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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诗:李德明 黎落 宁延达 韩其桐 赵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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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13: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汉诗 | 组诗:李德明 黎落 宁延达 韩其桐 赵腊平
  山西文学

  编者按:

  显然,“境界”是所有艺术的终极指向。在这样一个声光电高度发达的年代,诗歌写作如何以无形无声,胜有形有声,是我们写作者应该思考的命题之一。沉潜,尔后思辨,自省,尔后致远,在李德明这里,诗歌也许承担着更多层次的深意。人过中年,可与语人无二三,而这组《陌生地》,我愿意看成是他的挑灯自语。

  黎落的组诗《米店》,语言变幻多姿,意象跌宕难测,常有流光溢彩的惊人之句,而整体性的构建和节奏感的把握也颇为出色。宁延达作为一个还算年轻的老诗人,为我们供稿的组诗《界限》,文辞干练,分行果断,他无心沉溺在语言的漩涡里做个书生,却有意以诗歌的方式,接近一个慷慨而歌的壮士,所以他的作品,读来有金石之声和风云之气。山西青年诗人韩其桐的这几首小诗,灵巧而自然,读罢让人置身于小意象与大情境的萦绕之中。赵腊平的组诗《西安印象》,以史入诗,气势昂扬,恰如诗中所言,“一段帝国的盛大叙事历历在目”。

  陌生地(组诗节选)
  李德明

  陌生路

  我坚信 此刻我就是世外的高人

  认识的人只有自己 这是逍遥的开始

  我可以大摇大摆跑到镜子里

  也可以宽袍大袖从镜中悠然而出

  无师自通 我自悟了隐身法 自筑了隔音墙

  我是那个有招风耳做摆设的人

  这些都是幸福纯烈的外围

  像进入桃花源弃舟登岸的那人

  我有天大的胆量修改历法

  每一天都是星期天

  晨曦 旭日 微风像与我对饮 拉家常

  从不看时间的面孔 一个没有闹钟的地方

  没有奔腾 没有追赶 昨天和今天一样

  一个喷嚏就能弥漫半个世界

  一朵花就能让一个人不辨方向

  我终于明白人间的世外通道

  全靠自己开通

  向前走 向回返  都是一条路


  陌生地


  有两条路 自己流放自己


  咬牙挺背  逢山开道遇水架桥

  一边流血一边筑路为自己

  寻找一块立碑的地方

  身前身后留下闪电留下雷霆留下行人的目光

  让时间成就自己也成就身外的形象

  另一种更简单 学一种鸟

  收敛翅膀 遁入笼中

  以收拾投食生存

  低下身去 不再举步移动

  对自己 也算是有一个说法

  如果还有选择的可能

  那就是原路返回

  依旧是一匹马

  碎语是奔腾的四蹄


  陌生地


  每一段路至少走三遍  无关宽窄

  凝视三分钟  每一条路的分岔处

  两只脚落地平稳  身体不左右摇摆

  足下的小石子要碰三次  踢三回

  点三次头  如果遇到的人距离远些

  看得清晰的面孔  三次微笑

  至于他们  看见也好  没看见也好

  陌生地  我在看我怎样陌生

  也看我和陌生怎样搭话握手



  远行

  在别人的眼中 一个远行的人

  他孑然一身

  天空太高 太阳遥远  只有一阵一阵的风

  只有他和影子

  他说了许多话  影子没有耳朵


  别人的眼睛永远也无法装下一个完整的人

  一个远行的人

  一个远行的人就是什么都不要

  就是应该孑然一身

  这才是决绝  才是远行的模样

  给一匹马  就有返回的可能

  给一个地址  就有了落脚的幻想

  给一个人的名字  就有了依赖的想象


  一个远行的人

  只知道望远  望不尽的远方

  给什么  什么就是羁绊

  拿什么  什么就是绳索


  幸福


  没有人知道  在这个普通的清晨

  我被百鸟和鸣一遍又一遍抚摸


  没有人知道  我在无名的公园旁边

  临水照影 与白发和皱纹达成备忘


  没有人知道  在陌生地  一树花朵迎接我

  它们是传说中的凤凰花  每一个花瓣都像翅膀


  没有人知道  我已彻底放纵了自己

  只剩下头顶的天空  足下的大地  身边的清风


  我看到了神的降临  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神秘

  我抿口无语  神灵的事我不敢轻言


  李德明,六零后,曾在西北等地工作二十余载,零三年返回山西临汾。有诗文发表于《山西文学》等刊物。


  黎落,湖北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发表于《十月》《诗刊》《诗潮》《三峡文学》《浙江诗人》《长江丛刊》《飞天》《诗选刊》等。出版诗集《而上》《长廊》。


  米店(组诗节选)


  黎落


  木槿

  我观察一株植物构建的神殿

  又惊惧这虚无的璀璨

  仿佛她马上消失

  仿佛空中,突然走失一块神的花田

  花朵悬空。这一面是悬崖

  那一面是彼岸。花房里的两个人,朝发夕至

  只有一天的爱情

  守着一座寺庙,和守着凋谢的花

  有何不同。蹲在花前,一个人的暮年和她的少年

  能撞出什么火花?

