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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获奖作品 | 杨海蒂《重行故地儿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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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30 21: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二十一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获奖作品 | 杨海蒂《重行故地儿时路》


  2025年9月20日,第二十一届“百花文学奖”在津揭晓,本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共评选出十位获奖者,2023年至2024年间在《散文海外版》刊发作品的五作家贾梦玮、朱强、杨海蒂、海男、王剑冰获奖。

  “百花文学奖”是国内颇具权威性与影响力的文学大奖之一,前身为百花文艺出版社品牌期刊《小说月报》“百花奖”。2015年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增设散文奖板块,将双年内刊发于《散文》《散文海外版》的作品纳入评奖范畴。
  我们将陆续分享第二十一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获奖作品及部分入围作品。今天分享的作品是杨海蒂《重行故地儿时路》。

  杨海蒂

  文学编审。著有文学作品多部,入选数百种选本、选刊、年鉴,部分作品被译介海外、译为多种少数民族文字。获丰子恺散文奖、北京文学奖、孙犁文学奖、丝路散文奖、六盘山文学奖等文学奖项,长篇散文《这方热土》入选国家首批“十本生态文学好书”“国家公园建设成就展”。

  非常荣幸获得百花文学奖,非常感谢评委老师的厚爱,读者朋友的鼓励,非常感谢《散文海外版》。与《散文海外版》结缘,感动感谢之余,我对这本杂志更多了一份敬意。——杨海蒂

  获奖作品《重行故地儿时路》

  授奖词


  《重行故地儿时路》是一次深情回望,一场返乡的文学朝圣。杨海蒂以沉静笃定的叙述,将记忆的山河、亲人的面容、时代的波澜层层铺展。她的细腻体察,抚触个人成长中的隐痛与温情,折射出社会变迁中个体命运的跌宕与坚韧。行走于儿时旧地,她将一纸文字写成了温柔的史诗,写进了故乡的恩情、生命的尊严与对人生的体悟。

  重行故地儿时路

  杨海蒂

  一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在这美好的时节,我放下所有杂务,心无旁骛回到故乡:萍乡。

  萍乡,名字与它的气质很匹配。这个名称的来由,与楚昭王有关,更与孔夫子有关。宋代文豪黄庭坚诗云“若非精鉴逢尼父,安得佳名冠此乡”,《汉书》《孔子家语》《太平寰宇记》等史书对此亦有记载。得名于孔子,是萍乡的荣耀,也成为萍乡的历史文化基因。两千年来,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无论世间如何变化,萍乡未曾更改过名称。

  其实,我这次是专程回大安里的。

  “大安里”是自古延续下来的一个整体地域概念,也成为一个特定的文化符号。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八三年间,大安里系新泉、麻田、张佳坊、茅店、万龙山五个公社的总称。

  二

  五十多年前,是舅父用箩筐把我挑上鸭主堎的,箩筐一头是我,另一头是母亲、我和姐姐的衣物。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父母被抛出原有人生轨道,进牛棚挨批斗后,父亲进了劳改农场,母亲“下放”到鸭主堎当农民。母女仨被安置在“鸭主堎婆婆”家,母亲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还得跪在地垄田头挨批斗。两年后,不到三岁的我和不到五岁的姐姐,在“鸭主堎婆婆”照看下,学着养小鸡、捡柴火。

  四面苍山如海,满目蓊郁青翠。“报恩台!姆姆(伯母)娘屋里(娘家)”,姐姐指着窗外说。我赶紧打开车窗探出头去,风雨瞬间刮进车里。报恩台,这名字与伯母的命运有着某种草蛇灰线般的联系。

  车到石螺冲,一栋屋子就是山路的尽头;崎岖的山路,茂密的树林,蜿蜒的小河,共同成就这方世外桃源。小钟书记把车停在屋前,三人打着雨伞徒步登山,很快裤腿全淋湿了,鞋子上都是泥泞。

