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作协主席、鲁迅文学奖得主张者 | 酒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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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者，重庆作协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酒   话
　  　张者


　　未曾喝酒，人在江湖飘，身不由己；喝酒之后，人在空中飘，随便由你。

　　酒成了人类不可缺少的饮料，这种饮料能让人放飞自我，达到物我两忘的状态。死过去还可以活过来，活过来对身体无碍。酒是一包药，却没有毒品的伤害，可以在酒的作用下抵达彼岸，酒醒后又能安全地回到此岸。这就是酒的魅力。

　　从古至今人们说了不少酒话，把酒话说到极致处就成了诗。在半醉半醒中写诗往往能直达内心，每一句诗都可以影响千年。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这是李白写酒的千古绝唱，是为酒写得最好的广告词。喝吧，靠喝酒也能流芳百世。千古圣贤皆寂寞，孤独寂寞是诗人的宿命。一个人心中荡漾着诗情画意，从繁华走入平静，从大街走进自己暂时安身立命的家。这时，那颗心就不安分了，无法安放，一下就被漫天的孤独包围。“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是最潇洒的人，也是最孤独的人。

　　“当人微笑时，世界便爱了他；当人大笑时，世界便怕了他。”这是泰戈尔的诗。泰戈尔来过中国，他肯定没想到，中国人生性内敛，大笑时往往是喝了酒的。

　　不会写诗的普通人，他们不会写诗，却因为酒说出了不少酒话。酒话其实就是真话，酒话才是表达的本真。

　　“有菜无酒，扭头就走，有酒无菜，客人不怪。”

　　“无鸡也可，无鱼也可，无酒万万不可。”

　　“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

　　“喝酒前，我是天下的；喝酒后，天下是我的……”

　　普通人也会狂放，而这些真话在酒醒后是可以不承认的。所有在酒桌子上的要求和承诺都可以不算数。酒后话多，不能当真。

　　中国人喜欢高度酒，也就是白酒。白酒中最重要的有两种香型，一个是酱香，一个是浓香。酱香酒以茅台为代表，发源于赤水河。赤水河畔酿酒的历史最早能追溯到汉代的“枸酱”。汉武帝饮过枸酱后称“甘美之”，这说明酒是甜的。枸酱酒精度还很低，因为蒸馏技术还没有出现。酱香酒沉着冷静，不是张扬，力量醇厚。酱香有重量，入口勿需吞咽，顺着喉咙如水银下坠，在你的胃中形成一圈圈的气泡，然后埋伏起来，直到第二天，它还会让你呵气如兰，口中飘香。

　　浓香酒当然是以五粮液为代表。五粮液以高粱、大米、糯米、小麦、玉米五种谷物为原料，以“包包曲”为糖化发酵剂，以陈年老窖池为发酵设备，依托独有的“跑窖法”工艺，通过“泥窖发酵、分层起糟、看糟配料、量质摘酒、按质并坛”的传统工艺，酿造而成。五粮液“香气悠久，酒味醇真，入口甘美，入喉净爽。”五粮液产地在宜宾，最早可上溯到唐代的“重碧酒”。诗人杜甫途经宜宾，饮后赞叹，写下：“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楼高欲愁思，横笛未休吹。”唐德宗下诏，重碧酒成为官方郡酿。北宋时期，在重碧酒的基础上，安乐泉水酿成了姚子雪曲。黄庭坚盛赞：“姚子雪曲，杯色争玉。”清末，姚子雪曲更名为五粮液，五粮液自此得名。五粮液与茅台、泸州老窖特曲、汾酒、西凤酒、董酒、全兴大曲、古井贡酒称为中国传统的“八大名酒”。

　　五粮液是光彩夺目的。它有亮光，它有光彩，它明亮，它**，它奔放，它像太阳的光芒。酒浸入口中撞你的舌尖，撞你的口腔，就像刚刚钓上的鱼，四处撞击，挣扎着要逃跑。你紧闭嘴唇，五种粮食的力气汇成一股神奇的力量，直奔心胸，在胃中张扬着，翻腾着，不服气，荡气回肠。浓香酒当然有理由不服气，它毕竟得日月之精华，它有热量，它是活力，它跳出龙门却进入了口腔。当你喝多了的时候，它所有的能量都将汇成一股气，无法阻挡，从你的口腔中喷薄而出，这下它终于胜利了。它欢呼了，它的欢呼和胜利惹得清洁工捏起鼻子责怪。

　　在川、黔、滇一带往往把“喝酒”称为“吃酒”。一个吃字，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喝酒是一饮而尽，不知酒滋味，人已醉他乡。而吃酒却包含了咀嚼，品味，锁在口腔，唇齿留香。慢慢下去，一股热流带着重量注入心房。啊，安逸了，舒服了。

　　岷江和赤水河不是同一个源头。岷江发源于四川省与甘肃省交界的岷山南麓，自北向南流经宜宾后，注入长江。赤水河发源于云南省镇雄县，流经云南、四川泸州在合江县汇入长江。无论是岷江还是赤水河都殊途同归，最终都汇入长江。可以说长江水酿成了中国数一数二的白酒，一个是酱香型的茅台，一个是浓香型的五粮液。

　　喝浓香白酒，你不要喝茶，也不要喝水，你需要吃馒头或者大饼，直接将酒老老实实地封存在胃里，让它和食物一起消化，成为你血液中**迸发的影子。在这种**喷发中，变成诗，变成歌，变成求爱的勇气。把酒的不羁和力气，变成绵甜细腻，圆滑柔润的情话。

　　喝酱香白酒，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直接喝凉水，把酒在胃中冲散，稀释，不让它抱团取暖。不让它如水银散地，肆意撒泼。让酒随着水进入你的血液，然后进入你的思绪。让理性安上想象的翅膀，你可以进行哲学思辨。酱香型也许是哲学的，它是有思维的。思维发散开来，就像一条流动的河。浓香型是艺术的，它是有**的，犹如火山爆发。

　　喝了酱香酒，要去写小说，那是美梦；喝了浓香酒，要去写诗歌，那是飞翔。酱香酒如月亮的光辉，浓香像太阳的光芒。酱香是哑光的，不示张扬，却力量醇厚；浓香是亮光的，它光彩夺目，华美诱人。有诗为证：

　　酒是梦之光，梦是酒后言。

　　酒是诗之气，诗是酒中胆。

　　酒后不做梦，那是空悲切。

　　酒后不写诗，那是空对月。

　　2024年9月11日于京郊桃李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