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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散文》2017.12期 玉祁记•酒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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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8 17: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华夏散文》2017.12期 玉祁记•酒缘

酒:沉醉或梦呓
◎杜怀超

    杜怀超,1978年生,现居苏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系列散文《一个人的农具》《苍耳:消失与重现》和长篇散文体小说《大地册页》等多部。


酒与水,是火与水。爱酒或者不爱酒的人,都会在这些晶莹透明的液体中追溯、回忆、怀旧、思念或沉醉。沿着绵长的历史之路,翻阅古书黄卷,酒成为多少风云往事的重金属,或者多少悲欢离合的抚慰?如青梅煮酒论英雄,杯酒释兵权;酒之醉,醉的哪里是酒?刘伶醉酒,朱耷醉酒,李白醉酒,杜甫醉酒,屈原醉酒,醉的不是杯中酒,分明是内心深处的那团冰或者火,凉得苍凉,火得炽热!酒中日月,乾坤无垠。
对于酒文化,我知之甚少。物质世界中只会挥洒时间的无聊,沉浸在这醉人的液体中。我们知道好酒的酿制是讲求地理与缘分的,独特的地理和原生态的环境,孕育了美酒的芬芳。大山深处经久酝酿的水珠和瀑布里激流的山泉,用山的灵气植物的生气给予水的生命。汲取天地之灵气,孕育宇宙之精华。酒,是自然的精灵,是水的重生,是凤凰涅槃。如果我们沿着时间的通道寻觅,你会发现酒是棵透明的植物,挂满文明的碎片。
酒,本身就是大地捧出的玉液琼浆,这种液体,遍身紧裹着水分,却内心燃烧着蓝色的焰火,时刻准备点燃你,燃烧你,直到你烂醉如泥,物我两忘,整个人彻底地瘫在大地上,天地人合一。固然如此,酒还是中国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是日子中不可缺少的坚硬或者柔软。我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幻觉,举杯,在液体顺着咽喉流淌的路上,似乎有无数的玉米、大麦、小麦、高粱一股脑地涌入体内,无声无息。彼时我有一阵阵惶恐的心理。不是酒精的麻醉,也不是水与火的考验,而是来自田野里农人手中木质的锄头、镰刀或者连枷等农具,与我似乎是坚硬的刺,生疼。粮食是酒的主要成分,无数小麦、玉米、高粱形销影瘦后的涅槃,造就了酒的再生。从粮食到酒的路上,还有许多千山万水要走。实际上从大地内心吐出丰硕的粮食,何尝不也要爬雪山过草地?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发酵?那些“造酒”的农夫们,用农历的节气、汗水和生命发酵着这些酒的原料,酒的元素。惭愧的是在他们的生命里,有多少属于自己的自斟自饮的“酒”?
万物皆有仪式。登基有仪式,祭祀有仪式,庄稼也有仪式,酒也不例外。登基、祭祀的仪式充满残酷与阴森,而庄稼的仪式则让人倍感温暖与亲切。我喜欢农人那种庆贺丰收的原生态仪式。在苏北表现的方式就是中秋的火把。农人们会在中秋的夜晚,用高粱杆或者芦苇扎一草把,交给孩子们到原野里燃烧。那个夜晚,整个旷野里火光冲天,似星辰降野。农人说,这火烧得就越红火,就意味着来年就越丰收呢。靠天、地生存的人,他们的图腾只能是这些来自民间底层的物什,诸如门神、石桥、牛槽、土地庙等等,这些无不带上神性的咒语,是灾难时悲怆中他们最后的稻草,支撑他们继续活着的理由。
酒的盛大封坛仪式是在地下酒窖中举行的。这也是酿酒者必须遵循的古老习俗。古时候的人们就懂得酒封起来、越陈越香的道理,实际上还有一种寓意就是把一年的美好愿望寄予佳酿之中,以待来年开酿。
仪式为何选择在地下酒窖呢?这个酒窖本来就够令人震撼的。这是目前世界上酿制白酒行业最大、也是最古老的酒窖了。上千上万的陶坛经年累月地沉睡在这里,等待一朝酒醒。美酒的酿制不是机器与技术的合成,也不是酒曲与调酒师的作用,而是岁月的沉淀与酝酿。刚从酒器里流淌出来的,则是原酒,从原酒到真正的成品酒,中间还需经过蒸煮、出甑、冷凉和加曲后,再进入酒窖长时间地生长,才抵达地面,抵达我们的酒宴。酿酒人是懂得接地气的,况且酒的精魄来自于水,也是善于利用地气的。他们把酒置于地表之下,陶坛之内。这个陶坛非同凡响,不是出自一般泥土的炙烤煅烧。这陶土是紫砂土。这特质的土,烧制成陶坛后,盛酒其内,透气,不透光,过气不过液体,能够让原酒在坛内“自由呼吸、蕴藉精华,自然老熟,成为活酒”。
地下酒窖。身边似乎每一震动,都会掀起浓厚的酒香涟漪,加上幽暗的光线、曲折的小路和古朴的陶坛,越发增添酒的神秘与奇异。引人注意的是每一陶坛口均扎一根根大红色的绸带。这让我们一下子跌入张老谋子导演的《红高粱》中,耳边,高粱地里那原始、野性的美在酒的勾兑中,在巩俐的演绎下,我们看到了从人性里发酵的酒,从血性里酿制的魂,“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杀口;喝了咱的酒啊,上下通气不咳嗽……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十九……”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见到一个动态的酒封坛仪式的现场,我知道我们也不可能见到,这千年的神秘与积淀,总有许多不传之谜。
“面对大河,我空有一身浩瀚”。海子如是说。我是把酒看作为河流,从地下的暗流中涌出地表,然后在时间与尘埃里,撞击成无数铿锵的浪花。从一个日子到另一个日子,从一个餐桌到另一餐桌,从这个酒具到那一个酒具,涌动的不都是河流?这是立体、厚重而又隐形的河流。这流动里,不单是泥沙俱下,杂草丛生,沉舟千帆,还会裹挟着世间的欢笑、悲伤、行走的背影和城市、村庄,甚至还会有悠远的汽笛、银色的机翼。这都将汇集在一种叫酒精的河流中,我们可以得意忘形,可以仰天长叹,可以泪流满面,可以沉醉酣睡,还可以终日花天酒地,莺歌燕舞。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河流的远行。就像我们无法在回溯酒昔日的荣光与气场。一切物质与人事都会在河流的滚滚波涛里逐渐远去与消失。泰戈尔说,天空中没有鸟的身影,但我已经飞过。在漫长的时光旅途上,我们似乎总是听到那些不倦的酒歌在耳边歌吟,或历史,或文人,或战争,或现实……
念及与此,我愿为酒而击节赞赏,为她的物华天宝与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的地理赋予她水的柔情与缠绵。女人是水做的,酒亦是水做的,她是燃烧的水,是飞翔的水,是穿越的水。
中国的文化至少半壁江山与酒有关。中国文化元素无酒不成席。从《诗经》“即醉以酒,即饱以德”到《楚辞》“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穿《唐诗》至《宋词》,无不烙上酒文化的印痕。国人喝酒与洋人不同,不喝出内心与现实交织的自我,不喝出天地合一的境界,不来个“今宵酒醒何处”,就无法知道酒中的滋味人生的况味。送别是酒,“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出征是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忧愁是酒,“举杯浇抽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酒,以河流的名义,我看到了汹涌和无限的远方;而酒之上,我看到了一种载着文化与文人的河流正走向远方,看到了我不曾看到过的浩瀚。
酒,是天空,是海洋,是人性,是大地上的一切之物质与精神庙宇,她的前方是自然与人文,辽阔与无垠。


