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传玖：读史诗札(组诗)

赵日超

读史诗札(组诗)
   吴传玖

读汉·刘向《战国策·魏策》

凭著马的脚力
和驭者的驾技
行走南方的人
打马向北

多么精致的谎言
去历史暗淡之窗
平添一道亮丽
让行事者的愚昧
成全谎言者的智慧

如此背道而驰
是时间的错位
空间的倒置
是买者的自卖
卖者的自买
是历史留下的可笑的结论

驶向北方的马车
一去不回
使一个目标
两个方向变得更为纯粹
  
读晋·潘岳《哀永逝文》

人死埋葬的地方
地下的流水
腐烂的泥土

这是人迹罕至之地
群蚁结队爬行
鹰飞其上
一匹黑马奔出黑夜的荒凉
立于此地
旷野的嘶鸣回声嘹亮

这是一片膏腴之地
花开之晨际
凋于迟暮
人声低语
背影亟亟
平坦的大道上纤尘不染

这是一片小憩之地
鳞次栉比的墓床
连着落叶浅浅的呼吸——
安静地繁衍生息
坟头青青的野草
仿佛茂盛的村庄

等待放牧的牛羊
这是一片永息之地
只是梦境无法穿越

读春秋·孔丘弟*子《论语·阳货》

一口刀
一簇冷峻的火焰
燃烧自信或轻蔑的微笑

这微笑面向光
它使日色沉重
黎明贫血
这微笑面向黑夜
黑夜内部心跳加速
光芒骤敛
黑暗加深
在光与黑夜之间
刀光溅血
锋芒毕露

无论大小、利钝
操持在谁的手中
刀坚持沉默
进攻或保守
始终面向对手索要

有什么样的意志
就有什么样的刀
对准目标    迸射
凛冽的寒光

读战国·庄周《庄子·徐无鬼》

黄帝访贤的足迹
随清风远逝
留下旷野的马群
低头吃草
响着回音

一个国家与一群马的
联系在于
集群联络、整体运行
一个国家与一群马的
区别在于
桀骜不驯
放纵或工于心计
访贤的黄帝
立于迷失的荒野
任眼前的马蹄潮水般滚过

古人治理古国
不问腐*败、官倒
不问酒绿灯红里
多少主义碰杯
贤君想着黎民百姓
看着奔跑的马群
寻问治国的道理
牧童说治国
只怕一害之祸
就像牧马
必须清除马群里的坏马

读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

东周王朝的法典
被汉代的司马迁
借用在友人的书信里
抒发壮志难酬的寂寞

画地为牢
源于皇权的派生
比时间抽象
比记忆苍老
握在方圆以内
你的手中
被捏成一个个囚笼和禁锢
展示帝国时代人文的悠久
法度的威严

在盗贼蜂起
饥饿逃荒的年代
法是一张薄纸
包不住罪恶和欲望堆积
权柄高悬
四壁高墙越筑越牢
恢恢法网疏而不漏
谁被囚禁、放逐
谁又被野草割刈

回到时间
回到司马迁
《报任少卿书》
当我们找到出处
画地为牢已成泡影

读汉·刘向《 新序·杂事 》

世人笑叶公
好龙虚张声势
我笑世人
笑里藏妒、含着偏见

叶公好龙
习惯把龙的形象
贴在墙上
天上的飞鸟
地上的走兽
我们也以同样的方式
爱着
并表达自己的喜好

孩子手里的玩具
与一条蛇或毒蝎无关
少女怀中的毛毛狗
与一匹狼或恶犬无关
像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
它们出没幽林
目露贪婪的凶光
只有武松般的英雄
才能在无人的荒径
从容面对吊睛白额大虫