  “喏,那就是崖下,与鸭主堎遥遥相对,还记得吗?”姐姐指着远处一座云遮雾罩的山峰问我。我茫然摇头。“崖下啊,这都不记得啊?杨新文家就在崖下,我们砍过柴的地方。”姐姐说。

  姐姐说的崖下和杨新文,我全然记不得了。对鸭主堎,我刻骨铭心的记忆是,父亲来过一次,带给我一只破旧搪瓷杯当礼物。那是我第一次记事,也是我有记忆以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再往上走,就到金梅山了,我们经常来金梅山砍柴,这总记得吧?”姐姐说。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高中毕业后在省城就读金融院校,轮到小组打扫卫生时,男同学总是一边从我手里抢走抹布或拖把,一边怜香惜玉地说,“仙女一样的杨妹妹,跟林妹妹一样弱不禁风,哪能干这种粗活呢?”我也总是认真地解释:“我小时候干过的活,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插秧、砍柴、扯猪草……什么农活都干过!”只是他们不肯相信,看我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骗子说谎。

  不到六岁,我就跟着姐姐和小伙伴们上山砍柴。我们还砍毛竹、冬茅,卖给公社供销社。冬茅长长的叶片如刀片般锋利,我总是脸上身上被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我最拿手的是挖野淮山,辨认淮山藤一看一个准,淮山在地下长得深,但我挖出来的淮山大多全须全尾。我们通常早上出门,在山上摘野果当午餐,天黑才拖着山货归家。我年纪最小,有时会掉队,独自夜行深山的恐惧难以言说。成年后每次观赏动画片《狮子王》,每当看到孤单无助的小狮子辛巴绝望地呼号“来人啊,任何人”,而回应它的只有山谷里绵长的回声,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代入感。又累又饿回到家,遇到母亲心情不好,我和姐姐不仅吃不上晚饭,还要挨打罚跪。尤其我,因为脾气倔,被母亲打得更狠。

  野径上的奇花异草,充满诱人的勃勃生机。上到金梅山,完全没了路。有座孤零零的农舍大门紧锁,似乎已被废弃。姐姐说:“这是我张佳坊中学同学杨肇启家,杨肇启小名秀太。”秀太,我被这名字逗乐了。

  “鸭主堎太高太陡,早就没人家了,山路长期没人走,就会长满草木。没有路,上不去。”小钟书记说。

  心有不甘,四顾茫然。姐姐见状,对小钟书记说:“请你指一下‘鸭主堎婆婆’家的大致方位吧。”

  “那儿差不多应该就是你说的‘鸭主堎婆婆’家。”

  顺着他的手指,我抬头眺望远处的荒山野岭,看见几朵乌云翻滚而过。向着大致的“故居”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回到石螺冲,小钟书记领我们径直上那户“桃源人家”。主人叫张辉,正在设法将这座老屋打造成民宿。真是无巧不成书,张辉正好是“鸭主堎婆婆”的女儿张桂香大姐的女婿。张辉说,他岳母还记得回娘家第一次见到我和姐姐时的情形:姐妹俩养的小鸡一时找不到,两个小女孩紧张得要命,哭着说“妈妈会打死我的”。

  大家都笑了。笑着笑着,我突然泪流满面。

  归途中,我问:“中窑棚离得远吗?”

  “不远,要去吗?”小钟书记说。

  我摇了摇头。

  从未踏足过的中窑棚,于我是个特殊的存在。我五岁那年,难得父亲从劳改农场回了家,夜里,母亲压低声音与父亲商议,要把我送给中窑棚李家,那家男主人在公社武装部工作,独生子在外地当兵,女主人在家务农照顾老人,夫妇俩膝下空虚,想要领养一个女儿。父亲以沉默表示反对。母亲又说,中间人说了,那边会把她当亲生女儿,她去了会享福的,这样,海棠中学毕业后也不用当插队知青了……我全身紧张屏住呼吸,生怕父亲被说服,幸而父亲坚持不肯。那一刻,我无比感激父亲的不弃之恩。虽然每天如惊弓之鸟,虽然常挨母亲打骂,虽然总是半饥半饱,我还是不愿和害怕离开亲人,也许这是孩子的一种本能吧。