陈阳酒香
◎赵日超


赵日超,江苏淮安人,知名散文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理事兼秘书长、中国旅游文学委员会委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东方旅游文化网主编。出版散文集《窗外风景》。《人民日报》《文学报》《中国散文家》《中国出版传媒商报》《江苏作家》等刊登了书评。散文入选《2013中国散文排行榜》《2014中国散文排行榜》《2015中国散文排行榜》《2016中国散文排行榜》。


复兴镇陈阳村位于苏北里下河地区,这里西距刘伶台不足20公里,曾是“竹林七贤”之一刘伶喝酒写酒之地。刘伶最成功的作品就是酒,酒是他抒发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世界,著名的《酒德颂》为后世传颂。陈阳村所在的淮安东乡多年前就有喝酒第一的美誉,从这一点上来说,在我的家乡,喝酒最有名的当属刘伶,换一种说法,淮安东乡没有酒厂真是很难说得过去。
传说很久以前,我的家乡居住着一只金青蛙,经常在涟水、阜宁、淮安东乡一带活动。一日,听说陈阳村水质好,村民爱喝酒,于是就跟在陈阳村村民的身后,村民用犁耕地,每次下地,都要带着一个小篓子,放在犁耙上,偶遇有老泥鳅、黄鳝之类的下酒物,便一同带着回家做下酒菜。没想到陈阳村村民因中午喝多了酒,犁地时犁头放错了方向,不小心铲掉了金青蛙的一条腿,金青蛙疼痛难耐,后滴着血逃到了陈阳村、大李村与博里村交界的地段,于是变成了一个大土墩。今天人们叫它青墩。之后,青墩便生出很多悲天悯人的传说。一种是说,青墩是一座年代久远,且没有人能说得清属于哪个朝代的陵墓,由于青墩高大无比,形状像一个善于豪饮的将军的大酒杯,人们认为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地位显赫的将军,或是善于豪饮而被人暗算的揭竿而起的农民英雄。因为能享受到如此规格的陵墓,主人应该是公侯之类的大臣,抑或是反对朝廷被缉拿的杰出人物。一种是说,青墩是一个能够四处走动的大土墩。起初,它坐落在与涟水、阜宁交界的任桥、田桥一带,后来走到了大李、陈阳一带。一种是说周围村子里哪家有红白之事,缺少杯筷碗碟等餐具时,只需在前一天太阳落山之前(又名沉阳村),到墩前烧点儿香纸,再祈祷几声,第二天早晨你到这儿就可取到你所需要的东西,用完后如数放回原处即可。
陈阳村共有陈、杨、徐三大姓,又名陈杨村。起初,村里人到墩子上借东西随借随还,喜事不断。结婚生子,金榜题名的大喜事,多为靠近青墩的陈杨二姓拥有。庄邻说,这是沾了青墩的福气。也就是在这时,村子里来了一位道士,想在村子里办一个像模像样的酒厂。一日傍晚,他对姓徐的说:“青墩的东西,样样都是宝贝,谁家拥有墩顶上的杯子,谁家就能办一个像样的酒厂,谁家能拥有墩子上的一只瓷碟,谁家小孩就能漂洋过海。但要好借好还,借用时间切不可超过7天,错过就不灵验了。”其间一老太婆到了谁家,酒厂选址就在谁家屋前。为沾上姓杨的光,姓徐的将女儿嫁到杨姓家。头一日,姓杨的依然到墩子上烧了些香纸,祈祷一番。第二日清晨,便从这里借走了餐具,这一次,徐家刚好有一个贪杯的,喝多了将酒杯随手放进了口袋,之后在归还时还将几只精致酒盅瓷碟隐匿不还。谁知次日下午日落时分,便有一个老婆婆坐在墩前石磙上不停地咒骂。一连多日,天天如此。四周村子里的人们恐慌了,便请来一个能捉魔降妖的老道。老道让村里人在日落前用麦草将石磙子烧红。此时正值天空红霞照射,那个老婆婆又显现了出来,刚坐到石磙子上便被火热的石磙烫得大叫一声,然后变成一阵青烟消失了。自此,再也听不见那个老婆婆的叫骂声,村邻再也不能从墩上借到任何东西了。
青墩向南距泗河不足200米,泗河向西可坐船至淮安洪泽,进入洪泽湖,泗河向东可坐船至阜宁进入盐城,位置比较偏僻。借不到东西的村民,于是从孩子生下起,就教育孩子要好借好还,诚实守信。当地人明白,一人不守信用,便会给一个家庭带来不好影响,有时还可能殃及一个村子。这个村家里缺东西向东跟大户人家借要行大礼(今天的大李村),向南借东西要先送点儿薄礼(今天的博里镇)以表诚意,西去则有一河之隔,要先向姓仇的人家请求放桥西行(今天的仇桥镇),北去,只有顺着河道坐船而行(今天的顺河镇)。这里混得好的,成才的日后已远走他乡。昔日借东西不还的那一户,之后在村民的鄙视中也带着全家趁着夜色悄悄地搬出村子。女孩子长大成人,漂亮的大多远嫁他乡,当然也有就地消化的。能够留下的,大多是为人厚道、性格豪爽的良民,还有一不做二不休的酒徒。因为这个村子前不着店,后不着街,很长时间一直是土匪聚集的地方。这里有句谚语:宁走十里荒,不走陈阳庄。
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府衙、朝廷无暇顾及,从而导致青墩这个地方消息闭塞,很长时间一直很穷。这里他们自家酿造的“土”酒平时也舍不得多喝,有道是:锡制酒壶把把弯,过节饮酒不能干。轻轻抿上一点点,留上几口盼过年。陈阳人喝的酒有两个途径,一个是自己拿着空瓶去打酒,另一个是自己酿酒。自己酿的酒与酒厂酿的酒是有区别的,陈阳人习惯上称这种自制的酒为米酒。它是无色的,看上去好像又有乳白色的光泽。
陈阳村的人口多,老百姓的地多,一般人家每口人平均也要种四亩以上的土地。种的水稻吃不了,后来有人就用糯米酿酒。糯米在从前的陈阳是极为珍稀的一种粮食,从这个角度来讲,能自己酿酒的人家一定有说得过去的实力。1989年,陈阳村发生了历史上罕见的一场大水,地方党委书记在这里抗洪,没有酒喝,该村村干部感觉不太好意思。好在陈阳有相当数量的农民,拥有优质的地下水,他们每年可在稻田里种少量的糯谷用来裹粽子酿米酒。
酿米酒的程序并不复杂,基本的流程是:淘净糯米——将米蒸熟——饭进缸——撒酒药——封闷——若干天后启盖——酒酿沉入缸底,清冽的米酒飘逸出袅袅的香气。其实,在封闷的过程中已有酒香从缸内一缕一缕地飘逸而出,整座房子都弥漫着令人微醉的糯米酒香。
70年代初,过年要买一瓶酒,还要拉关系,走后门,费好多周折。那时复兴镇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钢镚镚,往外掏,账要算,款要交。想吃肉,要肉票,想喝酒,先拿号。票和号,太重要,没票号,靠边瞧。而陈阳村因有传统的米酒作坊,那里的群众逢年过节没有菜吃,但都有酒喝。陈阳村自家酿的酒好喝,除了它的酿制工艺地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水质好。陈阳酒用的是地下水,有一句民谣是很能说明问题的,这句民谣是“汲取门前地下水,酿得米酒万户香”。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功夫十分到位的清华大学酿酒魏师傅在淮安是出了名的,每次他应邀到外地去酿酒,工艺流程完全是按照陈阳米酒来的,但酿出来的米酒就是不如陈阳酒好喝。师傅无奈地说,东去经里下河东城往阜宁,西去至洪泽湖,说我纵有回天之力也是酿不出陈阳米酒的味道来的,这都是因为没有好的地下水之故啊。