世人笑叶公好龙虚假不实
我笑世人偏见固执
为何总是改不掉
这样的陋习：
苛求他人
放纵自己

读战国·韩非《 韩非子·外储说左》

郑人去集市买履
他买的不是履
买的是一个经验
一个教训
一个笑柄

郑人的笑柄
一直被世人捏在手里
笑行事者的荒谬愚蠢：
宁信度
无自信
宁愿相信草绳的尺寸
不愿相信自己的脚

越来越多的郑人买履
进入现代生活的集市
他们生活、工作或学习
习惯因循
前人的规矩
好比用量脚的草绳
去集市买履

走在地上的履
尘土飞扬
遍布四面八方
只是不留
脚印

读战国·列御寇 《列子·天瑞》

蓝天飘浮在我们头上
风一点一点地轻
一点一点地高
这样的感觉让他
产生天塌下来的幻想
躲进山洞的杞人
爬上高山的杞人
走向大路的杞人
航船渡河的杞人… …
始终掩藏不住
内心的恐慌

无聊而多虑的杞人
为了一个空洞的假想
竟让人类的誓言
等不到地老天荒

读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黜免》

历史演绎的故事
许多让人出乎意外
肝肠寸断的悲情
就源于一只母猿而来

公元某年的江面上
航行着晋国的征帆
因为士卒的小小玩笑
让岸边的母猿与小猿
割断母子情缘

母猿沿江追赶
沿江呼喊
百里长峡
滑落母猿飞溅的血影
声声呼唤碎断肝肠

“巴东三峡巫峡长
猿鸣三声泪沾裳”
母猿的血
至今留在帆布上
哭着世间
最大的凄凉与悲壮

读汉·刘向《战国策·楚策四》

高飞的雁
孤单、迟缓，叫声凄惨
它的飞翔像水上的浮漂

北回还是南归
这只迷失的飞雁
吃力地展动翅膀
因身体蒙受创伤前进迟缓

艰难地飞
想象一支羽箭带着啸叫
执着地向它飞奔

又一张弓悄然拉满
黑色的恐怖笼罩四方
飞雁发出更大的惨叫
最后的心灵被洞穿

读战国·韩非《韩非子·喻老篇》

无所不在
无孔不入
蚂蚁的队伍
一只，一只，一只，一只……
寄生残腐
或将巢穴在地下深筑

大地上散布蚁巢的群落
它们结构严谨
外部小
内部进行庞大的**
一些蚂蚁在搬家
一些蚂蚁在挖洞
一些蚂蚁在抬土
列队忙碌的队伍
越过田园和马路
向人类的千里长堤抵近

小心谨慎
仔细提防
蚂蚁蚂蚁
纤腰细足，力大无穷

读明·罗贯中《三国演义》

沿着一条华容古道
走进你败走麦城的小路
那一口利刀、一溜快马
连同千秋功绩
是否已被雨打风吹去？

至死不渝的信念里
深藏一个汉字
英雄堆中高举一个义字
为那一炷烧不败的香
走一回千里单骑算得了什么
杀一场血染征袍算得了什么

金银财宝换不去忠心
美食秀色搬不动决心
**厚禄不及一杯雄鸡血酒
七尺男儿愿为千金一诺
生死闯一回
成败走一遭

英雄一时英名一世
相貌堂堂武艺超群还在其次
身后除了利刀快马
更有满腔义气、万丈豪情

读汉·刘向《列女传·齐杞梁妻》

城墙崩塌之前
你还在传说中蹰行
寻遍秦王的万里长城
背上的寒衣始终没有打开

心中的愿望无法实现
怀里只有刻骨的思念
那白骨垒成的城垣啊
哪一俱是昨夜离家的新郎？

问人间筑就多少血肉的壁垒
问苍天收尽多少离别的情泪
长城不息的风雨
可是你的哭夫的声声回应？

声声哭，声声悲
声声情，声声泪
崩城之哭，每一滴泪水
在大地上留下一个黑洞

读春秋·左丘明《左传·宣公十二年》

举草为号
有许多危险的章节
沿古人征战的足迹
源源而来

除去浮名在外
名列前茅的士兵
缓缓把手举高
关于烽火的记忆
战争的传说
倾听古角
铁骑铮铮
伏击沿要塞抵近……
正沿者士兵的手
快速向后方传递

一束茅草
一束平安或
危险的消息
与行进的士兵
渐渐合二为一
走在前方
保持警惕

读汉·刘安等《淮南子·秦族训》

谁为你易水击筑
唱：
“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谁为你把命运铸就
你这行动的猛士
剑刃上的冷气
击穿霸王的胆

