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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知天命的岁月,常常喜欢用一种淡淡的心境听雨,让雨丝穿透千年的历史,穿越漫漫的岁月,充盈和滋润自己的心田。
我的家乡苏州,别称姑苏,这里绝对是江南听雨的绝佳去处。岁月的年轮不仅没使这个2500岁的古城沉寂,四季连绵的雨声反而将她洗濯得越发妩媚。衔着长江、孕着太湖、京杭大运河穿越古城而过的大苏州,古老而又年轻,已成长为神州的新一线城市。
落在姑苏大地的雨,是季节的脚步,万物生发的吟唱,是吴侬软语,江南丝竹、评弹、昆曲的浅吟低唱……
一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淅淅沥沥的春雨,缠绵柔和,情思悠长。清清凉凉的雨丝,散发着春的味道。正如钟敬文先生在《重游苏州》中描绘的“鲜绿了柳丝,澄碧了湖水,柔蓝了山峰……”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读着陆游的诗,在紧挨着古运河畔的小楼寓所里,想象着诗人当时的心境,春雨之声,在心底泛起了涟漪,郊外一定已是杏花绽蕾,满园春色。明早雨霁,虎丘山下,山塘街上,栀子花、白兰花的叫卖声一定已经声声不绝。
平江河畔的柳枝经历了一冬的酝酿,在绵绵春雨浇灌下, 已经泛出新绿,在春风下,绿意摇曳起来。细微的雨丝飘在平江路上,淅淅沥沥古意绵长的雨,将这条古街的前尘往事一起笼住,将洪钧与赛金花居住过的悬桥巷、戴望舒《雨巷》里“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的丁香巷,一起沁入你的记忆。
沿着被雨水冲刷的鲜亮的青石铺成的巷道,踽踽独行,听屋檐雨滴答滴答落下来。斑斑驳驳的老墙,也躺满了雨水。趴在墙上枯了一冬的藤蔓,被雨滋润得油亮,藤条上刚绽出的新芽翠绿欲滴。找一个临窗的座位,沏上一壶时令的新茶,推开临河的窗,在沙沙的细雨声中,曾经荒芜的心也会如那老墙上的藤蔓一般,一点一点地绽出新绿来。
斜斜的雨丝从古城往西,漫过去,慢慢地笼住了浩瀚的太湖。湖畔被雨水打湿的小草和泥土也变得生动起来,散发着早春特有的大地的芬芳和新鲜的味道。“吓煞人香”的洞庭碧螺春嫩芽已绽,雨后放晴的洞庭东西山,艾煊《碧螺春汛》里身穿碎花衣裳的采茶姑娘手提着篮儿、身背着茶篓、在欢快的歌声中舞动纤指采摘茶叶的场景让人心生憧憬。
城西大阳山麓、大石山下的树山村千亩梨园,也在春雨中一夜盛开。漫山遍野的梨花,如瑞雪翩落在这个静谧而美好、宛如世外桃源的山村。千树万树的梨花,一簇簇绽满枝头,圣洁晶莹,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梨花的香甜气息,沁人心脾。树山村的这场“梨花雪” 惊艳了苏州的整个春天。
二
六月,江南进入雨季。姑苏盛夏的雨,一点也没有吴侬软语般的温柔,时常疾风而来, 暴雨而去,淋淋漓漓。
在曲廊相连、迂回连绵、通幽度壑、秀色迭出的留园,淋漓的雨浇在宋代花石纲遗物——典型“瘦、漏、透、皱”的太湖石冠云峰上,夏天特有的泥土清香扑面而来,给这个已经炎热的季节和被暑气笼罩的古城带来酣畅淋漓的清爽。
阵雨落在拙政园。雨水洒落在东花园的亭台楼阁上,古朴雅致的秫香馆被雨水浇得越发鲜亮。秫香,取稻谷飘香之意。这里,园外曾经是遍种水稻的农田,遥想当年丰收的季节,飘来一阵阵稻谷的清香,怎不令人心醉?
雨水洒落在中花园的香洲, 落在两层楼“舫”式结构的楼舱上,原本纤丽而雅洁、寄托了以文征明为代表的江南才子文人雅士理想与情操的建筑,在夏雨的浇灌下,历代主人的曲折故事历历在目,让人恍恍惚惚。
夏雨浇在斜斜的虎丘塔上,水柱喷泻而下,直奔剑池。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手书的“虎丘剑池”四个大字被雨水浇洗得殷红鲜亮,落雨使春秋霸主吴王夫差为父亲阖闾修建陵墓而开凿的剑池,更添几分神秘。
大雨滂沱,下在虎丘山下的五人墓石碑上,溅起几尺高的雨水。这里埋的只是明代苏州五位普通的市民,而他们却敢于以自己弱小的生命,反抗独揽朝纲大权、为所欲为的宦官魏忠贤和横行天下、残害黎民的东厂。这暴雨或许要告诉人们,姑苏不只是吴侬软语、物产丰富的代名词,这里也不缺刚正耿直和不屈不挠的精神!