当年从青墩拿走了的器具就是今天的一种叫花好月圆杯,也有人说是九牛二虎杯,也有人说是心想事成杯。受酒杯的启发,现在谁家生了孩子,做父母的就要酿造几坛酒,用泥封口埋入地下,等孩子长大成亲时将酒取出大家共庆。这种风俗已延续多年。
陈阳人在酿酒上是明显落后于这个地区的其他地方的,但在喝酒及酒俗上却不甘落后。尤其是酒俗名目繁多,如小孩满月要吃“满月酒”;周岁要吃“周岁酒”;给人祝寿要吃“寿酒”;订亲要吃“订婚酒”;办婚事吃的是“喜酒”(男家办的是“筵席酒”,女家办的是“出门酒”,新婚夫妇首次回娘家要吃“回门酒”);造新房要吃“上梁酒”;杀猪要吃杀猪酒;人死了也是要吃酒的,吃的是“安葬酒”。其他还有说不全的酒如“开张酒”“分红酒”“接风酒”“饯行酒”“洗尘酒”等等。1992年,陈阳村率先在全市铺设了砂石马路,通车那天小村人邀请党委书记喝“通路酒”,没想到一桌人下来,竟喝了18瓶子白酒,最后还没够,又用自家酿的酒凑。实际上也不是一桌子人,也有做饭帮忙的,他们轮流着敬酒凑热闹,当然其中也有贪杯的。下午5点钟酒喝完后,这位党委书记在通车这天喝了一斤酒吃了一斤肉之后,还在村民的陪同下吃了一斤大米饭。
正由于陈阳有这么多的酒可喝,外地人就一致认为从陈阳出来的人都是善饮的。说从陈阳走出来的,妇孺老叟,编辑作家没有不会喝酒的,没料到也有滴酒不沾的。
刘伶纵酒放达。有一次,酒正喝在兴致处,有客人来访,刘伶光着身子就出来了,客人讥讽他不拘礼法。刘伶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你们为何入我裤裆中?”刘伶酒后狂荡,是一个实足的酒鬼。其实,喝酒喝出真味来十分惬意。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有人纵容我不妨试一次,喝醉的感觉真是好,好到飘飘欲仙,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陈阳人喝酒是不太在乎下酒菜的。我曾经听到这样一个典故,是真是假无从考证。说的是陈阳村的好酒者坐在家门前喝酒,不知怎么回事,原先下酒的豆芽菜变成了一根木螺丝,他也没有发觉,估计已是七分醉了,就喝一口酒,用木螺丝在酱油里蘸一蘸再放入嘴里吮一吮,如此反复,一碗酒喝完了,那木螺丝钉却还在的。这说明爱酒的人是不在乎下酒菜的好坏的。
陈阳人的下酒菜有花生米、梅豆角、豆腐干,还有大咸菜。不要多,一碟两碟就行。喝酒的器皿也不是当年追求的漂亮的酒杯,而是盛饭的瓷碗。喝酒的地点一般根据季节而定,如果是在夏天就会选择家门口,抬一张小方桌搁在门前的水井或石板地上,端一张小凳子一坐,桌上几样一上,倒上一碗老酒。傍晚,喝酒人总能从酒碗里动荡的酒中看到天上的云彩和晚霞。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陈阳村的经济条件开始好转了,酒的种类和品种也越来越多。有道是:茅台、汾酒、剑南春,洋河、汤沟、淮安醇,玉祁、双沟、今世缘,少饮延年又益身。夏季啤酒灌几升,喜庆宴席添干红。凉凉爽爽头脑清,九牛二虎(洪泽醉蟹酒)挺时兴。
陈阳村经济落后。一次,他们请乡民政陈助理喝酒。平时他们爱喝一种不贵的白酒,他们把这种酒叫大水。其实爱喝酒的人是无所谓酒的名称的。拎着酒瓶对女儿说给爹(爸)打一瓶大水去。女儿就拿着钱和瓶子到村头的小店去了。小姑娘到了小店,踮起脚隔着柜台对店主说给爹一斤水酒,店主也不言语,用酒吊从坛子里吊出一吊,再一吊,刚好是一斤。小姑娘接过瓶子往回走,走到半路忍不住要揭开瓶塞闻闻酒香。不想脚下被砖头块绊了一跤,这一跤刚好把酒瓶摔在地上。等小姑娘醒悟过来时,酒瓶里的酒已流进水沟里。小姑娘急得直哭,转念一想,大水不就是大河里的水吗?小村庄小河里的水同样也是水呀,再说老爸他们5个人已喝了6瓶,下午还要开拖拉机耙地,干脆拿酒瓶按了一瓶子清水。5个人6瓶下肚,下午还要办事,其他人也没介意,民政助理干脆拿瓶子一饮而尽,还痛痛快快为陈阳村盖了民政救济章。小村人佩服他的酒量,认为他做事爽快,称之为“陈大水”。一个人喝酒做事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做出了一种境界了!
陈阳人爱喝酒,应该有一家像样的酒厂的,哪怕是一家大一点儿的作坊也行。酒量、饭量、肉量都在一斤以上的镇党委书记急在心里,陈阳也提出要到外地招商引资。后来,外地大老板也来考察了,皆因小村人酒量太大,陪客喝得烂醉如泥,醉话连篇,加之陈阳村里人在青墩借东西不还,怕哪天小村人喝酒欠费赖账,加之镇党委书记提拔调动委以别的重任,陈阳村最终还是没有一个酒厂。
陈阳村村民家里都有一口烧饭的饭锅、吃饭用的方桌子,如果邻里吵架,就会说我气起来就把你家的饭锅给砸了。请客吃饭喝酒舅舅可不能得罪,气坏了,照样将摆上菜的桌子给掀了。陈阳村的水质好,加之有刘伶的酒故事,著名的《酒德颂》。我一直想陈阳如能办一家酿酒厂一定能打出自己的品牌,不需要用拖拉机从周边的酒厂运进来一坛一坛的老酒。都说水是酒之骨,酒之肉,酒之血。没有了好水也就酿不出好酒了。地下水非常好却没有酒厂总是说不出口的一件事情,而没有酒厂从文化的积淀来说似乎也单薄了一些。
陈阳村田多、人多、小姨子也多。以前我在这个村做过小学教师,这里的女子多勤劳善良,苗条俊俏,摇风摆柳,楚楚动人;男子多性格豪爽,待人实诚,很多女子倒让来青墩探究的男子娶走了。学校后檐的王大叔家经常在河塘里吃水洗菜。他的儿子还与我做过二年同事。他二女儿王爱香长得水灵、漂亮,秀丽可人,谈吐风雅,她虽看不惯这里村民贪酒、贪杯,尽管媒婆踏破门槛,最后还是留嫁本庄。她说本村的水最甜最香。没想到,当今,陈阳村的水也污染了。
酒凝聚了亲情,浓缩了礼义,成了小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认识一个开拖拉机的陈老大,身材中等,性情豪爽,整日与酒为伴,终日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在酒坛里浸着似的。他每餐都要喝酒,酒瓶随身吊着,酒在家里喝了,再带一瓶到田间与邻居喝。他在拖拉机上喝酒时的神态显得极为悠闲,一碗菜,一瓶酒,拖拉机开在河堤上,无论是雨天还是烈阳都不怕。他的世界是微醉的,充满了酒香气。
如今,陈阳村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富裕,于是酒也越喝越来劲。分手喝、欢聚喝、乔迁喝,红白之事喝,有的人甚至逢酒必喝。有道是:有酒有肉交朋友,无酒无肉两边走。大杯小盏醉糊涂,疯疯癫癫尽出丑。吵架打闹平常事,哭哭笑笑吐又呕。提着酒瓶开着手扶田间走,扑通掉进臭水沟,头破血流还在吼:再来一瓶不上头(酒)!……
生活在微醉的酒香里,也真是有趣!