  三十年后,有次全家在海南过春节,我跟母亲怄气,口不择言,指责她不仅下狠手打我还曾想抛弃我,母亲先是一愣,继而号啕大哭伤心欲绝。事后闺蜜责备我,说我母亲当年脾气暴烈,是因情欲受到压抑而产生的歇斯底里症,在西方视为恶魔缠身,这不是她的错,而是她的不幸。想到这里,心里猛一阵痛,泪水夺眶而出。子欲孝而亲不待,我想说出的歉疚与悔恨,母亲却再也听不到了。

  三

  如果我真的被送往了中窑棚李家,我现在会不会是一个儿孙绕膝的农妇?曾经从母亲的咒骂中得知,原本等我长到两岁,就会跟母亲好友、官太太钟姨的三岁小儿子对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文革”狂飙突降,两家挨斗各自飘零。“四人帮”倒台后,钟姨丈夫官至大城市市长,如果到了钟姨家,我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人生似乎充满“如果”,人生其实没有“如果”。命运自有它的安排,不会为我选择另一条路。

  我还是杨家的女儿,琉璃塘是我的祖地。

  雨下得越发地大。到了琉璃塘,姐姐和小钟书记没下车,我打着伞,在滂沱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祖居。

  祖居只剩下两间昏暗破败的旧屋,青砖、黑瓦、木门、雕花窗,墙基的墙皮全部脱落,露出黄泥和石块,墙根长满青绿色苔藓。大门紧锁,门边残留一副老对联,上联“风月征清*(*代表此字已毁)”,下联“烟霞适性情”,门楣上方的横批为“玩竹”。祖母名讳“慧清”,这副对联是祖父专为爱妻题写的吗?对联边有两块老牌匾,左匾内容完整清晰:“我们作计划、办事、想问题,都要从我国有六亿人口这一点出发,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右匾残缺不全,字迹模糊不清,依稀能辨认出内容为“团结起来,参加生产和政治生活,改善妇女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在左边牌匾上方,还有一行潦草的白色大字“抓好路线教育”,大概是当年琉璃塘生产队队长的手笔吧。

  我久久地伫立在空弃的祖屋前,恨不能把它一寸一寸看仔细。它如今破败不堪,它如今进风漏雨,它如今人去屋空,然而,它庇佑过我杨家祖祖辈辈——清末,我祖父从这儿走出去,就读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亲爱的祖母,曾经就生活在这儿;民国时期,我那受了大半辈子屈辱的可怜的父亲,就出生在这里;“文革”后、上鸭主堎前,我被送到这里由祖母抚养……

  大雨如注,天地间只有风声雨声。

  我没见过祖父,他在我父亲两岁时就过世了,听族里老辈人说,我祖父因吃了老虎肉又坐轿子淋了雨,严重外寒内火而英年早逝。

  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

  似曾相识的景象,让我对儿时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父亲曾在祖地上开垦一片荒地种菜,夜幕降临,母亲让我和姐姐带着弟弟去喊他回家。快到菜地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蛇,吓得我和姐姐惊叫狂奔,趴在姐姐背上的弟弟大哭不已,从此每夜啼哭抽泣。母亲请来神汉驱魔逐邪,神汉做完法事后,说我弟弟吓掉了魂,必须为之叫魂,让我和姐姐“天黑后,到那天受惊吓的地方,喊弟弟的名字,路上不要说话,别人喊你们也不能答应”。神汉询问这片土地的前世今生,得知我祖父去世后安葬在琉璃塘,疑心那条蛇是不是我祖父显灵现身,说没准他想看看孙子呢。

  而我现在找不到祖父的墓地,也无从问起。

  又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冲刷土地上的一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心头涌上地老天荒之感,宛若回到了无限久远的过去,又仿佛走入了无限遥远的未来。

  …………

  (选自2024年第11期《散文海外版》原载2024年第3期《香港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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