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不老居里的歪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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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居里的歪瓢
　　红孩

　　傍晚时分，车子七拐八拐停在了一个名曰不老居的民宿门前。进得门来，见一个宽敞明亮的院落，眼前的吧台，不，应该叫柜台，是一个被无数大小葫芦装饰的景观。到了近前，一位干净利索的中年妇女从侧门迎出来，说欢迎几位从北京来的老师。南京的作家朋友文剑介绍道:这位是浦口区的作协主席徐仁萍，人称不老村的葫芦姐姐。我听着介绍，上下打量了一下略微发福可爱的徐仁萍，再看看她身后的那些葫芦，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打趣说:你好葫芦姐姐，我是葫芦娃红孩!见我如此玩笑，围在一旁的朋友都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我来浦口的愿望很久。因为，浦口有个火车站，1917年的冬天，有个老人在此要送他的儿子到北京去求学。八年后，那个老人的儿子感念当年父亲的辛苦与慈爱，写了著名的散文名篇《背影》。原本，夏季我就要来浦口的，因为身体的原因给耽误了。在我看来，生活在浦口的学生们是非常幸运的，他们在读课本《背影》时，是可以在老师的带领下来到浦口火车站进行现场教学的。当然，生活在浦口的文学爱好者也是幸运的，在这里，他们可以切身感受到一个散文名篇是怎样诞生的。

　　从机场到浦口的路上，我就问文剑，我们今晚就住在浦口火车站吗?文剑说，您不必急，明天一早就安排去火车站，现在我要带您去一神秘处去吃饭。近一两年，或许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已经开始变得耳顺了。等进得山里，在公路的岔道口，猛然看到不老村的牌子时，就自然会想到长寿村、长生不老的那样的词汇。过去，北京琴书表演艺术家关学曾就曾唱过《长寿村》，其诙谐幽默的风格至今让我难忘。时下，有很多的农村时兴文旅招牌，兴起各种农家乐、民宿，若说最时髦的莫过于健康绿色养生了。我走进徐仁萍的葫芦坊，问她不老村不老居是不是为了追时尚，徐仁萍说，不是，她所在的这个不老村是她的娘家，前些年政府拆迁时，她和父母也曾犹豫过，到底是要钱买新居，还是留下来建民俗文化体验馆?几经考虑，或许是文学情结让她使然，让她下决心一定用自身的行动把乡愁留下来。

　　不老村早已有之。不老居只不过借不老之名而已。以我的经验，葫芦这种草木结成的果实，大都生产在北方，尤以山东聊城的东昌葫芦最富盛名。早年在北京郊区居住，村里的许多人家院里院外或多或少的都栽种几株葫芦。葫芦的藤曼爬的很高，常常可以将葫芦挂在最高的树梢上。冬日到来，落叶散尽，几个葫芦在风中摇曳似乎成了归人的灯盏。农人种植葫芦，食用是次要的，更多的是一种欣赏，人们不大习惯使用审美这个文气的词去表达。

　　我觉得农人种葫芦原本只是一种玩儿，玩着玩着就玩出了艺术，玩出了价值，有价值自然会附着一定的价格。聊城那地方在宋代出了一个叫王合尚的人，他早先在皇宫里是个艺人，喜欢舞文弄墨，免不得在葫芦、瓷器上画个人物山水花鸟鱼虫，渐渐地就成了独门手艺。后来，他离开皇宫回到聊城，就把雕刻装饰葫芦的手艺传给当地人。葫芦的形状很多，有棒状、瓢状、海豚状，也可分为大葫芦、亚腰葫芦和扁圆葫芦。这种按形状划分，我觉得很正常。但做艺术葫芦的人，根据葫芦的质地用途分成上中下三等，我就有点不舒服了。譬如:上等葫芦画山水人物，中等葫芦画花鸟鱼虫走兽，下等葫芦则叫花葫芦，专门画花纹。也许，我的不舒服有点多余，这世间的物品本来就该物尽其用才是。

　　徐仁萍是当地作协主席，肯定写过一些文学作品。只可惜，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情况。文剑性格像个闷葫芦，来之前他也不给我简单介绍一下。现在，面对这个作协主席，我只能听她给我滔滔不绝的讲葫芦的奥秘。徐仁萍说，南京这地方不怎么种植葫芦，即使有个别地方种植几株，结出的葫芦个头小不说，质地也很一般，几乎无法可用。我问她，你这么热爱葫芦，你会怎么延伸它的文化价值呢?徐仁萍说，此前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她从很多的地方购置葫芦，有的卖人，也有的用于个人收藏。前年，她儿子朱威宇大学毕业，学的是平面设计专业，这孩子也喜欢葫芦，现在在家专门从事大漆葫芦的创意设计，已经被浦口区确定为大漆葫芦的非遗传人。说着，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和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徐仁萍说，这就是他的儿子儿媳妇。