酒的记忆或其他

◎丹麓听翁


丹麓听翁,本名王祥林,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飞天》《散文诗》《散文诗.校园文学》《星星.散文诗》《中国散文诗》《萌芽》《四川文学》《厦门文学》《华语诗刊》《检察日报》《北京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各类作品400多篇。


生活之于酒

多年后,我的生活时常出现一幕幕在乡间教书的情景,阳光跳着瓦蓝色的舞蹈,从头顶掠过;月光穿着睡衣光临我的床笫,撒娇似的落下各种缭绕的幻想。
上世纪80年代末,我背着行囊与年轻的光阴在乡间相遇,开始了我的教书生涯。那时乡下没电,晚上干完应干的教学,与就寝还有相当一段时间,看看书,侃侃山。有时小酌几杯,与同事在酒中直抒胸臆,但不敢多喝,我们严丝合缝的记着第二天的教学。
记得有个酒坊叫“一点醉”,我们常去哪儿打酒,“一点醉”出新酒了,带着泥土的酒香味浓艳般跑出,我循着酒香味,拿上塑料桶子去打酒,俨然一个乡间归客。一元六角一斤的包谷酒、一元八角的苦荞酒,从四面漏风的酒厂里冒出香气,一大桶一大桶的成列着,待着顾客。
十多元打上满满的一桶子酒,再在桶子里放几样中药。过几天,中药的颜色弥漫酒液,晚间时分,与几个同事品尝一下,顿感一种身体外的滋味涌上心头。
那时,外界还是一片生疏。周末加上没电,这双重身份的晚上,我们选择喝喝酒,敲打敲打**的周末。倘若是在炎热的夏季,我们一般选择操场作为消暑的最佳场所,我们围在操场上,夏天的山风总是那么吝啬,闷热的操场直到后半夜才有一丝风吹草动。为了解除闷热,也为了打发乡间教书之余的空闲时间,我们拿出事先泡好的简陋药酒,拿出几个大碗,盛得满满的,开始猜拳喝酒,喝到兴致处,不时冒出一半句诗句来,这样的情景持续到暑气散去。我们带着无限的憧憬回到卧室办公室厨房三者合一的房中进入梦乡。倘是冬天,我们伏在狭小的三合一的房间里度周末,那情景有种冬藏的意味,烤着炭火,在微微的烛光中,侃侃事业,也侃侃爱情的荤话,不成文的谈话往往被一口口酒中断。
周末的时光就这样打发了,平时是不敢喝酒的,我们都年少,正踌躇满志的干着事业,教育这种职业在当时还是淳朴的,没有被市侩气染过。教育之余、或者闲暇之余抿一口,觉得生活在生活中,生活在五谷杂粮中。
十六年光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历史,而充实空闲时间的酒液默默的挥霍了时间度数。时间的度数介于45度至60度之间,而那是的生活与我而言尚处于低度之中。