谁为你高擎壮行的旗
将赴死的悲壮
安放在道路尽头
带去瞋目裂眺的愤怒

你这顽固的敌人
无畏的勇士
霸王唯一的对手
快刀在握    流血五步

读元·同恕《送陈嘉会》

把光阴比作黄金
用黄金度量光阴
总有些措手不及
总有些参差不齐

当上天赋予我们
生命的全程
你欲望的心
让黄金堆积
直到生命将尽
时间弥贵
所有的馈资
都成为可有可无的点缀

光阴一寸一寸地长
黄金一寸一寸地少
生命一寸一寸地老
看见光阴
想起黄金
想起黄金
握紧光阴
谁能把时光珍惜
谁能把生存的欲望看轻
谁就能赢得
光阴的黄金
黄金的光阴

读晋·陈寿《三国志·蜀书·后主传》

快乐
这人类最轻的情绪
她的一双
快乐的手
将你遍体忧伤抚透
她的一张妖艳的唇
吹着仙气
填满你四肢百骸

快乐在意念中存放
在脏腑里潜藏
白昼与你共舞
夜晚与你同眠
快乐来去匆匆
因为轻
容易得到才容易失去

谁被快乐的双臂拥抱
被那一口仙气所惑
为了把快乐的影子寻找
无数人在畏途中苦行
有的作了成功的帝王
有的沦为失败的强盗
有的
一辈子都找不到
快乐和幸福的方向

拥有快乐的人
快乐就使他遗忘
渐渐失去往日的主张
不再回味、留恋
不愿回到往日的故乡

读汉 · 司马迁《史记 · 汲郑列传》

你去了
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闹市一隅
留下一杯隔夜茶
独自飘散淡淡的幽香

站在大路的尽头
或人生的某个端口
日久月深
回味如何被一些
生动的细节打动
今夜月残风冷
需要独自珍重

谁说品一杯清茶
可知世事沧桑
人情冷暖
一杯茶就是一杯
苦涩艰难的回忆
终其一生
回味
究竟留住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
你的结论是：
贫富贵贱如烟
成败得失如烟

你去了
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其实你还在闹市停留
因为遭遇
门庭冷落
渐渐失去往日的生机

读佚名《维摩诘经 · 观众生品》

参禅的玄机
悟法的哲学
你苦练苦修
得道多高

魔有多高
道有多高
问佛
问维摩居士布道
问文殊、普贤
其余**围坐
有多少佛法妙语
能够听真？
天女的花瓣
纷纷落下


        吴传玖笔名雨石，重庆市人。西藏军区原副政治委员、少将军衔。先后毕业于重庆南开中学、中国人民**第三军医大学、**政治学院、国防大学。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99年7月加入）、云南省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原副主任、中国新诗百年全球华语诗人诗作大赛组委会主任兼评委会副主任。《中国诗界》主编。已在中国出版集团公司、解*放军出版社、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长征出版社等多家出版社出版长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影视文学、政工读物等著作19部。并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中国作家》《诗刊》《民族文学》《北京文学》《散文选刊》等数百家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若干、400余万字。曾获得《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诗刊》、《散文选刊》、《小说界》、《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联、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春风文艺出版社、原昆明军区、云南省人民政府等省级以上文学奖多项。有著作选入《中国现当代文学经典论著》、《将军文化典藏.散文卷》。选入考研图书及大学教材范文，入选中国现当代诗歌2007年度畅销书排行榜和美国国会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现代文学馆等多家国内外图书馆珍藏。有作品选入中国散文学会主编的《中国散文大系》和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2012年中国散文经典》《2014年中国好诗榜》《中国百年新诗经》以及《中国微型小说选粹》《云南当代军事文学优秀作品集》《彩云之南---百篇散文精选》《汶川情·中华魂——人民网“心系汶川”》百篇征文诗歌精选作品集等多种选（读）本。《文艺报》曾多次专文评介其著作。为重庆市巴渝文学五个高点的代表作家之一。被中国萧军研究会授予第五届红色诗歌终身成就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