　　在葫芦坊旁边的一间工作室，也是艺术交流的教室，朱威宇将他设计的几件大漆葫芦和瓷器拿给我看。我抚摸着那些圆润泛着晶光的艺术品，问朱威宇:“你弄这个能养家吗?”朱威宇腼腆地说:“现在肯定不行，不过我妈支持我。”我说:“你要真有心做大漆葫芦，就要把它当终身的事业，以我对制作工艺这行的了解，恐怕没有几十年是成不了大师的。而要成为大师，手艺再好，也只能是个工匠，大师则不同，除了有独门的手艺，制作出有代表性的作品，还要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并且要带动一批人跟你学，具体说，得有传承。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要有个响亮的艺名，比方说前人中的泥人张、王麻子。”听到这里，徐仁萍瞬间明白我的话中之意，赶忙不假思索地说:“红老师，我非常理解您的意思，既然您今天有缘和我们全家人见面，就请您给我儿子赐个艺名吧!您的笔名红孩就十分的响亮。”

　　徐仁萍、文剑他们很想知道我的红孩笔名的由来。这也是多年来很多读者所好奇的。由于涉及的隐私不便过多的示人，我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我对徐仁萍和她儿子说，你们别听我班门弄斧，我这个人可能好为人师惯了，总想把知道的尽可能的都告诉朋友。至于说要给孩子起个艺名嘛，我倒有个很怪的名字，不知说出来你们愿不愿意接受?徐仁萍迫不及待地说，您快说出来，我特别想听。我说，在北方有个俗语，叫歪瓜裂枣，意思说只有这种形状的瓜果才好吃。后来人们引申，对那些不成才的但长得有特点的人也戏称歪瓜裂枣。再后来，人们又发现，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人后来大多具有偏才，尤其在影视小品演员中特别明显。就说这葫芦，人们种植除了是一种对庭院的装饰，也有它的实用价值，比如做成乐器葫芦丝。在七八十年代前的农村，很多人家常把一尺上下的大葫芦用手锯拉开，这样就形成两个水瓢。水瓢舀水，一是方便容量大，再者那瓢泡在水里不但不沉，而且不易腐蚀。诚然，也有的人家将瓢用来舀米舀面装些花生干果什么的。我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徐主席你经营葫芦叫葫芦姐姐，那么你儿子就是葫芦的另一半，半个瓢。当然，半个瓢缺点艺术性，索性咱们就叫歪瓢吧。寓意这孩子将是制作大漆葫芦的奇才!我的话音刚落，立刻激起一旁人的叫好之声。徐仁萍先是迟疑了一下，几秒过后也随之热烈鼓起掌来。我也不禁笑出声来，指着朱威宇对徐仁萍说，真对起了，你这么个英俊的儿子，我咋就给起了这么歪的名字。朱威宇一旁年轻乖巧的妻子看着脸色通红的“歪瓢”，也非常满意地笑个不停。我趁机对“歪瓢”媳妇说，你可要做好长期的思想准备，“歪瓢”将来能否成为真正的大师，有一半的责任在你哩!

　　不老居是一个充满欢乐祥和的所在。我对漆艺不是太懂，上网查了查。大漆是从一种呈羽状复叶的落叶乔木，即漆树上分泌出来的一种液体，乳灰色，接触到空气后易氧化，逐渐变黑并坚硬起来，防腐防酸耐碱还抗沸水绝缘，这就难怪千百年来许多手艺人用它来做手镯、手串、耳环、玉簪了。“歪瓢”告诉我，他做一个大漆葫芦，通常要十几道工序，每一道上漆刷色都要阴干十天半月，甚至到一个多月。我说，这手工制品往往就要靠岁月来不断地加持它，所谓“老物件”，就是贵在一个“老”字。我注意到，不老居的LOGO 是一个大肚的葫芦，这个葫芦不同于普通的葫芦，徐仁萍在葫芦的左上端留了一个大大的气口，这是不是有意让葫芦能够自由的呼吸呢?猛然间，我意识到，不老居之所以称为不老居，原来它的一切都是在围绕生命运转的呀!

　　2024年11月28日 西坝河

　　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