劳动与酒

我出生在农村,自小就知道劳动的艰辛。我的家乡蜷伏在一条深邃的大沟里,沟两边是高不见顶的山脉。在高山之上的平缓处开垦出一畦一畦的坡度为30度至60度的陡峭山地来,这就是为我们提供物质的源泉地。
我少不更事时,就极爱上山干活,那时不知道什么是疲乏,不知是小时不解农事还是懵懵不懂事的缘故。直到工作后,常常在周末回家干农活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我们大部分田地罗列在山腰或山顶上,到山腰走路也得个把小时,走到山顶得走两小时的山路,走到地里就得一整天的把太阳从早上背到快要落山之际。“山上看太阳,坝里搭灯笼”说的就是在山上看着和太阳刚离别,可是走回家时,天色早已漆黑。回到家中乏意上身,这时满上一杯酒,喝起来乏意似乎从浑身上一下子消失了,一种舒坦在身子里安家。
渐渐的,对酒的味觉有所感悟了,觉得那也是一种生活的格式。父老乡亲们生活在大山窝里,与山为伍,一年四季都在痴情的劳动着。农人们在繁重的劳动之后,喝上一口酒便稀释了生活的重负,感觉到生活瞬间有了嚼头,觉得依然活在劳动场面中。我时常被这种劳动场面所感染,也被劳动后的稀释疲乏的场面所感染。
我所盼望的周末,被一个个热烈的劳动场面占据。秋天是收获季节,搬玉米搬得手腕生疼,白天搬玉米,晚上撕玉米,撕开玉米皮留下长而牢固的几片当做把柄,串在屋檐下,秋季过后,家家户户屋檐下挂起黄灿灿的玉米串子,这是一种殷实的象征。忙得人忘记了人的身份,家家户户都拎上塑料桶子或者瓶子拿上几斤玉米去打酒。那时,4斤半玉米可以换1斤粗制的烧酒,或一元六角买一斤。烤酒作坊每每在农忙时节生意最好,我们村就3家烤酒的,在两千人的村子里,这种烤酒作坊不能供应农忙时节的酒液的供应,于是加班加点的酿酒,每个作坊里都摆上大桶子或者大缸,把酒贮存的满满的,等着上门打酒人。酿酒人凭着前来打酒的打酒量,就可推测出该家今年的收成好坏。
谁还会在平时或者闲月里奢侈到拿上玉米去换酒呢?谁还会更奢侈到拿上一元多钱凭空买酒呢?要不是农忙,要不是那么繁重的活路。酒,哪怕是处于最卑微的酒,农人也是不会问津的。
酒,是劳动的一种号子。农人们只有在虔诚的劳动之后才撕去酒的外衣,把酒的号子与劳动的号子交织在一起,虚化了生活。

父亲与酒

父亲是个乡村赤脚医生,我对赤脚的理解是,与公家无关却与农民密切相关的意思。父亲什么时候当上赤脚医生的,我并不知道。从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整天跑东家串西家,给大人小孩看病,也给牲畜家禽看病。
父亲看病,风雨兼程。人们常从感念的角度给父亲倒上一杯粗糙的农家浊酒,黏糊糊的一大碗盛放在父亲面前,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每每在这时,父亲总是喝上一口或者端起碗了做个样子,然后放下,算是喝过了。
乡人待客方式,纯白无遮拦。一碗水、一碗饭即可。没有大喊大叫的场面,更不会有过门和尾曲。在待客中摆上一碗浊酒,算是乡间最高规格的待客方式了。父亲常常被乡人推到贵客的位置,推到第一碗酒的敬酒线上。
在乡村,医生这活儿算是最受欢迎的了,也是最苦的活儿了。无论熟睡还是忙农活时,只要有人喊你看病,你都得立即去,容不得半点耽搁。不像有些节气里的活儿,等节气看天色行事。常在半夜里有人来叫父亲,也常在田里耕作时有人来喊父亲。父亲总是笑嘻嘻的去看病。病人好了,总来感谢父亲,药费自然少不了,但是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揣着一瓶酒算是谢意。
赤脚医生,这种不算固定的职业,还忙得不可开交,父亲常挤时间干农活,靠看病的那点收入是万万不能养家糊口的。在干完活之后,父亲总要美美实实的喝口酒。我常看见父亲喝酒时的满足和无奈。
那年夏天,我利用周末回家上山除草,中午时分了,我腰都直不起来了,本来有腰疾的父亲还在地里蜷伏着使劲的除草。我吆喝着吃干粮了,在我吃干粮的那段时间,父亲钻到灌木丛中砍柴火去了,我吃完了,发现父亲已经砍好了柴火。父亲中午没吃干粮又干起了活儿,我纳闷着,发现父亲手里捏着一个小瓶子,抿了一口,我顿时明白了,父亲干活的支柱就是靠那几十度度数的酒液来支持!下午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们收工后,父亲还要用单薄的身子把柴火捆绑在骡子身上,冒着大雨走两个小时才到家。被雨水数小数浇灌的父亲,回到家中,用一杯淡酒卸去了一切。
父亲对生活有种迷醉的感悟。酒,对父亲而言,是一种抵御受伤的屏障,这道屏障,对一个赤脚医生来说,风雨兼程未尝就不需要度数和烈度。

酒与祭祀

我对祭祀的活儿感兴趣,因为祭祀仪式让我想到和看到人们对天地的态度。乡间多祭祀,祭祖祭神祭山祭水的仪式真是不少。
祭祀的仪式上,酒是自然少不了的,而且酒是祭祀的重点,唱着祭祀词儿,一浪接一浪的祭祀声从遥不可及的世界来,一种浓浓的宗教意味占据了人们的内心,随着祭祀词儿的飞出,一点点的酒液洒出。酒洒向空中,抛出优美的线条,带着酒香在空中回旋,旋即落地,回到自己的故乡中。
酒,来自土地的孕育,是粮食的另一种存放形式。
乡间的除夕之夜,家家户户斟酒祭祀祖先,祖先虽是走远了,可是与自己的血液在某种时空里还暗合着,流着同一宗的血液。祖先灵位,那种虚以待之的位置置在哪里,一下子就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结局。酒,可以引导我们回到祖先的地盘中去,也可走向未来。
记得那年春节时,家乡办起了社火。耍龙灯、跑船灯、舞狮子之前要做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我老早就跑观看。祭祀活动在小学的操场上进行,整个操场围得水泄不通。
一场与天地的对话开始了。
穿戴红衣的祭祀者手持酒杯对天鞠躬,念念有词:天神地神酒神——
全副披挂的耍龙、跑船、舞狮队员应和:天神从东来,地神从南来,酒神从北来。
祭天神,祈求风调雨顺。
祭地神,祈求五谷丰登。
祭酒神,祈求天地通泰。
言毕。人均举起杯子对天地低头三次,撒酒三次。
锣鼓响起来了,龙船狮子社火队开拔了,巡回整个村子,还要绕过村东头的庙宇,与神参会之后才赋予神灵。
神,凌驾在天地之间,是一种图腾的标志,当人们用宗教的方式把它们编进了人类的序列,神也就是驻扎在心里。
行动上出游了,思想上也可以出游。影子,比影子外的天地还要大。
祭祀从生活中发酵,燃烧成一种光环,这种光环看不见摸不着,可人们对这种关怀格外关注,觉得那是存在身体之外的一种时刻与自己发生联系的光环。祭祀投去的是一种安慰,心灵里盘旋着一种绿色的营地。
乡亲们进山干活,这是普通了再不能普通的活儿,可是他们到了大山中,心灵深处跑出一种神,这种神就是对天地的敬畏,时刻感受到自己与神灵在一起,在心里祭祀山,对大山倾倒一点酒液算是与大山走到了一块,山也有神灵,人影像了山的神灵。这和人们邻水时要对水域倾倒一点酒,要求水域保佑自己平安是同出一辙的。
祭祀无处不在,酒充当了祭祀的外衣,酒无处不在的与祭祀黏在一起。


