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小景

梁园幽草

之一：

油炸金蝉

                        

第一次看美国大片《沉默的羔羊》，里面有一杀人魔王拿一种圆圆胖胖拇指长短的东西堵在死者的喉咙口，破案的有关专家说这东西产自亚洲。我张目细瞧了，不就是我们过去夏日里房前屋后树上树下伺空见惯的蝉么？

说起蝉这种动物，在这片大陆上并不罕见。可是真正拿它当盘菜，却极有可能是豫东人祖上的发明。记得小时候，摸知了猴是夏日傍晚我们这儿人的一大乐事。一个晚上少则三五只，多则几十个，大人孩子们一只只捉来，就地放在火里烧了吃。后来有了讲究，放到二天早上，由主妇们拿到油锅前，待锅底浅浅的一汪油煮沸了，呲啦放进去，倾刻便见本已奄奄的蝉们，肢体兀地伸展，仿佛个个活了过来，最是背上那壳，一下子爆裂，好似两只破背而出的翅膀，欲飞还休！可惜只一瞬皆僵硬了，像一只只搁浅的船，“无限的大海，虽有辽远的缰域，咫尺之间，失去了最后的力量……”

蝉们炸好了，不等上桌，香味扑出来，是一种土腥味儿的清香。放到嘴里细品，既无家畜的厚腻，又不似飞禽的瘦薄；嚼着有一种鲜美的质感，况且那张壳，经了一番烈火油煮，坚硬薄脆，在牙齿的嵌磨中有种粉碎与虐杀的快意，无意间体验了一种回溯远祖的撕搏与嗜咬的刺激……

后来生活有了好转，出现了人工养蝉专业户，人们把市场上买来的知了猴拿来过油炸了，竟成了一道叫做“油炸金蝉”的特色美味，在各大宾馆宴会餐桌上铺排。久而久之，也面条饭萝卜菜一样平淡。

忽然有一次，远路来了位客人，在我们的餐桌上见到那东西，竟吓了一跳：“这不是蝉吗？这东西也可以吃？这是虫子啊！”方知道，这油炸金蝉实乃我处独有的一大景观。

再后来，研究了我们出生地上一些陈年旧事，知它也同黄水、盐碱一样，与豫东这地方的历史苦难联在一起。以后再在餐桌上遇了它，看着那油光金亮的样子，便就有了几分酸涩，吃下去，虽然味道依旧，再也吃不出那鲜美那刺激来。

梁园幽草

之二：

箍轳

                  

说起箍轳，可能豫东以外的人无人能懂。但是要说顶针，这种女人闺房的小零碎来，或许三十岁以上的女人都还知道。但是这种话题，若去问当下时尚的女孩们，那是绝对没戏。妈妈的鞋筐子早在她们出生之前就怅惘地收拾起，等到一生下地，她们就穿着各式样美仑美奂的商品鞋走向人生，偶尔与之说起上一代女子们做鞋的辛苦，一定像广告里那些动辄倒地的女孩子一样――会吓晕的！

过去年代里交通不便，人们缺少交流，有道是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就豫东这个地方，因处在苏鲁豫皖四省接壤地，各样风俗聚在一起，更觉奇异。我所在的小城，虽说河南地界，历史的原因，倒有近一半的山东人，便就将鲁西南的风俗带进豫地，平常无论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些鲁人的爽性与豪气，就连做针线这种女人的活计，也处处显得几分朴拙，一种原始的野道。

但说过去的女人做针线，就如工厂里的车、钳、刨、铣一样，是一种技术活，那也是需要工具的。女人的工具，有针锥，鞋托，顶针等等，咱要说的，便是无论什么样的针线活都不可缺少的顶针这玩艺儿。然而，我们这里，本地的女人某地筐里是没有顶针的，有的却是别处女人们再没见过的一种稀绝物件——箍轳。那箍轳，枣木做的，圆圆的一颗，黄瓜那么粗、鸽子蛋一样大，放在手心里，点缀些细小的麻坑，中间小小的一个洞，拿细布条或者粗麻线穿起来，戴在手心里，做起针线来，硬质的小木穴顶着细圆的针鼻，那是再怎么厚实的鞋底也能把针穿过去的。

