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修的小路 文/杨光 我的单位是一座独栋三层楼,在楼的南面有一块封闭的空地,被围墙围着,空地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这在寸土寸金的省会城市、尤其是相对市区中心地带,无疑是弥足珍贵。 地的东面有五、六棵落叶松,如菜盘子一样粗细,长的很高很直。顺着小楼墙体的走势,种着一排十几颗有七、八米高的多年生果树,什么123小苹果、鹅黄李子、花海棠等,着实为小园的生态环境增添了几分婀娜靓丽的姿色。 早些年,这些空地里有很多的建筑垃圾与塑料袋,总也收拾不净,一片废墟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清理劳作的繁重和劳累,总让人望而止步或浅尝亦止,尽管当时有些老同志勤于耕作,每年开春号召部门人员集体劳作几次,捡捡石头,翻翻地,使小院有了些许的田园模样。后来有人在东边种了几颗葡萄,有人在北门栽几颗樱桃,不知谁又弄了几颗草莓移栽到了西面,后来串根联成了一大片,到了丰收的秋天,七彩芳香的各种果实,以及空地上种植小菜的几块绿池,常常会引来了几十只大喜鹊蜂拥而至,吃大餐,跳群舞,叽叽喳喳的聊个没完。 大家一有空都愿意在园子边的空地上站一站,在暖暖的太阳下面,呼吸着透着植被芳香的新鲜空气,看着满园春色,彼此开开玩笑,缓解一下工作压力,放松一下疲惫的身躯,心情就像旭日阳光一样,很暖、很暖。 但那些挥之不去的建筑垃圾和一人多高的凄凄杂草,总是让人无法开阔眼值,总是让人无法舒展眉头,成了大家心中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大家要到园中深处去尝试采摘或漫步赏园,就颇感不方便: 要是有一条像样的路该多好啊,虽然不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来了雅兴随时都可转转,哪怕风霜雨雪天,因为有路啊。 时间荏苒,老同志陆续退休了,年轻人不愿意打点,任由葡萄藤的肆意攀爬,任由野草疯狂蔓延,自由的小园就这样荒废了两年。直到我父亲退休,他试探着问我,你单位小园荒废可惜了,可不可以让他来拾掇一下?我想老爹闲来无事,就当锻炼身体了,也无大碍。还好,我们泵站的领导钟站长也十分赞赏和支持。就这样,我爸爸就变成了小园的“园长”,忙得季节几乎每天都来侍弄,又是种菜又是栽花,严俨把自己当成了日出而作日落儿息的农民,使小园生机盎然。 不同以往的是,我的父亲没有满足现状,他提出了一个一时让我无法理解的想法:想修一条景观园林里的小路,希望我帮他找找地砖。 当他把这个想法跟我说时,我很纳闷,都这么大年龄了,适当锻炼一下就行了,何必干那么重的活,累出毛病咋办。于是当即回绝:“种种地,看看果就可以了,不用那么上心,修路得多费事,光那些建筑垃圾就够弄得,再说我上哪儿给你去找砖?” 面对我的回绝,老爸不甘心,每天只要见面就絮叨:我会慢慢的干,不会累坏的。再说,老祖宗早就说明白了:人没有累死的,只有病死的。我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执着的老爸不厌其烦,时常跟我提、反复提,而我又立场坚定的一次又一次回绝,有时候还带着各种不满:“我上哪里找砖去,单位的土建工程都是按程序进料的,哪有多余的!再说,您修路得用多少砖?没那么容易弄,有块小地种着玩就不错了?还要什么砖?” 没砖铺路,老爸的路当然是修不成了。但他从建筑垃圾里翻出一些破砖乱石,随意铺了一段可垫脚的小道,大家也只是偶然踩踏而已。 又过了一年,去年清明节期间,老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在你们单位大院看到了一批修路换下来的砖,你帮忙问问,能不能要一些过来?”这次我没有回绝,因为老爸跟我要了一年的砖,这次有砖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我按照老爸指定的地点一看,还真有,在铺完新砖的小广场一边摆放着十几堆的旧砖头,这对与铺我们的小路来说是没问题的。可我一直认为这剩下的砖单位也会用到别处,哪能给你铺路?可是一想到老爸这一关,不问肯定是过不了的,折中吧。于是,我厚着脸皮问了一下管后勤的有关部门:这砖能不能给一点铺路?不多,有2堆就够。没想到,有关部门的同事得知我的用意,不仅同意给砖,还借我一辆手推平板大车。 也许,我怕影响形象,竟像做贼一样,迅速的装车、拉货、卸车,3个来回拉了200块左右的旧砖,方方正正的摞在小园的一角,满以为能老爸交差了,可是我错了。当老爸看着这些砖以后,来了个先肯定后要求: “还是大儿子能干,不过这点砖能干啥?砖怕上墙,一铺就没了,再拉点。” 可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开口了,只好回绝了老爸: “这都是单位的砖,人家还有用呢,就这些了,再多不行了。” 可老爸很顽固: “你跟后勤处说说,再要些砖,这些不够。再说,你这也是公用,也是需要绿化的一部分嘛!” 我不为所动: “哪有那么简单,就这些,有多少铺多少吧。” 无奈的爸爸摇摇头,将就用这些砖,在小园东部、向着落叶松的方向铺了一段笔直的有6米多长的小路,这应该是整个小园环路的五分之一吧。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这段路,大家时不时的就愿意去走一走,可能是方便的缘故吧。 