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边有海 杨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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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边有海

杨培德

中国作协在著名的旅游避暑胜地北戴河，组织一些作家去度假疗养，省作协创联部顺富主任通知我时，我十分惊奇和兴奋，感觉像天上掉下了林妹妹：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啊，那么多人，一下子竟然想到了我----一个即将退休的人，一个在机关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人！除了在心底感谢作协，那种火热的温暖和细致的关爱，更多的是想到自己悟上文学这条路的正确。因为这次去北戴河与作家闲聊、尤其是与已退休的延边作家广义先生的闲聊，其中感悟最深的一句话就是：

我亏得走上了文学写作这条路，否则退休以后，真要无事可作了。再说，现在切实感受到了“文学是可以永恒的”这条真理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因为有文章在，有书在，文章千古啊……

我也庆幸自己的选择，让我有了同样一个理由：退休后有事做，而且可以尽情尽兴，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辈子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让自己自由驰骋的天地了！并且永远可以不用担心官场的诸多禁忌对自己的束缚和障碍。“无官一身轻”的体验即将来临的万般轻松，让我把文人的迂腐推上了高潮，在自我感觉的良好心态中，还莫忘了展示自己一回：

曾经有一位领导在接到我给他的作品时，他感情庄重的拍着他坐的紫檀色的老板椅说：培德啊，我这把椅子谁都能坐，它永远是别人的，可唯独你的书，别人谁也写不了，而且永远是属于你自己的……

这话我信。因为我相信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他说的是心里的话，绝无官话之嫌，也没有虚伪的溢美之厌，因为那没有必要。

这话无论从哪方面理解，我都是基本上认同的。人间事，永无止境；官场事，永无头绪。唯独属于自己的事，可以有头有尾的做，可以完完整整的做，可以自自由由的做，虽然不一定完美，但是很愉快，很开心，很有情调，就是难得的舒服。辽宁作家志敏先生在相见会上作自我介绍时说：大家此次有什么作品，欢迎在我们的报刊上发表。一句话，我在轻松中有了压力：如此机会，怎么也应写点东西，对自己，对文友也是个交代。于是有了此文。

这次疗养的作家虽说只有20多人，但让带随行家属一人，使得大家都非常轻松，大有解甲归田般的快乐和休闲。每天吃饭时团团围坐，有三、四桌之多，我的6岁小孙女也席在其间，“真乃作家之家”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也就难怪我在留言簿上大笔一挥，将这句话写了上去，留下了心中真切的感受。

家的感觉就在于随便，随和，随意，随兴。想起妻子有一次突然领来一位女同学到家，恰逢这天早起出去办事，屋里没有来得及清扫，沙发上、地板上一片小孙女的“战果”，狼籍的很。妻子一个劲的解释，可这位同学却笑呵呵的说到：这样好，这样好，这就是家嘛，家是什么，家就是随随便便阿，就是越随便越好啊！我家也这样……

一句话，让我倍感亲切和温馨，对于家的注释，这是我听到的最舒服、最惬意，也是最满足的一次。

这里每天的活动几乎都彰显了这一点——晨起或在教练的指导下打打简易的太极拳，或在院落一角的健身场地搞搞晨练；早餐后大家一起乘车，去附近一些景观转转，倘祥于清亮的山水之间；中午一觉醒来，有几人相约，穿上泳装，披一浴巾，趿拉着从当地市场买来的塑料“大头鞋”，一步三晃的走进与大海近在咫尺的林阴小巷，然后一头扎进海里；晚饭后，出客房迈进喏大洁净被瀑布（人工的）流水滋润和被绿地覆盖一侧的院落，尤其是凑上四个人，围坐在远看一棵、近观双株的有三、四层楼高的枝叶茂密核桃树下，于白色欧式的铸铁桌椅上掀起娱乐的新潮，大有人在画中妙无言的仙人境界！更令人着迷的，是树下被果实累累压弯的一、二个枝头，匍匐在地面上，如同孩子与母亲在接吻，一种充实，质朴的感觉会刹时盈满心头，温馨与甜蜜，横竖就是实在美。

