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江南(散文)
李天斌 一 烟雨江南。这是我对江南全部的印象。
所以一到江南,我就买了一把伞。这是一把杭州天堂伞,细碎的花纹,纯净的淡紫色,撑开来,我便渴望走进一幅古典里面――这是梅雨季节,天空湿湿的,雨丝黏黏的,一对燕子,低低的飞着,从那些垂柳的上面划过,柔柔的,弱弱的。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古典的江南――烟雨之中,那些尘封的唐诗和宋词,那些幽怨与芬芳,此刻,是否依然在一册线装的书页里唤醒我心底的某种情结?
而我知道,此时,我所渴望的,是穿透一份水的忧郁。
烟雨之下,是水的江南,柔弱的江南。有路必有河,河流纵横交错。粉墙。黛瓦。寺庙。园林。才子。佳人。不论是谁,都与水有关。在水的环绕之下,江南的故事,从此诞生。而有谁知道,这些水做的魂魄,竟会越千年而来,在这个午后,在一把天堂伞里,一点点漫漶,让人想起一些皱褶,在荡漾的瞬间,贯穿日子与生命的痛处。让我,停留在这种节奏里,一点点开始浮想――当水穿过我们的时候,一种文化,是否就已开始生生不息?
二 庄周梦蝶。我终于想起这个典故。
现在,我就站在双桥之上,那些乌篷船,那些船娘,那些吴侬软语,就从我的脚下不断划过――那些日子结出的诗意,让我如梦似幻。让我想起一个与之相近的词――周庄。让我想起,庄周梦蝶,一定也在一汪水波之上,薄薄的双翼,一定托着水做的梦,一醒千年。
我想我一定是怀着寻梦的企图。
而我真能寻找得到那个梦么?越水而去,一份梦境,是否依然停泊如初?――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梦与非梦,在水之上,那个翩然的瞬间,是否依然在擦亮一缕永恒的诗意?
而周庄,这千年的古镇,是否也在诉说着某种固执或者留守?
我想我一定是失望的。因为我看见了水,浑浊的水。像被玷污的女子,圣洁与神性,在一个叫做污染的动词里黯然失色。于是,我就有一种被击得粉碎的感觉――这水,如何能载得起化蝶的梦境?而当我来到古戏台,一种苍凉,还让我想起了近乎宿命的悲剧――宽阔的操场上,空空的座位上没有一个听众,但台上的古装戏,却仍旧固执的不断上演。如同远去的清澈透明的水流,那古典的唱词,竟然有一种挽歌般的况味,唉叹着一种遗失。
周庄也会遗失吗――来来去去的游客,还有大声招徕游客的周庄人,在商业的交易里喧嚣不断――在热闹的底下,只是不知有谁,会跟我一样,想起一些悲伤的词?
三
我去寻一首诗。写在小学课本里的《枫桥夜泊》。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我坐在教室里背诵的场景――窗外秋风萧瑟,树木摇黄。我开始念――我并不知道它的作者叫张继,也不知道它属于唐朝,更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我还是把它背得滚瓜烂熟――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并不懂得里面的意象,但却牢牢记住了一个地名――寒山寺,记住了一次不朽的失眠。
从小学课本出发,寒山寺就这样走进了我经年的梦境。
而现在,我就坐在寒山寺的听钟石上。所不同的是,姑苏变成了苏州,城外变成了城内,曾经的遥望变成了近距离的对视。记忆与现实,咫尺与天涯,历史与沧桑,恍兮,惚兮,我甚至怀疑自己此时的存在――像置身梦境,不见月落与乌啼,不见江枫与渔火,我所看见的,只有摩肩接踵的游客,以及充斥在一张门票里的喧嚣与浮躁。我想我一定是孤独的,坐在听钟石上,想着无缘聆听的钟声,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只远去的客船――千载之下,真正属于寒山寺的客船,也许就只是唐朝的那只了!
而我,也会有一次不朽的失眠么?
四
亭台。楼阁。四合院。
走过江南,我记住了这三个名词――我想我一定是满怀悲戚的,这三个名词,一路走来,像时间孤独的背影,照见生命的荒芜。
比如沈万山故居。当我一间一间的走过去,当我终于回头,最后一次注视空空如也的楼房,我就想起了一个家族的兴衰与败落――富贵与荣华,终究只是一句苍凉的浩叹。
比如留园。这座曾经的私家花园,如今满是喧闹的脚步声,昔日的宁静与深邃,早已零落成泥,化作尘埃。只有一些浅薄的欢呼和笑,在僵硬的镜头里记录某种嘲讽。
而我终究忽略了这三个名词――这江南特有的建筑特色,让我想起的,却是一些无关建筑的话!
五
桃花坞。唐寅墓。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一朵桃花。只有江南的烟雨,静静斜在空中。只有一座墓冢,独自沉寂。只有用红漆在墙壁上歪歪斜斜写下的几个字:门票5元。
这是五月,桃花已谢;这是黄昏,暮霭渐浓。
我想我一定是寂寞的。较之其它景点而言,这里是冷清的,更是潦草的――不多的几个展厅,几幅作品,就是一生。简单得就像唐寅的生命――除了几首诗,几幅画外,再没什么可以炫耀的简历!
唐寅也是寂寞的吗?――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曾经的功名,曾经的坎坷,曾经的潦倒,曾经的看破,此刻,是否依然在一朵来去的桃花里诉说某种决意与执著?
我想你一定是寂寞的。墓旁的秋香园――一个虚构的女人,似乎更能成就你身后的声名。那些不朽的诗画,似乎只能遗失在一个杜撰的故事里。我想你一定是悲伤的,当你,依然在一朵盛开或者凋谢的桃花里端坐,你或许并不知道,此时,一卷残诗,几幅画卷,已抵不过一张窄窄的5元门票和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
六
我决意不再去看水,不再去看望任何景点,不再想起任何一个与江南有关的名字。
我躲在苏州城的某一幢房屋里,独自斜靠在铝合金的窗上,挑开绿色窗帘的一角,静静看着窗外。这是午后,烟雨凄迷,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看见什么?我知道,当我穿过苏州古城,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落。粉墙。黛瓦。寺庙。园林。才子。佳人。具象的或者意象的,当我企图穿过他们,就触摸到了内心的破碎――也许,真正意义上的江南,早已遗失在随处可见的喧嚣与浮躁里?真正的江南,只能定格在遥想之中?
但我依然固执的向外看着。高耸的楼房,林立的店铺,拥挤的车流,匆匆的人群,除了提醒你有关现代社会和文明信息的话题之外,丝毫看不出有关江南的气韵和风骨。而我固执的目光,真要企图打捞江南的遗失么?
我想我一定是忧郁的。回过头,把窗帘重新拉上,面对浅白的墙壁和深红的地毯,我大脑一片空白。摩娑着手中的天堂伞,穿过细碎的花纹和纯净的淡紫色,我决定不再把它撑开。我想,江南的烟雨,或许已不会在一把伞下,绽开古典的幽怨和芬芳。
通联:贵州省关岭自治县委组织部
邮编:561300 电话:13035580208
[ 本帖最后由 李天斌 于 2007-7-14 08:1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