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美】

兰心

        桃花的美，始从古诗里走出。

那年，我大概十岁多一点，家里新买了电视机，当晚收看的是一幕京剧——《人面桃花》。整幕戏的内容，是崔护那首有名的诗，《题都城南庄》。戏很短，剧情和画面却极美，瞬时拢住一颗小小的心。

      ——崔护去京赶考，走累了，叩响一庭柴门讨水喝。彼时，花木丛草，清寂无声。桃花却正红，一朵一朵挤满花枝，粉霞一样铺满素朴的小院。一女子推开屋门，袅袅走出。她倚在桃树下，借了花枝半遮面，让他，惊为天人。

      一问一答里，两人心中渐至桃色芳菲，春风暗涌。隔了一道柴篱半帘花枝，他们相约终身。可是时光真不可信，当崔护隔年再寻来，桃花依旧在春风里开着，粉霞一样铺满素朴的小院，柴篱后的桃树下，任他千呼万唤，再不见当年相约之人。崔护把满怀的惆怅，一字一字付墨于门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场不了情事，成就一首千古佳作，也赋予了桃花堪与人面媲美之情韵。其实，桃花又能春风里笑多久呢？原来美，竟这般短暂。一树粉艳的桃花在我脑海里盘旋多日，那颗小小的心哪，与崔护同样灌满惆怅。再看桃花，盈盈含笑，清灵里透着娇媚，香气里吐出一股妖娆，每一朵都美得那么不可靠。

      不可靠归不可靠，桃花依旧一年一度开着，一时一刻落着。我站在真实的桃花前，看一坡粉霞漫延天边。花色照眼，花香扑面，每朵桃花都似一张风情万种的美人面，唇红齿白，媚眼飞飞，让人着迷又陶醉。然而花瓣凋落，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满地落花，不过是因为一场风袭来。看花飞花谢，人的灵魂也可随着一片一片凋落，美也伤人。美真能伤人哪，桃蕊里匿一把温柔箭，一边妖娆地笑着，一边从花蕊间隙，时刻在你心头钝钝地刺一箭。

      即便如此，还是无人能够放下。三月时节，一拨又一拨的人，桃花树下来来去去，喜喜忧忧。拥有绝世容颜及才情的黛玉，一直在人前高竖一道冷傲的墙壁，用来遮挡内心深处的孤独和自卑，但她一旦面对桃树下点点落红，面前那道墙壁便轰然坍塌。她一边流泪，一边用香囊收起桃枝下的落花。“……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把美葬于美时，把花颜，安于花颜时。这是黛玉内心深沉的期盼，世上还有比这更诚挚，更刻骨的爱与哀愁吗？

      可叹一颗如花的心……只是，如花的心也有所不同，有的心是空的花，无色也无香，淡淡的，看过也就看过了。有的心是有灵魂的花，让你看一眼心生欢喜，再看一眼又心生忧怅，像桃花，让人欲罢不能。

      三月了，我该如何是好。桃花开了，春风里一屏又一屏照眼红波，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