过去吧，不过可要照顾好呀。”那支书的女人说：“大嫂，您就放心吧。”说着就把我抱过去了。
我在那里呆了两天，就送回来了。那两天里，我像是一件物品，被那支书的女人抱到这个地方又抱到那个地方，还坐了一次车，到了老支书所在的那个乡的计生办，让几个人看了看，死亡证明就拿到手了。老支书满意了，把我送到了俺娘的怀抱。
俺娘看了看被人家用过的我，流了几滴泪，我知道俺娘是心疼我了，但是她却没留下我在她身边，也没有让我入土为安，便就又被人抱走了。
又抱走我的这一家昨天都来俺娘的病房了，这时候俺爷爷已经回家，只有俺奶奶和俺爹在守护着俺娘，人家是给俺奶奶交涉的，这回价格也是一千。
这一回是一个男子把我抱走的，这个男子也就是三十多岁，不过我看到四个小女孩都喊他爸爸，大的有十一二岁了，小的才刚会说话。这个男子的老婆生的也是一个女孩子，他也是把我当物品带我转了两天，然后才把我送到俺娘的怀抱里。
这回俺娘看了看我，没说啥。这时俺娘已经不在病房里了，俺娘已经回到了俺家的破屋子了。
俺娘看了我几眼以后，就把我放在了一边，不一会儿，又有人把我抱走了，这回是个有钱人，是开车来的，就把车停到了俺家门口，他出手也大方，一下塞到俺奶奶手里十五张人民币，俺奶奶的小嘴喜的嘚嘚的。我到了他家里发现他老婆怀里已经有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了，有了儿子他还带我来干什么。在他与他的亲戚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原来，他也是个独子，家里做生意，但是怕一个儿子长大了受人家欺负，便想给孩子要一个伴，于是想再要个二胎，但是有政策规定，头胎是男孩子的，不可以再要二胎。他们把我抱来就是要告诉人家，他的头胎死了，可以再生。我在他那儿也是和上一家的命运一样。两天后送到了俺家，没再到俺娘的怀抱里，俺娘也没看我一眼。我被放到了一个气温不高不低的地方，因为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快不行了，再不好好保养肯定会烂掉的。俺奶奶把我放着保养好，看样子她想把这生意做下去。
可别说，这生意还真不错，那些天俺家门庭若市，都排着号呢。于是我又一家轮着一家的串门子。这些家有的当个小官，有的家境挺富实，是从城里来的，有的也像俺家一样，小破屋子住着，他们给俺奶奶的钱也不等，至少的是一千，还有一千二，一千五，一千八的不等。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俺奶奶已经把俺娘怀我的时候花的钱全捞过来了。这时候，我也想俺娘了，不过没见过她几次，一是我忙，二是她也不怎么想看我了，好像我不是她儿子似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我刚被一个小轿车送回家，就又被另一个小轿车带走了，这回和我一起走的有俺爹俺娘，这个小轿车上面还呜呜的响。俺爹俺娘在车上都吓坏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坐的是公安局的车。原来，俺家的这买卖被人家告发了，公安局的就来俺家堵人了，一堵一个正着。我和俺爹俺娘就被带走了。俺奶奶倒没事。
第二天，我的“事迹”就上报了，与我一起上报的，还有不少人呢，包括医院都跟着我到报纸上“宣传”了一下。我说是宣传真的没错，因为没过多久，一些生了死婴的人家，都效仿着报纸上报道的俺家的做法做起生意来，不过这些人家因为有俺家这“前车之鉴”，做起生意来隐蔽多了，据说买卖还不错。
后来，这些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又进入了生死轮回，这次阎王爷让我做女人，谁知这违反了法条，我出生没两天，就被一个老婆婆按到水盆里淹死了。然后，这一家人拿着我做起了生意。这个生意我是轻车熟路了。

郭刚

各位版主编辑，现在转文友鲁孟陶的若干小说，请指正，如果有辛留用联系我就可，鲁孟陶坚持创作很多年，精神可贵。总想帮帮这样的朋友．

吕和义

问好兄弟，等身体恢复一下再看，都是酒惹的祸

芊芊

很有意思的一篇作品,构思独特。作者文笔老练,从容流畅，情节刻画细腻逼真，欣赏了~

天涯飘云

写得不错支持哦

吕和义

社会现实，作者使用了独特的叙述方式，值得赞扬，只是“受公公婆婆的气不说，还受俺爹的气。”这句话有点别扭，一个说“公公婆婆”一个说“爹”，有点儿拗口，是不是统一于全文一样的说法叫“爷爷奶奶”更好？

吕和义

再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