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夏又闻蝉鸟声
文/大爱无言
伏夏酷热,哪儿不去,窝在家里。午休时分,一切安闲,唯独窗外浓荫树木里的蝉鸟叫嚷不停。听其叫声,倒也不烦,想起一些个关于蝉鸟的诗和事。 图形凌烟阁的开唐功臣虞世南写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 借咏蝉自表品格高洁。“垂緌”是状写蝉头的形状,“清露”言洁,“疏桐”言清高挺拔,“流响”是声音的力度。三、四句点睛,借蝉抒怀。说立身高洁者,不必凭借他人,自能声名远闻。虞世南是深受唐太宗优宠的大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官至秘书监,死后受封礼部尚书,可谓位高权重。因此,赋蝉品格,也是自诩。 这蝉鸟本就是一只夏季的昆虫,自然之物,平常得很。可因虞世南这么一唱,餐风饮露的蝉就成了古人品格高洁的文学形象,“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句就有了警策格言的意义。 如果说虞世南是因蝉鸟的外在形态而加以清高赞赏的,那么从蝉鸟的内在抒发,且极具强烈愤懑情绪的,莫过于骆宾王了。 这位“初唐四子”,大概是受了虞世南《蝉》诗的影响,因上书武则天纵议天下大事而获罪下狱后,便在牢狱中因蝉起兴,借蝉自喻:“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诗中“西陆”指秋天,“南冠”代指囚犯,“玄鬓”指褐红的蝉须,与虞世南诗中“垂緌”相同,代指蝉鸟,“白头”指古乐府《白头吟》怨曲。诗句一气三对,物我相连。悲愤之情,见于言表。最后发出“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悲壮天问!一腔热血耿忠直言,却落得囹圄之灾,强烈地抒发出他遭谗被诬的愤郁之情。结句中蝉与人浑然一体,蝉为我唱,我为蝉吟,表现出一个坚贞诗人的持节品格。后来,骆宾王参加了徐敬业讨伐武则天的举义,写下了《讨武曌檄》。再后来,兵败不知去向。 御史因言获罪,在封建君主时代本不奇怪。可这位老兄偏把自己当蝉鸟,老爱在皇上烦恼之时唱上一阵叽叽声,这到了狱中,还以蝉鸟自居。也许是囹圄之思之愤,使这只“蝉鸟”产生了蜕变,由一个诤响之声,扩展为一片激昂之声,嬗变为一个“革命者”,造了那女皇上的反。 李商隐的《蝉》,则反映了一位封建小官吏寄人篱下的感叹。他说:“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诗中对虞世南赋予的高洁品格发出了哀怨,说那个高洁鸣音是“高难饱,徒费声”。按照这个标准处世,只落得离乡漂泊,故园荒芜,流落边陲做个清寒小官吏的结果。因而他闻蝉自警,与蝉同病相怜。李商隐先从令狐楚学文,后又成为王茂元的女婿,因此卷入牛李党争,以至后半生遭受政治排挤,郁郁不得志。 朝廷党争,在历代王朝中屡见不鲜。无怪乎孔子早就说:“君子同而不党。”告诫为官为宦者们不要结成私利群体。儒家看重忠义。你李商隐这过节本来就有“风吹墙头草”的“变节”之嫌,理所当然就不会被重用了。他凄感自己的遭遇和处境,便流露出了辛酸的哀叹。也许正是他这份受排挤的遭遇,有才不能施展的情怀和境况,深深迎合了与他遭遇和处境类似的士子之心,此诗才得到青睐。以致将其列入“蝉诗三绝”。 诗为心声。清人施补华对此说,虞世南的诗是清华人语,骆宾王是患难人语,而李商隐则是牢骚人语。他们各自处境经历不同,感受便不同,寄寓也就不同。但却都以蝉作喻,为蝉竖立起了一种文学的审美形象。通过他们对蝉的吟咏,感受到了蝉,以及他们之于蝉的人生态度。 除去用蝉鸟来寓会人生外,还有比喻功见事成,体现智慧的。 庄子讲了一个《佝偻承蜩》的寓言,说的是一位弯腰驼背的老者用竹竿,百发百中粘捉蝉鸟的故事。他对路过观赏的孔子说出“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的话,表述了“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道理。这对于一心要做成事业的人来讲,莫不是至理良言。 《螳螂捕蝉》,说吴王欲伐荆,对前来劝阻的人说:“敢有谏者死!”有个年青人欲谏不敢,就想出一个办法,怀丸操弹,游走于吴王常去的后花园。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吴王见了问道:“何苦沾衣如此?”他答:“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吴王听罢大悟,说:“善哉!”乃罢其兵。 蝉鸟、螳螂、黄雀,它们之间构成了一条生物链,这本是自然界的常理。但一经人点化,就变成了启迪智慧,发人深省的哲理。最先发生在一只小小蝉鸟身上的情事,竟也可以蕴含着如此深刻的大道理。看来,这蝉确实与人有着紧密的联系。 寻常百姓们没有文人或哲学家那样的情思和感悟。他们怎么不会象那些大文人们津津乐道地说个啥出来。倒是在生活中,他们时常感觉得到蝉鸟的存在。 暑天烦闷燥热时,它唧唧哇哇闹个不停,让人一听就没好心情;早晨起来天还阴阴的,就盼着大旱时节下点雨。可一会儿,它在树荫里鸣叫起来,得,今儿下雨是没望了;满脸花里胡哨的小男孩,裤兜里鼓鼓囊囊塞几个玩意,一拍裤兜就叽叽响成一片;家乡请客的宴席上一盘油酥蝉蛹,香极了。说它极富高蛋白,还是去年秋天夜里使手电在大树干上逮住的,连翅膀都还没生出来。乡亲们管它叫“跌了龟子”。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实实在在认识的蝉鸟了。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有时象一杯烈酒,有时象一杯甘醇,有时又如一盏玉露,甚至是一杯凉白开。不管这蝉鸟清高也好,患难也好,或是牢骚也罢,反正它一来就是夏天,一走就是秋天。而生活就是在这来来往往的夏秋之间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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