当我沿着这段小路走到松树下边,驻足,观望,心中收获的一番景色常常让我很知足。 路,虽然很短,但老爸仍然很高兴,见到我还炫耀着:“怎么样?验收合格吗?你们同事看到了么?要是有砖我就修一圈路。” 老爸边说,边指手画脚的计划着路的未来走势: “这边绕开松树,那边做个弧形,做个大圈,你们就可以放开走了。” 看着老爸的谈路即兴的劲,我真的有些懊悔:要是再多拉一些砖就好了,小路再往前延伸一下,交上圈,不就完美了吗?现在这断头路,还真是让人遗憾! 瞬间,我如同过电一样,被自己的想法触动了一下:“不是说应付一下老爸的吗?怎么自己也想着修路了?可别再找麻烦了,到此为止吧。”正是那一年7月,我看见剩余的砖被几个工人开着一个蓝色半截车拉走了,却把后悔留下了,整个下半年,每当我走到半截小路的尽头总想着一个事: 啥时候还能有砖呢?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春草绿,老爸又开工了。他压根没有放弃他的铺路的想法和计划,从田间地头挖来一些半拉咔叽甚至粘满水泥的旧红砖,接着半截小路继续铺。但小路的档次明显下降了,而且很不和谐:前一段是人行步道的正宗红砖,后一段是建筑拆除下来的残砖,很不协调。更让我不能忍耐的,是老爸一如既往的唠叨: “缺砖啊,这么大单位,找找啊。” 这一次不光跟我说,还时不时的问我的同事哪里有砖,一时,这砖,成了他的“情人”一般,念念不忘。 我被逼无奈,跟同事半玩笑半苦恼的说: “这砖头是我上辈子欠老爸的吧,要不他咋总管我要,到底欠多少啊?还不完了?” 没办法,我求着同事苏哥陪我在院里转转,果然发现了一小堆砖,居然有些小兴奋,赶快回去取手推车,和苏哥装车拉走,生怕被别人拿走了。卸车时,钟站长带头、站里唯一的女工程师范姐也都帮着搬运,劳动场面很热烈感人。爸爸看着拉来的砖果然高兴的像个孩子,居然把之前用旧红砖铺的那段小路拆掉重铺,效果还真挺好,连我们同事都说这是人在打扮路在修,真比以前好看多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也议论着小路的问题,积极表达自己的看法,看来他们也有意把小路铺完——可是砖,没有砖!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又过了几日,中午接到爸爸的电话: “大儿子,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猜猜?”爸爸的语气带着兴奋,好像是小孩子考了满分让家长猜成绩。我当然没有猜出来,不过结果确让我大吃一惊。老爸居然在我单位一个实验室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墙旮旯里发现了大量的砖!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砖就是去年被工人搬走的那些。我问老爸:“这么隐蔽的砖你是怎么找到的?”老爸的一句话让我有些惭愧:“我就不信这么大单位没有砖,我就开车在院里转,这是转来的,你赶快给我联系一下,多要一些。” 老爸就是这样执着。也正是这种执着让他一步一步实现他铺路的想法。 剩下的问题就由我来解决了:问清这些砖是否可以使用,联系皮卡车,找同事帮忙装车,卸车……热火朝天的劳作没有给大家带来厌倦,反而增加了一些交流与快乐!原来我以为都会难办的各个环节居然非常顺利的解决了:后勤处说这些砖是不用的,拿去铺路给公家绿化没有问题,用多少都行;部门领导及同事主动请缨去做搬砖苦力,这样忙活了3天,老爸铺路的砖真的够用了。 老爸的修路工程又启动了。这一回不同以往,每一个看到他修路的人都会给一些建议,包括因病始终只陪老爸多出建言而无力相助的老妈:这边应该有点弧形,那边应该隆起做个小桥,小桥下还应该有走水的管子……。老爸也是很有兴致的听取大家的意见,期间还返工几次。用他的话说:边设计边施工边返工边修改嘛。这如同改文章,越改越好啊。只是老爸一个人掘腰挖腚的铺路,该挨多少累啊! 看着小路一会儿左走,一会儿右拐,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点一点的延展,直至把小园抱在怀里,我们的心里就像小园那满树的樱桃花,欢喜满枝头。看到小路竣工的那一刻,对老爸的执着无不肃然起敬。要不是他的坚持,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而身为作家的他,也竟然难掩其乐,以诗明怀: 蜿蜒小路园中来,唯有幽静不知衰。 适时风景乾坤梦,鸟飞风起有诗怀。 路修好了,我对修路的态度也有了360度的大转弯: 真的难以想象,老爸的一个执着的想法竟把大家都调动起来了。要是在三年前,我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一条路在小园中出现。 也许坚持、执着就是那铺路的砖吧。 那老爸就是那铺路的砖吧—— 因为小路竣工后,他提议给小路起个名字,刻在一个树根上,立在小路的起点,除了纪念,更多的是提醒和鼓励我们这些人到中年的知识分子: 多注重自己的身心健康,更好地服务和报效于伟大的祖国。这就是: 泵站——健康小路。 作于2019年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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