腊姑之夜

◎莫 独


莫独,哈尼族,1965年生于云南绿春。中国作协会员,红河州作协副主席。作品发于《诗刊》《民族文学》《大家》《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散文选刊》《散文百家》《山东文学》《时代文学》《诗潮》《滇池》《边疆文学》《中国诗人》《文艺报》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多次收入《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精选》《中国散文年选》《中国散文排行版》等多种年度选本。出版《守望村庄》《雕刻大地》《祖传的村庄》等14种。获全国第六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纪念中国散文诗90年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家(十佳)、“古贝春杯”河北省第二届散文大赛一等奖及《诗潮》《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人民文学》杂志征文奖等奖项40余种。


我觉得,今夜的腊姑之夜,是从篝火晚会结束后才开始的。
一个藏在大山深处,被梯田严密搂在怀抱的村庄,不知以前是否一次性接待过如此众多的外来的留宿者?从县外、县上、乡上几处来的人,约三四十位,影影绰绰集中在窄小幽暗的村委会小院里,听从村里干部的分配,两人一组,点到后跟随来认领的人,到人家里去住宿。
在场等待的人,多伴都是农村出生的身份。但可以肯定,许多人,早没在这种地地道道的农村住宿过了,何况是如此偏远的山寨。故而,对一部分人来说,这是个既有点稀奇兴奋,又有所疑虑担忧的夜晚。
夜,真正深入到内心,从此时开始,从走向午夜的十点时分开始。
艾吉叫过我,跟村干部说,把我们俩分在一个人家。然后对来领我们的一个村妇说,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等下我们自己会回去。我知道那是哄人家的。既不问人家名姓,也不打听人家的位置,夜半三更黑灯瞎火的,到时去敲哪家的门?刚才,在村小学的球场上,这位老兄围着篝火跳过乐作,到现在还余热未撒,黯淡的灯光明一块暗一块地打在他脸上,还看得出一脸的兴奋。结束晚会,从村小上回来村委会的路上,他就告诉我,等下别跑,到一个弟兄家里去坐坐。这“坐坐”,我知道指的是什么,自己先做好熬夜的心理准备,能回到指定的人家去住宿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已经不留任何后路,对那位独自匆匆离去的妇女,只说到时我们自己回来,就任其离去了。
四月的山寨,并不觉得冷。但感觉到空气里很潮湿,黑黑的夜,凉凉的,似有似无的雨丝,在气息里飘忽。腊姑村上面是蓊蓊郁郁的黄连山原始密林,其它几面是浩浩荡荡的梯田。住在腊姑村,就等于住在梯田间,住在林子下。吸进胸腔里的空气,水分很重。
这么一群陌生的男男女女的闯入,多多少少肯定给腊姑村带来了一些骚动。
但随着人群的散去,表面的骚动很快退去。幽暗、朦胧的灯光下,黑,再一次迅速地回到山寨,带回来那种少有的平静。小小的村庄,溶入到山野里,显得无比的空旷。
隐约的狗吠声,从河对面高坡上星火恍惚的村寨里幽幽地飘过来,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对面很远很高的山地上,有零散的一些村庄,白天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只能从一些微弱地跳动的星光,辨别出大概的方位。
那一瞬,思维还真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仿佛真是迎空降临一样,早上还在城市车水马龙的人海里穿行,现在却在被蛙声鼓荡的村庄里流连。
大约十一点钟,几个约好的兄弟离开村委会,摸黑赶赴说好的人家。顺着村路往上走,路上没有一丝灯光,黑灯瞎火的,又是陡坡,走的还是沟堤,路面湿淋淋的,每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村里一个弟兄打着一支电筒,直直的光柱忽前忽后不停地虚晃,想尽量照顾得周全,最后却弄得谁也照顾不到。我掏出手机打开,勾下腰,勉强看清了脚下的路。夜色里,水流从高处一倾而下,水声咕噜咕噜地叫得很欢快,声响很大,不亚于一条小河的歌声。
这个季节,**旱困绕的,何止是千村万寨。而此时在腊姑,我却一直被水声包围。
脚下的路,在水声里微微颤动着。村头上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黄连山,又一次被水流带进我的心里。
带我们到农户家的,是在乡上任职,这几天在腊姑指导村委会换届工作的一个老弟,多年不见的弟兄,这次意外地在此相遇了。
哥弟几个,被当作是尊贵的佳宾,被邀请到重要的席位上。
酒桌上,是已经不要再介绍我们的身份了的。今天来的是什么人,上面早就打过招呼了。都知道,这几个都是写文章的作家。我不清楚,作家在他们的心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但我知道,今晚,自己以作家的身份坐在这里,是毫无意义的。我直接地用哈尼话告诉大家,我是绿春县城多娘梁子阿倮那安村的,艾吉是红河石头寨哈批村的,钟相达是元阳逢春岭的。这一说,大家都知了些底,知道原来都是“隔壁”的同胞,哈尼话就像是火塘里被吹旺的火,一下子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村里有五位汉子陪我们。听介绍,除了书记,村委会干这干那的几个成员,好像都到场了。
这两天,每当用餐时间,只要一坐到饭桌边,我就得用这样那样的理由,说明自己不能喝酒的原由。今夜,我不说什么,任由主人家把酒满上。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的桌上,我的心,拒绝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今夜,我不说我不喝酒。但是,我却有了少有的表达的欲望。
我知道,在一座哈尼人家的火塘边,自己的心扉,已经被无声地打开。
相邻而坐的人,更深地交谈着,间或,给他人敬酒,或者接受他人的敬酒。
满满一桌人,酒来来**地互敬着。几个来回,有人的身子开始摇晃,舌头开始打滑。但情感没有动摇,端起酒杯的念头没有动摇,坚守酒桌的信念没有动摇。
劝吃劝喝中,主人家不时给大家搛菜。情感一直热情地在酒桌上跑动。
听不见时间跑动的声息。但估计时间又悄然跑出去很长的一截了。
在谈话的间隙,听得见门口的沟里,流水哗哗哗不停跑动的声音。
有了水,一个哈尼山寨,才会像一个哈尼山寨。有了水,一个山寨的日子,过得再怎么艰难,也不至于沦落到蓬头垢面。
火塘在一侧一直簌簌燃烧,一束束红红的火焰,像一颗颗亢奋的心。
假如退回到二三十年前,这样的村庄,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酒桌,这样的人儿,酒歌是肯定少不了的。一个人唱,酒香,歌醇,众人合声,其乐融融。如此,夜晚和时间,就被人们冷落、忽略,一切被歌声吞没。如果引出对唱的歌手,你来我往,互相唱合,那就更是没完没了了,直到鸡都懒得叫了,鱼肚白都开在东天,人们才会先先后后兴犹未尽地一一散去。
但今夜,这样的期盼没有发生。在座的,几乎全是比自己还小的后生,不知是没找到表达的契机,还是对自己民族那种传统的歌吟,已然感到力不从心,甚或陌生?
山寨把这个任务,又交给了晚餐时就献过歌,后来又在晚会上几番上台演唱的妇女们。抑或,这种形式可能已经成了时下边地村寨的一种待客方式?
村里的妇女主任,是一位长得很端庄的**,幽黑的眼眸,俊俏的脸庞,壮实、匀称的身材,典型的哈尼女性模样。晚餐时,她就带领着村里的一帮姊妹,逐桌给我们献歌。歌曲都是些祝福的,有自创的,也有借用汉语歌曲自己填词的。晚会上,也是这一差人,歌舞到底。我没想到,备餐的人家,又把这群姊妹留下了。从刚才上菜时我就发觉,连这一桌菜,也是晚会结束后她们来弄的。突然,我有点坐宁不安。我在她们的身上,看到哈尼妇女那种传统美德的同时,感觉到今晚一些强加在她们身上的辛劳。这么晚了,她们却一个个笑容可掬,精神饱满。也许,今天县内县外的人来到村里,她们从内心里当作是村里的大事、喜事,当作是大家的荣誉!而她们,却代表了村里的面子。
统一给大家敬酒献歌后,又给我们在座的外来的四个人,逐一重新献歌敬酒。
面对这样的情,应该是用吉祥的话语回应答谢的。但是我只能以默默的微笑来回报,然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样,深更半夜了还把酒桌摆开,在往昔的乡村生活经历里,经过的的确不少。但这早已是收进记忆里的故事,早就被后来接踵而至瞬息万变的时代生活所覆盖、尘封。今夜,腊姑,一个还在坚持与梯田为伍的村庄,一个还继续行走在稻子的生命节奏里的山寨,意外地为我重新开启了一次记忆的门扉,带我重新回到一份久违的温暖里。