在我少小之年，母亲的家在豫东靠南的一处，与安徽接壤，素常习性里就有了一些安徽人的作派，说话轻柔快捷，做事精细婉约。早年学针线，那是闺女用娘的鞋样子，女红的用具便随了母亲，用的是顶针。偶尔去了邻家串门，逢到做针线，见别人手心里圆圆的一枚，私底下感觉煞是好玩，久而久之，又存了怕人笑咱异样的小心眼儿，便学会了用箍轳。不知觉竟习惯了，回到自己家来，再用顶针，便不那么得心应手。后外婆家来人，见我戴着个箍轳做针线，姨和妗子们笑死了！说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做活儿时手心里搦着个那物件，碍事不说，也难看死了！我细细看了，姨和妗子们一只黄铜的顶针儿戴在中指上，真就如手上多了件金灿灿饰物一般，不仅实用也确是好看。再看自己手心里的那箍轳，就有了说不出的蠢笨。以后，再与本地女子一起做针线，便骄傲地将那玲珑顶针儿戴出来，不料想却又引得大家一片同声惊斥：“瞧瞧，她洋哩！用一个手指头去顶针，这要时候长了，还不早早就把那个手指头顶残坏了！”

像这里过去的人家一样，我家一段时间里，也有个做针线的鞋筐子。不一样的是，那里面既有顶针也有箍轳。几十年，还没等我弄明白顶针与箍轳孰是孰非这样一个女人家的小问题，就顶针和箍轳一个样，全成了历史了。

一船星光

豫东小景,乡土味很浓厚,期待更多的后续,很喜欢这样的作品,读了能多了解一些豫东的风土人情,民风民俗,非常喜欢.

梁园幽草

引用第2楼一船星光于2006-09-04 21:59发表的“”:
豫东小景,乡土味很浓厚,期待更多的后续,很喜欢这样的作品,读了能多了解一些豫东的风土人情,民风民俗,非常喜欢.

谢谢星光编辑赐评！
问好！

赵福治

问好梁园幽草文友.

梁园幽草

引用第4楼水菊于2006-09-06 21:45发表的:
水菊问好:蝉炸了吃好可惜,月光下听蝉那才有一番妙境.箍轳,在我们湖南好像是把要扎的鞋底的边没一圈用粗点的针、粗点的线扎好，这样鞋圈就结实，不易散，小时看大人们这样做，不知是否指这个。呵呵，言外了。很喜欢你的写作风格，娓娓道来，文笔清纯、亮丽、细腻。

谢谢水菊问候!
这一向没有来,回复迟了,抱歉!
蝉的确吃了很可惜.不过我们这里的故道和森林公园里太多了,在困难的年月里,对于饥饿的人们,也不失为一种美食呢,现在么,人们拿它来当一种特色菜,这种现象说起来话也太长了,不说也罢!至于那种箍轳,好像不是水菊说的那种.
呵,呵,谢谢夸奖.

梁园幽草

引用第5楼赵福治于2006-10-05 13:18发表的:
问好梁园幽草文友.

谢谢问候.

暖玉生烟

姐姐，蝉真的能吃吗？不管能不能吃哈，总之玉儿喜欢姐姐的文字呢！

棠棣

描述细腻,乡土味浓厚.欣赏.
有几年没吃了,明年夏天回家再捉些吃,呵呵.

梁园幽草

引用第8楼暖玉生烟于2006-11-01 12:36发表的:
姐姐，蝉真的能吃吗？不管能不能吃哈，总之玉儿喜欢姐姐的文字呢！

谢谢玉儿，抱一下下！什么时候你来了，姐姐请你吃一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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