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双江口 彭 慈

杨培德

记忆中的双江口

彭  慈

      一九五六年我离开家乡宁乡双江口，至今六十余年了。虽然其间偶尔回乡，但记忆中的，依然是童年少年时生活其中的家乡。

     清晰的印象中，家乡是那样美丽多姿。粗略地一想，那春天里遍地红花绿叶的草籽，一望无边金黄的油菜花；夏天田野的一片绿波，晴空中的蓝天白云；秋天的桔红橙黄，果实累累；冬天的白雪飘飘，银装素裹，何等令人陶醉，思绪翩翩。细细地思量，更有韵味，清清的沩河水静静地流淌，乌舡船在河中往往来来；河边柳树成行，青草遍地，成群的牛羊在滩上吃草；看牛的孩子围着一堆，悠闲地聊天；丁三庙附近的筒车，日夜不停地转动，唱动听的歌......

      双江口镇上热闹非常，南货店、百货店、杂货店都颇具规模。街道的一边是靠近沩河的吊脚楼，通街的麻石路；镇中心禾堂街上，炸油条油坨的、卖米粑粑的、卖白糖饺子的摊位多多，叫卖声此起彼伏；推销小商品的商贩，玩点小魔术，吸引了一大堆人；游戏机旁，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声，时有中了奖的人，捧着糖果香烟等奖品，满面红光地从人堆中挤出来；镇西头的二圣庙广场经常有活动，戏台上，或演古装戏，或演文明戏，或集会讲演，好不热闹。记得有一回，姐姐指着台上振振有词而又镇定自若讲演的孩子对我说：“弟弟你看，他只比你大几岁，就好不怕场合！”这孩子叫胡一寿，后来在长沙见过他，人确实很聪明，会读书，但一生命运坎坷。

     双江口是丘陵地带中的一块较平坦之地，靠近沩河的几十里，连小山包也很少，田里全种水稻，是有名的富庶之乡。灌溉着千万亩良田的，是沩河水和大大小小的池塘港汊湖泊。我们家门前，就有一个湖，叫泉湖，那水清得连湖底的水草，石头，沙堆都清晰可见，湖中长着野生的荷、菱、睡莲......，湖边生长着野茭瓜，苍蒲，艾叶，芹菜，碧绿碧绿的，湖边一座座牛车盘，周边高高的杨柳树上，鸟儿们都建了窝。湖中鱼虾特多，几乎每隔几丈远，就能看到一条母柴鱼领着成百上千的小柴鱼，在悠然地游玩觅食。记得有个姓刘的疯裁缝，用竹竿和钳弯的铁钉做成长钓，以青蛙为饵，常常能看到他钓到大柴鱼，我们用撮箕在岸边的水草中一撮，便能撮到几十条小虾米，在撮箕中蹦跳。

      双江口的乡村民居很有特色。一幢幢大屋，青砖青瓦，明清建筑多，有的有几进深，有的是瓦房与茅屋的组合，数起来，有几十栋之多。双槽门，蔡家屋场，麻屋里，胡家老屋，赖家屋场，燕子湾，桥档上，滚坝等等。这些大屋有个共同的特点，它的外围防护设施，一概没有围墙，而是以港汊、池塘、山沟环绕而成的自然屏障，这当然体现了这一代人的智慧和艺术风格，美妙而且安全！不熟悉的外来人，往往望着大屋，却山环水绕进不去，而沿着山沟水塘，整个屋场周围是浓密的竹林树木。屋场里面有菜地花圃甚或稻田，树林中多为各种乔木，有的大树要几个人合抱，一年四季枝繁叶茂。记得牛车井有棵大桂树，八月飘香，好远都能闻到，树靠近大路，常常有行人停下来在树下休憩，它又高又大，后来几十年中，我没有在其它地方见到过那样的大桂树了。

     很有趣的是，在环绕这些屋场的山沟里，树兜盘根错节露在水面上。我们能看到，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大大小小的乌龟脚鱼，在树根上或栖息，或爬行，享受着安谧，一有动静，它们就钻到缝隙中去了，想要捉到它们很难，孩子们看了只能干着急。

     在双江口，有一幢大屋，几十年来，在我的脑海中是那样明晰，美丽，亲切，她就是我的母校，双江口高小的所在地——胡家新屋。在浓密的翠竹环绕之中，青色瓦，素色墙，环境幽静典雅。地面一色青砖，丹墀里有芭蕉，绿得耀眼。这所学校，是当时双江口方圆几十里的最高学府，教师多为当地饱学之士。学生有的翻山越岭过河渡水，步行几十里读跑学。啊，我的那些在教坛辛勤耘耕的老师和勤学苦读的同学，而今，你们还健在否？老来对童年少年的回味，就像筛子把不愉快的都筛走了，只留下美好的，尽管当年有很多苦涩！

     忘不了小时和玩伴一道，到张目湖去采摘野菱角，到长坟坪去捡地木耳，到天士公去址萝卜菜，到泉湖去放夜钓，到箭楼村去扒柴，到田沟里去捉鱼......；更忘不了故乡的夏夜，那么宁静安谧，我们把竹铺、门板架在禾堂上或草基台，扯一把藿辣草和稻草混合着点燃，很快就熏走了蚊虫。卧看满天星斗，指认牵牛北斗，看银河流淌，看流星闪过，常常就这样进入梦乡，几回看到月蚀，村里的孩子们大叫：“天狗食月呀，天狗食月呀！”传说要不断地叫喊，月亮才能不被天狗吃掉，恢复完美。

     故乡常有戏看，锣鼓一响，孩子们心里就激动起来，四面八方，村村都去看热闹。记得双江口镇就有一个业余戏班子，常有演出，水平不错，有个美女演老生还蛮有名气。至于过年时的鞭炮声，端午沩河赛龙舟的吆喝声，至今还常常在耳边缭绕。啊，久违了，我童年少年时的故乡。而今，有谁还能和我一样，记得你农耕时代那美丽的容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