酒意人生

◎孙 梅


孙梅,女。安徽砀山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宿州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国公益新闻**约记者,《大泽文学》执行主编。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学》《中华儿女》《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江淮晨刊》《安徽交通运输》《拂晓报》《淮安日报》等国内报刊和网络媒体上,获中国散文华表奖、第三届安徽散文奖等。著有散文集《倾听风儿的海》。


有一种液体,它晶莹剔透,看似无物;有一种液体,它入口或甘甜或辛辣,却于无言中诉说着人世的沧桑;有一种液体,它能解你相思,让你忘忧,也能让你一展雄风,激荡豪情,麻痹你的神经,让你本原尽现。这种神奇的液体它来自千百年来的积淀,它带着唐风宋雨,带着花的妩媚叶的清香。与你,与天下的男女每每重逢,它就是——酒。

酒之源

相传四、五千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当杜康揭开蒙在丰收粮食上的覆盖物时,赫然发现,粮食下面有一些白色的液体,初时以为是几日连绵大雨将粮食浸湿,后发现此液体粘稠,并且散发一股异样的香气。粮食下面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杜康取来一碗,用碗接少许,观此物晶莹透亮,入口中,慢慢品尝,顿时丹田如火烫,胸前如火烧,面目赤红。
入夜,他做的一梦,梦中一白发苍苍,面目红润,锦衣绸缎老翁,问杜康:“杜康,你知此饮品中缺少何物啊?”杜康答:”晚辈确实不知,细听前辈指点。”老翁告诉杜康,说此饮品缺少一种调料,是“人之精血”,杜康答:“简单,我将自己之血,放入其中便可。”老翁摇头说:“不是你自己之血,是三位男士之血,文人雅士、武人壮士、俗人憨士。”老翁又告诉杜康9日之后酉时,于村口之处取得方可入味。
杜康醒来,苦等九日,未见老者,便取了村中先生、将军、呆傻人之血,三种血混然入饮品。再饮,顿时感觉丹田、胸前、肢体上下贯通,混然有力。为了纪念此饮品的来历,杜康取名为九日苦等中的“九”,同时为了纪念三位人士,此“九”改为“酒”。这就是酒之来历。

红泥火炉慢煮酒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是在众多描写酒的诗词中我最喜欢的,喜欢的不光是它文字的优美,更是它所描绘的那种温暖的气氛和带着休闲的场景。还有隐藏其间浓浓的情意,看似漫不经心,却早已如酒般醇香四溢。
遥想当年的白居易,看着仆人将新酿成后刚刚滤去酒渣的酒摆在桌上,酒面泛起一层细小的绿色泡沫,显得格外清冽。一只小小的土炉子烧的正旺,在一旁映出通红的火光。晶莹清澈的美酒,在火红的炉光的映照下,浮动着细微的酒泡,暖烘烘的空气中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酒香,气氛是那样的温馨,环境是如此的宜人,真是酒未醉人人已醉了。
天色已近黄昏,暮色四溢。彼时森森的寒意阵阵向人袭来,自然免不了引起人们对酒的渴望。而且天色已晚,有闲可乘,除了围炉对酒,还有什么更适合于消度这欲雪的黄昏呢?眼见一场暮雪就要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这将下未下之际,如果能和好友小聚一番,背靠温暖的火炉,畅饮醇香的美酒,共度这良辰美景,岂不是难得的赏心乐事?白居易想到此令仆人展纸碾墨,提笔写下千古流传脍炙人口的邀请函,转身让仆人送去刘十九处。
想那相距不远的刘十九在接到白居易的诗之后,一定会立刻命驾前往。当刘十九冒着寒风来到,室内温热而舒适,白居易为刚到的好友,斟满一杯新酿的酒,于是,两位朋友围着火炉,举杯对饮起来。此时,室外有白雪纷纷扬扬自天上而来,红梅悄然立于园中,万籁俱寂,唯有室内却是那样温暖、明亮。生活在这一刹那间泛起了玫瑰色,发出了甜美和谐的旋律……这些,是诗自然留给人们的联想。由于既有所渲染,又简炼含蓄,所以不仅富有诱惑力,而且耐人寻味。它不是使人微醺的薄酒,而是醇醪,可以使人真正身心俱醉的。
酒和朋友在生活中似乎是结了缘的。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所谓“独酌无相亲”,说明有好酒还要加上知己,才能使生活更富有情味。杜甫的《对雪》有“无人竭浮蚁,有待至昏鸦”之句,为有酒无朋感慨系之。相比,白居易比他要幸福很多,想喝酒时一个便条便喊来相距很近的好酒对饮,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每每读此诗,令我读后仿佛饮了那杯“绿蚁新醅酒”般惬意,甚至有点微醉的感觉。更有白居易对朋友的那份质朴而真诚的感情更令我动容,不由对古人闲适的生活心生向往。