这里没有尘土飞扬的污染，远离红尘滚滚的闹市，更没有工作无休止的压力，有的只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快意。

对于出游的乐趣，我是醉不在言。但每次出游都是行走一族的典型画像：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了景点一顿拍照，回家一看哪儿都不知道。而且每天早出晚归，如同部队拉练，弄得你疲惫不堪，很难陶得到那种游走山水的清闲自在和无忧无虑。此次疗养，那种从未有过的惬意，从未有过的陶醉，从未有过的享受，让我身心内外都是“解放区的天”，晴朗一片，喜欢一片。所以，每当我携妻带子（小儿子还有孙女是后去的），还领上6岁像花儿一样灿烂的小孙女，那种天伦和谐的快乐，在难于言表之时，我都要与大门口的保安及更夫们打上几声招呼，有一种快乐大家分享之感。有一次我随意问道：你们住在北戴河，是不是要经常去大海游泳啊？我以为他们回答是一定的。可没想到，他们几乎众口一词，都说不怎么去，有的甚至说有几年没有去了。我很惊讶：这怎么可能呢，多么壮观和令人向往的大海啊，有人把她比喻母亲，那该是怎样一种情怀啊！况且这么好的资源，白白可惜了。替他们惋惜之情，通过急急的语言从嘴里蹦了出来：

可从这里拐出去百把十米就是大海呀……

他们笑了，笑得十分轻松：

我知道那边有海……

下句话，从表情里猜，他们是说：

我们太熟悉那边有海了，已经太太融入了，所以早已不拿大海当海了……

拿大海当什么，他们没有说，我也没有来得及探讨，也没想去把谜底揭开。只是觉得这句话在简单和平实中，流淌出一抹清香，淡淡的，让人在品味中，又有所思，又有所理，像把玩一件老古董，看来看去都是故事，很筋琢磨，乃至让我几夜无眠，想找到它的标准答案，可结局呢，是迷，还是迷。

也许，正是我这个外来人对大海的陌生和崇尚，使我急于接近和了解大海了，对于大海的亲切都挂在脸上了，都落实在行走上了。而他们这些当地人呢，也许被大海养育了世世代代，天天月月岁岁年年，观海上日出日落；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闻海涛潮起潮落……那种“大海无垠”的体验，那种“一勺之多”的感悟，恐怕只有他们最清楚、最懂了。

太熟悉了，实则是一种零距离的和谐，是一种水和乳的交融，是一种至真至纯的展示。

“我知道那边有海”，轻轻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回答，让人在回味中体会到，这是人与自然和谐最佳的表述，这是至爱最美的坦白，这是智者最聪明的憨态。冰心先生曾说过：“世界上最难得的是自然之美”。他们的这种表达，袒露着对大海的热爱和骄傲，也有一种来自心底对生活最欢喜的表述，直接，现实，没有丁点儿的浮躁和酸腐。

人、海，一体；海、人，同家。这实在是一种最佳的融合，这实在是一种最美的境界。

临别北戴河，我小儿子独自去看看夜色中的大海，他说他再想听听大海的声音……对于他为什么要专门去看海、听海，他没有说，但我却感到了孩子的挚爱和迷情。感到了那是孩子的一次寻找，一次心灵的寻找；感到了那是孩子的一次融入，一次自然的融入；感到了那是孩子的一次寄托，一次精神的寄托，因为他知道那边有海，有波澜壮阔的海，有无边无垠的海；因为他知道那边有海，那边有他的自然之海，有他的心灵之海。因为他大学刚毕业，一次抉择已经摆在他的人生路口上了，也许，大海那边有他的希望，有他的未来。而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海的清纯、壮阔和神秘，又何尝不是渴望的聚焦呢？

此次相识的内蒙古作家伊德尔夫先生送我一幅字，对解释这种回答，有着神奇的奥妙：“神游物外”。身置海边知之为不知，或置身海边不知为知之，都是一种独特，都是一种智慧。

我很欣赏，那种超脱，那种悠然，那种意境，那种深刻。

确实，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自己的大海，都应该在心里——知道那边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