在雨中的姑苏园林,除了看景,一定不要错过了在这里多留片刻,沏上一壶新出炉的炒青,坐下来听雨、听故事,还可以听一听以雨声为背景的穿透历史的昆曲声。
夏日,无论你有多忙,都应该在姑苏好好聆听雨声,这一场场江南雨,会让世俗和杂念都幻化成过眼云烟……
三
秋日的姑苏,古运河涛声依旧,寒山寺的钟声穿越时空。江村桥旁的枫叶已经赤红,摇曳着四季中最美的景色。秋雨连绵,落在刻有张继《枫桥夜泊》诗的石碑上,落在江村桥和铁岭关上。昨夜的满天秋霜,被晨起时稠密的雨珠冲刷得无影无踪,只有“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唐诗,伴随着滴滴答答的秋雨声,在络绎不绝的游人口中声声传唱。
连绵的秋雨在城南的石湖泛起了涟漪。农历八月十八夜的“石湖串月”,曾是苏州和周边吴县、吴江热闹非凡的传统节目。借个周末环石湖走一走,在雨中撑一把伞,停住脚步站在湖畔,遥想当年吴越争霸之时,越国大夫范蠡在灭吴后,带着西施由这里归隐太湖。自称“石湖居士”的宋代名臣范成大,也曾在这里信步吟诗,宋孝宗还为他亲书“石湖”两字。这些故事不经意间都透着历史的幽深。
雨夜的石湖,虽然没有了串月,但城市璀璨的灯光和上方山的宝塔一起映在泛着波光和涟漪的湖面上,摇摇曳曳,让人恍恍惚惚。
“秋风响,蟹脚痒。” 凛冽的秋风吹起来,阳澄湖和太湖的大闸蟹肥了。秋雨浇在湖上的围网里,浇在养蟹人古铜色的脸上。这时站在小船上的蟹农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从网里捞起一只只青壳、白肚、金毛、肥硕的大闸蟹,眼睛里充满着欢快和憧憬。
四
落寞的冬雨飘飘洒洒落在古盘门和瑞光塔上。雨雾中站在古老的吴门桥上,觉得穿越了历史,重回昔日的姑苏。老苏州有句话叫做“冷水盘门”,意思是说苏州六城门要数盘门最冷清,评弹《描金凤》里所说的钱笃召的老家就在这里。苏州六城门就数这座冷水盘门保存得最完好,瑞光塔、吴门桥和盘门的水陆城门合称为“盘门三景”,成了姑苏叫得响的景区,这盘门更是我国少见乃至保存最完好的水陆双城门。陆城门可谓瓮中捉鳖,水城门和吴门桥交相辉映。许多个冬夜,我和友人在雨中的吴门桥上不愿离去。
冬雨飘在城东的金鸡湖上,飘在东方之门和苏州中心的摩天大楼上,将落寞洗刷得无影无踪。入夜,伸向湖中流光溢彩的李公堤上,华灯斑斓的光影将“洋苏州”衬得更加妩媚。
冬天的雨不甘寂寞,寒意随着细细的雨丝浸入行人的心脾。细斜的冬雨, 飘在城西高新区的有轨电车上,一路向西直抵太湖畔的镇湖。镇上的八千绣娘顾不得窗外的风景,在绣棚下正聚精会神,飞针走线。让我们在雨中细细倾听以吴文化为底蕴的“四大名绣”之首的苏绣,在传承中创新,保持精、细、雅、洁特点的基础上推陈出新的一个个穿针引线的现代故事。
喜欢姑苏的雨,喜欢在繁杂的尘世中静下心来倾听姑苏四季的雨,听她用雨声击奏着这方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千姿百态、千变万化的生命交响乐。
听不够的姑苏雨,做不完的江南梦。
周伟苠,男,1963年出生于姑苏城外寒山寺旁的枫桥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兼散文委员会主任。八十年代开始在《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文汇报》《中国作家》《江苏作家》《散文百家》《大地文学》《苏州杂志》《百花园》《新华日报》《扬子晚报》《新民晚报》等发表作品,著有散文集《雪泥鸿爪》(学林出版社)、《天涯屐痕》(三联书店)、《书香与禅意》(海洋出版社)、《周末闲话》(中国大地出版社),摄影集《江山多娇》(古吴轩出版社)。策划、主编全国旅游散文征文大赛获奖作品集《最美山水绣高新》、书法美术摄影集《大地翰墨》、文化旅游丛书《绣美新苏州》《非遗之萃》等。散文作品多次获奖和入选各类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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