葡萄美酒醉光阴
若说白酒是铿锵霸气的男子,红酒便是温柔妩媚的女人。引白酒可以不拘于地点,菜品或者环境,而红酒却讲究那一份风雅。记忆中和红酒的一次相拥来自那个有些迷离的夜晚。
玫瑰色的夜不知不觉笼罩了整个城市,银色的宝马740无声的在城市中穿行,打开两层的车窗,夜风轻柔的扑面而来。
来到六星级酒店——威斯汀位于一楼的主餐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餐厅上方两排整齐的分块方形水晶吊灯,水晶吊灯的光很柔和,一颗颗水晶在光源的照射下散发出大范围的光芒,而后又在各自的镜面上折反映射,璀璨的晶体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带入一个迷幻的世界。这儿的布局和建筑风格极具中国元素,古典的枣红色木制屏风将庞大的餐厅分隔开来,屏风的高度几近屋顶,整块的红木被雕刻成镂空的各种形状的空格,其中放置考究的中国各色仿古花瓶。
餐厅里年轻的训练有素的侍者,引领我们来到一处有着巨型圆顶水晶吊灯的餐桌下,在硕大的郁金香型透明玻璃杯里倒上红酒,仔细的观察倒在杯中约有四分之一的红酒,酒体呈暗红色外围酒边戴褐黄色,轻轻的转动杯体看着深红色液体慢慢的滑落。
红酒是酒中的精魂,飘渺于生命的内在,又令心灵交融;她是有生命的,来自于天地恩赐,日月光泽;她幌如披着柔幔的处女,娇憨清新,浓淡相宜。
品鉴红酒,要用心灵,酒不在贵,而在适宜;饮不在多,而在品鉴。轻轻的端起,贴近它深深的呼吸,一种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小允一口先是白酒的辛辣感,接着开始感觉到葡萄的香甜和木质的清香,最后是唇齿间溢满的醇香。
对着柔和的灯光仔细观察它:酒体灵透醇和,酒色呈宝石光泽,酒韵迷人,酒香馨悠,令人心神摇曳,让唇齿流芳。
当每次在不同的场合,我端起精致小巧的玻璃酒杯,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观杯中液体晶莹剔透恰是水晶般得光芒,小允先是入口的辛辣,及至喉间如火蛇下腹,此刻唇齿间有香甜的感觉**着味蕾,不由的轻启朱唇赞一声:“好酒”。全桌人声沸腾,气氛热闹而真挚,不由感叹酒真是增进感情的良帖。
时间是美酒钟情的恋人,在时间的怀抱里,假以时日,褪去满身的青涩和毛躁,俞久呈现于世人的俞是令人心醉神迷的醇香。当流逝的时间化作唇齿间完美平衡的味与香,如美妙的音乐在心底唱响,升华的又岂止是肉体的愉悦和欢畅。时间煮酒,就像一段爱情,在时光里渐渐稳固而不可分离。又像人的一生,从初时的不谙世事,年少轻狂,总喜轰轰烈烈,乃至决绝。随着时光的潜移默化,渐渐成熟而持重,如那酒绵淳而劲道,这才是上好的酒。

玉祁美酒遥相思

当江南的烟雨又起,迷离了那一段相遇。油纸伞,悠长的雨巷,青石板上起伏的足音,还有那一壶温热的玉祁黄酒,四散的酒香迷醉了相守的人。而如今的我只能在北方的深秋里,怀念那一段相遇,怀念和酒有关的那个人,怀念那段远逝去的情意。
七百多年之前的南宋,风雨飘摇,玉祁酒业的前身玉祁槽坊村设的官府酒坊就出现在那个年代,当古老的《咸淳·毗陵志》在年轻的我们手中传阅,惊讶之情无可言表。都当是江南的好山好水赋予玉祁酒业酿成世间难有的好酒,不想历史的积淀却是酒中最真最醇的底色。
如今的玉祁酒业早就取得很多成绩,被冠以中华老字号,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无锡名优土特产,无锡市科普教育基地,江南大学校外实习基地……不可一一遍数。而那个领军人玉祁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姚永海,是一位真正的匠人,他是发酵工程专业毕业的高级酿酒师,同时亦是玉祁“双套酒”酿造技艺第六代传人。想起一段话:不是每一段故事都可以称之为传奇,不是所有的过往都可以载入史册,更不是每一种酒都可以称之为好酒传承于历史,只有得天时地利,和酿制者的拳拳匠心与睿智,传承历史并升华了历史,尽收年华之美不随意流逝,方可在酒杯中镌刻出属于自己的醇美印记。
当年的玉祁,因其为芙蓉湖中高地,如湖中之玉,因而得名,而今的玉祁因酒而名冠全国。多想再牵你的手一起走在微风斜阳的玉祁老街,身旁是数不清的酒坊茶肆沿街接壤,让我们的足音敲响千年的寂寞,让我的欢声笑语沾满酒香。再温一壶玉祁酒业的当家花旦“双套黄酒”吧,或者干脆来一坛青瓷金盖的“龙头酒”一醉方休。
我在皖北的深秋里,因酒,因玉祁美酒,勾起一段相思,那相思缠缠绵绵带着酒香,让人回味无穷。
其实,品鉴美酒何尝不是在品味人生,在物换星移的岁月中,尽收芳华,愈藏愈香。而繁华尘世亦如一酒窖,勾兑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承载了岁月的喜乐哀怒。日复一日,年如一年。愿,人生略带酒意,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微醺,便是最好。

发表于 2017-12-8 10: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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