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藏在小巷深处的北京

东方远见

藏在小巷深处的北京郭伟


（第五届冰心散文奖获奖作品）

      我从十岁至今已经无数次地走进北京。北京在我的心中绝对是“神圣”的，在全世界所有的华人心中，北京都是至高无尚的。
      初夏季节，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又一次走进了北京。会议报到地点是北京丰台区“西局”某宾馆。
      接到通知书后看到“西局”这个称呼，我就感到很有意思，“西局”是一地名？是一胡同？到北京丰台区后一问，才知“西局”还真是地名。入驻宾馆后发现旁边紧挨着一条巷道，让我触摸到了这座城的根。当我傍晚时分走进这个巷道内时，看到了藏在巷道内的北京，从一走进巷道口在我的眼前就呈现出北京老百姓最真实不易看到的生活。
      北京的大小胡同星罗棋布，是最有市井气息的地方。套句老话：“有名胡同三千六，无名胡同赛牛毛。”每条胡同都承载了很多北京的回忆，这些胡同见证了历史的衍变，同时也见证了岁月的磨洗。
      沿着巷道，一排排，一溜溜，展现在我眼中的是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铺面，有菜铺、电话吧、小酒吧、日用杂货铺，琳琅满目，让我目不暇接。蒸馍的、卖肉的、唱歌的、吃饭的、烤肉串的、卖糖人的、说书的，简直是一个色彩缤纷市井天堂。
      夏日的北京让我感到了热气腾腾，巷道边上的店铺旁蹲着一位光着膀子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大汗淋漓地吃着饭，旁边立着位面目清秀、小巧玲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在那男子的背上扇着风。
      忽然一小孩从店铺里面跑了出来，一不小心差点跌倒，那女人踩着一双拖鞋，急跑了过去拎起小孩的衣领就叨叨起来：让你在家写作业你就是不听，看看差点跌倒，摔坏了咋办？那男子将端着的大海碗朝门口的台阶上一放，过去揪着孩子的耳朵就走进了店内。

       小巷内沿街的店铺内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地生意兴隆，不时看到光着膀子的男子在小巷里穿行，间或有穿着超短裙的美女手里夹着烟卷，踩着塑料凉拖鞋行走着。
       巷内的店铺真是应有尽有，从巷道旁，摩天大楼上投下来的五彩的霓虹灯的映照下使巷道迷蒙中充满着生机。一群一群的青年男女坐在小饭馆门口、围坐在餐桌旁汗流浃背地吃着火锅，猜拳声、说笑声、摩托车的轰鸣声，组成了一曲无名的交响乐，在巷道内演奏。
      往前走去眼前是一个瓜果摊，一辆三轮车上架着一大木板，木板上堆放着葡萄、西瓜、哈密瓜，几个美女围着卖水果的老板在讨价还价，回头又看到一家洗澡店，门口立着一个简单木板，木板上写着洗澡的价钱，有年轻女人拎着洗澡用具走了进去。
       从巷道内不时看到一个又一个黑黑的小巷伸了出去。我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巷道旁边的一个更小的小巷，小巷内没有灯光，走了进去就看到小巷内一家又一家的平房小院，透过院内刻意射出的灯光，院子内的绳子挂着裙子、裤子、三角内裤、小孩的衣服等，从平房内隐隐约约听到电视机里男、女主人公的对白。
       小巷黑黑的，越走越长、越走越深，间或又伸出一个更小的小巷道，如同蜘蛛网一样地密布在周围。   
        黑暗处蹲着一男一女，看到我走了过来赶紧站了起来。透过不是很亮的灯光，仔细看才看清楚这一男一女蹲在小巷顶头拐弯处的一个木椅子旁边在吃饭。菜是黄瓜丝，饭是馍馍、用大米熬的粥，我问他俩：你们怎么在小巷里吃饭？这饭怎么这样简单？四十左右的女子听我问后说：房子很小里面很热，没有吃饭的地方，所以在巷道内吃。
      我问你们住的房子我能看看吗？女子用手指着她身后小巷旁的一间平房。我走了过去，推开房门看到房子最多也就有六、七个平米，房内只摆着一张床，除此以外根本没有空间放别的东西。
       小屋门旁有一小窗户用木板钉死，上面钉着钉子，钉子上挂着几件衣服，进到这间小平房内似乎有窒息的感觉，马上转身退了出来。我问那对夫妻这么小的房子，是租的吗？每月房租是多少？
       那女子听见我问话后对我说：这房子只有六平方米，月租金二百六十元。我们是从河南农村来的，在这里的工作主要是捡废品，没办法，挣点钱供孩子上学交学费呢。
       告别这对夫妻后，我继续沿着小巷深处走去。那小巷内连着无数个小巷，随便沿着一个巷道走去，越走越深，越走越深，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
     小巷内那一院院平房映入我的眼中，从那一间间简陋的平房内透出的光线，及房间内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我感到一丝暖意，令人浮想联翩。
      住在平房内的人们此时在干什么？是在吃饭？在看电视？在看书？在听音乐？我感到小巷不再黑暗。
      胡同是北京的根，充满了浓浓的老北京味道。这蜘蛛般的小巷以及居住和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不就是一幅幅活灵活现的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吗？
      抬头望去，小巷附近森林般地耸立着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从那漂亮气派的大楼窗口内，透出的灯光和这个小巷平房院内透出的灯光整合在了一起，真不知哪一缕光线是从平房院内射出的，哪一缕光线是从高楼大厦上泻出的？
      北京有现代化的建筑艺术，更有叫不上名字的数不清的胡同和小巷，想要认识北京首先就要从这些市井烟火里的胡同开始。
       就在我离开北京“西局”前往车站等车时的闲暇时刻，和一位公交车站的女协管员闲聊时，她对我说：在北京像“西局”附近这样的小巷怕是不多了，再过二年最多三年它们就会从北京消失，取代它的是漂亮的现代化的艺术建筑。
     “西局”附近的小巷和生活在小巷内的人们将会成为历史，这些小巷将会永远地从北京消失。
      我似乎感到这一时刻的脚步正悄悄地，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


        郭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天津文学》《飞天》《滇池》《散文百家》等报刊，多次入选中国散文排行榜。曾获冰心散文奖、黄河文学奖等奖项二十多项。

江山

读后印象深刻！好文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