  花朵绵密,这一朵刚凋谢

  那一朵就长出来。她们前赴后继,像一种高贵的生育

  沿着秘密的花径,谁设置了死亡和重生?

  像汹涌耗损着平静,你耗损她


  养鹤


  穿过小镇的雨天

  我希望遇见一个养鹤人

  像磨盘一样古老

  夕阳一样无声

  他坐着身上的黄河就坐着

  他走九个太阳就在走

  我确认这是我爱的人

  无限时间里,平原和草籽反复确认过的

  ——养鹤人

  他的漏洞和他滚烫的虔诚,一样

  闪着父爱的光


  斜塔


  指摘对我无效。我只在一个清醒的垂直

  法度向他们说真理也可以倾斜

  我从物理课堂了解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与比萨城亲见的著名建筑

  并不相悖。虽然跨过很多年,时间拿走我的挺拔

  让事物弯曲。当我高举右手

  用拇指和食指夹住下滑的落日

  照片后,谁介意一个中国人在意大利具体看见了什么?

  我横跨千万里

  而铁球笔直。中间的夹角恰够扶起我们逐渐

  倒下的肉身


  米店


  一些米从米中被领走

  发挥养命功效

  一些米成为压舱石

  滞留米店

  很难说哪一种更幸运

  对米,粮食天生就应该被消化。对米店

  压舱石会增加它的宽度

  从前,米店只卖米

  蒸饭。熬粥,米店和家里都热腾腾的

  现在,米只是极少一部分

  不再具合理存在的唯一性。

  像命,可以被异质化。米店深谙经营,它改变策略

  它顺应命。把年轻父母变成衰老父母

  把孩子从一粒生米变成一锅熟米

  昨天中午,建设北路的幸福米店换了招牌

  成了一家西餐厅


  她说起小腹的伤疤


  她把那朵花给我看

  她很小心。仿佛那花随时会飞

  这让我想到敦煌壁画上的飞天或玻璃糖纸的仕女

  可又分明没那么美

  她对古老技法的精准性,太不讲究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潦草的花

  ——附着在岩壁之上。沿着山体

  能看见粗粝的刻痕,肥大的叶脉

  这几乎有点……怕人

  但她很得意。边藏匿边对我说:感谢上帝,让

  我

  成为我女儿的妈妈



  宁延达,满族,1979年生于河北丰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星星》《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刊,并收入多种年度选本。出版有诗集《大有歌》《风在石头里低低地吹》《空房间》《假设之诗》《魔镜制造者》《在徒劳的房间里》等。


