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糕与崇明糕的故事

林建明

松糕与崇明糕的故事
大陆公鸡牌崇明老酒有奖征文：





上海老镇都有松糕买。近年来崇明糕在市区也很受欢迎。我楼上邻居恰好是崇明人，每年从老家带糕送我品尝。我也回赠自己做的松糕。各自说对方的糕好吃，好像人家的花开得比自己家的香。闲暇聊起两款糕的逸事也蛮有趣。



上海人所说浅褐色松糕叫“黄松糕”，是必须用红糖水来做，才有那种甜中带焦涩的味道。记得孩提时代我们弄堂里的一些小伙伴都喜欢吃黄松糕，在不远处糕团店有买的，五分钱一块香香糯糯的。在物资贫乏的年代里，能吃上一块这样的黄松糕算是奢侈了。我的好伙伴阿根就为一块黄松糕代我受过他母亲的一顿责骂。懂事后我心中总有深深的自责。



故事是这样的，那天他母亲的好友搬家，按习俗要馈送馒头和糕，将就些的是“定胜糕”，而她妈叫阿根去买些豆沙包和黄松糕，当时我就在他家门口玩，于是我们俩一起朝那家糕团店走去，在回来的路上，我看着阿根提着沉甸甸一篮子的馒头和糕，馋的直咽口水，反正和阿根随便惯了，顺手拿起一块黄松糕就咬。“咦，你怎能随便吃呢？这是我妈去送人的。”阿根知道回家一顿臭骂是难免的，委屈地都囔了一句。我一口咬在了嘴里被阿根这么一说，吐也不是，咽也没味，脸涨得通红。阿根回头见我一副窘态，反倒安慰我了：“算啦，你吃吧，我反正被骂就是了。”我说回家去问奶奶要钱买一块赔上还不行吗？阿根说：“再来回折腾这么久，我妈还怀疑我在编故事骗她呢，骂就骂吧。”话刚说完就见他妈已在门口等着呢，阿根快步朝家走去。等我经过他家门前时，严厉的数落声早已不绝于耳了，我听了心里难受极了。



后来我们两家搬开了，两人若接若离保持着联系，改革开放后听说他出国去了，前几年回来给母亲奔丧时我见过他面，问起黄松糕还记起吗？“怎么会忘呢？在国外就想吃”。阿根很回味地说。我说黄松糕现在也不多见了，尽是蜜糕、定胜糕、三色糕等等。我告诉他，现在我学会了自制松糕，不知何故那时在上海就是红糖买不到，我说要不做个百果松糕给你解解馋吧。阿根说，就想吃红糖做的黄松糕，其他啥糕都免啦！心想就凭孩童时我欠他一块黄松糕的情，再困难也得想办法呀。



我发动单位里同事来帮助，又向老同学发短讯求助，正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听说有位同事的同学生孩子，乡下送来的红糖只剩不多了。我如获至宝地送上礼物去换来了。眼看这褐赤赤的红糖，想不到做出的松糕会有如此的诱惑力。



趁阿根没走前，我特邀他来看我亲自为他做红糖的黄松糕。我将红糖拌进隔夜浸好再滤干的米里，用粉碎机碾成粉，撒进糕模里，本想放些蜜饯，被阿根制止，他说就想吃纯红糖那股焦涩的味。我做着，忍不住问起他当年挨骂的情景，他笑了说：“我知道你是嘴馋，说啥都没用，还不如为朋友保全面子。行的春风有夏雨嘛，否则哪有今天来之不易的黄松糕啊。”“够意思！”随着我们的笑谈声厨房里也飘来阵阵的米糕香味沁人脾胃。



出笼咯！一大块浅褐色的黄松糕热腾腾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阿根露出了童趣般的喜悦，拿起筷子就夹，我说待冷却后用刀切，他说我俩之间没那么斯文，趁热的好吃。想想也是，从小一起滚大的伙伴，念的就是份旧情，就像红糖少了这焦涩的味，还有啥好念想的呢！



邻居听我绕圈似地故事，他倒爽快，只是痛苦回忆好些年前和一帮来崇明岛上寻亲团的老人们，他就在其中。他说大伙儿多是在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的弃婴和孤儿，政府福利院有计划把他们送到各地的，从现存的数字记载在这三年里是逐年递增，说明当时的岛域经济环境非常困难，此举也实属无奈。改革开放后，大伙揣怀着思亲的梦想来到了崇明岛上，情真意切渴望着寻找自己的亲人，可在物欲蛊惑的时代里他们直言告白只要寻到亲人，没有任何利益冀盼，只想了却人生中的一个念想，让他们飘忽的灵魂有个安逸，何等的纯洁。但社会多元化，即便如此。哪能这么简单呢，遗憾啊！大多数人扫兴而归，而这位邻居有耐心，在岛上啥活都干，静静地留下了。看到大家逢年过节做“崇明糕”，有些小作坊更是十分忙碌。他就去帮忙，东家赏给他尝尝，使他朦胧记起小时吃过的味道。人家告诉他崇明糕的历史：据传明朝永乐年间一对夫妇在海上遇险，就依靠藏匿这糕点度日才得以脱险。此后崇明人便将此糕推崇为吉祥食品，渐渐他也将自己委身其中，期盼有运找到亲人。



这些年来他一边寻亲，一边慢慢融入当地的生活习惯，做了二婚的上门女婿。他感谢岳父家的收留，啥活都争着干，前些年跑上海大家见过的崇明人“卖小钵头甜酒酿”，赚了些钱家里造起了楼房。后来就和金山枫泾镇联营做起崇明糕生意。转型获利风生水起都说是崇明糕是“聪明糕”。



那天他正在家加工桶蒸糕，派出所带来两位老妇人，说通过基因比对，她们就是你要找的亲属。双方目光相触都感诧异，姐姐们只是记得当年有个小弟弟送走的印象，父母去世多年了，她们也遗忘了。好在大家无财产瓜葛就相信现代科学吧。大姐倒说起母亲临终说起弟弟小时依偎灶肚口，被掉出来的柴火烧伤小腿留有疤痕。他下意识撩起裤腿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明原因的小腿疤痕就是这么出处呀！“姐姐啊，弟弟哦”，不约而同的姐弟相呼，瞬间激发起相隔几十年的亲情。岳父见情马上端上刚蒸好的糕，招呼大家快来吃一块吉祥的糕啊!



邻居近年随晚辈在市区生活，年年回家就是带“崇明糕”不忘的就是那份吉祥如意。而我的松糕也有口彩：财富宽松积累年年高嘛！相互馈赠，互相祝福！



                                            2025年5月24日







作者简历：侯宝良，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闵行区作协会员。经济师职称。散文、随笔、故事作品散见于上海及各地的报刊、杂志和电台。在著名的《新民晚报》各版面已发表了一百七十篇多的文章，为2021年度的“特约作者”并出版了《我和飞燕有个约》专辑，先后又出版了散文集《弹街路》《弹街路续集》、评论集《孰是孰非》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