  界线(组诗节选)
  宁延达


  游 学


  在乡下  烦恼是有用的

  鸡粪是有用的

  地里的秸秆是有用的

  偷情是有用的

  一架茂密的葡萄是有用的

  有用的事物终会掺入泥土

  我去许多地方宣讲我的有用论

  讲粪便

  讲污浊

  讲疑惑

  讲苦痛

  我还要去很多地方

  反正冬天那么长

  冬天是有用的

  那么多的城市我还没走过

  城市是有用的

  最后一天  你还是不要见我

  我将在

  一个洁白的高高的地方

  讲一堂

  死亡课

  死亡是有用的

  你还敢看我吗

  你还敢看我吗

  荒凉的人

   我眼底藏着两个水塘

  一个很浅  为你解渴

  一个很深  为你解恨



  空 杯

  一杯水倒进沙里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杯水倒进海里

  海水并没有显得更多

  把一个人倒进人群

  他立刻成了一群普通的人

  界线

  非黑即白  我只能这样形容界线

  爱或不爱  恨或不恨

  没有过渡地带  不像某些事物

  黑即是白  恨即是爱

  割裂的两块布  缝合在一起也是两块布

  挖掉一块肉  长出来的再跟你无关

  一个物理学家说一个电子  跟万里之外的电子

  可以互相吸引

  一个灵魂飘离身体后  将与转世的身体遭遇

  我却不敢附议

  一朵莲花出脱于淤泥  它将不再是淤泥

  一个脱离国籍的人  他将不再属于他的祖国

  不能迈出那一步  试探一次事物的反面

  我们对秘密的渴望胜过

  对现实的关心  也不能

  试图通过转角  抵达胜利的两极

  穿越界限的帘子  连接电路的端口

  当一个人身体发光  他必将像灯泡一样熄灭

  韩其桐,女,1996年生,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居忻州。


  月亮是宇宙中的酥油灯(组诗节选)
  韩其桐

  理想生活


  不过是


  一座临水的小房子

  檐下长草,屋顶开花

  不过是

  行人断断续续

  从对面的石桥上走过来

  再走过去

  不过是天亮了,鸟鸣似翻书

  不过是天黑了

  心爱的人

  搬来两把木头小椅子

  月亮一把,我一把。


  梦与门

  每一个梦

  都是一扇门。

  我经常一个人

  走进去

  带着自己的恐惧、执念和幽暗。

  我会原地开花,原地落叶,原地归根……

  我想要的,只是写一个静字

  写小了,用来刻舟

  写大了,就用来磨针。

  爱情就像一小罐蜜

  谁还没有

  一小罐蜜

  很苦很苦的尘世藏一点

  齁甜齁甜的梦里

  藏一点

  谁还没有一小罐蜜

  小小的人间,大雨滂沱

  小小的人儿

  拿着勺子挖呀挖呀挖呀挖

  窗前偶得

  月亮是宇宙中的酥油灯。

  我不去看

  谁点亮了它

  谁日复一日

  给它

  添油

  我只是在灯下

  缝缝补补

  我也不去看

  我缝的是什么

  补的,又是什么。

  赵腊平,湖南省邵东市人,记者、学者、作家,中国地质大学(北京)自然文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北方文学》《河南文学》《勃海风》等文学刊物及众多报端。著有《漫话珠宝首饰》《透视中国矿业》《历史在这里沉思》《中央党校楹联浅释》《赵腊平笔耕集》等。

  西安印象(组诗节选)
  赵腊平

  霓裳羽衣


  到西安,一定要去敲一敲长安的城墙

  那是用厚重的历史构筑起来的丰碑

  尝试一次穿越,让时光倒流

  万国来仪,若梦浮欢

  沉浸于古城的晨钟暮鼓,打捞

  那些被岁月浸泡的高光时刻


  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如此真切

  饮酒赏花,浅吟低唱

  宫廷乐队一定是大唐的顶格水平

  舞姿曼妙,姿态悠飏

  一曲《霓裳羽衣》陶醉了很多人

  一国之君,竟然将爱情演绎得如此动人

  有人将目光锁定华清池的香艳

  我却欣赏佳人为才气而折腰的气度

  为“诗仙”研墨一点也不丢人

  以优雅的形式向诗词致敬,摈弃威严

  浸淫其中,唐玄宗乐观其成

  想想,那是一种隐匿在骨子里的自信


  琼浆玉液,名花倾国

  那一刻青莲居士心情不错

  一组《清平调》一呼即出,接二连三

  惊艳无须慧眼,只要一颗凡心

  可以让春风拂槛,晨露凝香

  妙人幽曲,醉倒过多少大唐骚客

  仗剑走天涯,欲上青天揽月

  那是诗意狂飙的时代,闪烁

  一道道令这个民族傲骄的荣光

  任时光飞逝,尘埃拂去

  光彩依旧照人,为人津津乐道

  一段帝国的盛大叙事历历在目


  大雁塔

  大雁塔的由来有点悲壮,葬雁建塔

  玄奘西天取经把掌故背回了长安

  虽然预算不菲,唐高宗还是慷慨解囊

  于是,一座名叫雁塔的建筑拔地而起

  塔修了再修,精神不曾老去

  从此之后,我对天上的大雁敬畏有加

  那时候佛教宗派林立,执念莫衷一是

  玄奘决定出一趟国探究真经----

  单人独骑,五万多里云和月

  他用整整三年时光写了执念两个字

  站在青藏高原之巅眺望

  在天竺那烂陀寺,莲花正好绽放

  佛国的戒贤长老一定心悦诚服

  在佛教圣地,唐代高僧如饥似渴

  遍游全印众国,遍学大小门宗

  顿悟,总是在一刹那间水到渠成

  在鲜有权力色相与名利纠缠的境界

  信仰,往往比护照更有安全感

  十七年后,玄奘应邀侃侃而谈

  天竺的大师们刮目相看----

  告别,是为了更好地梦中相见

  在丝绸之路古道,玄奘马不停蹄

  657部梵文经卷,8尊金银佛像

  还有大量舍利,高僧满载而归

  佛门清净,未必有奢华的迎接

  晋昌坊林泉形胜,法相一宗脱颖而出

  大乘佛教注入了中国人的血脉

  大慈恩寺由此金碧辉煌,吉光高照

  抱一腔普度众生的理想,清心打坐

  聆听,满耳都是长安城悠扬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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