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芭蕉
文/大爱无言
这是一个寒冬的傍晚,街面刮着冷风,偶有的路人也是行色匆匆。瓷器口的那间音乐茶廊,已然没有了它往日的灯红彩挂,里面四处散落着几张方桌圆椅,院落里空荡荡的,显得比以前更宽更大。院墙角落那株芭蕉树还在。黄绿色的蕉叶在寒冷中肃穆而垂,微风吹过,瑟瑟发抖。很久没来,竟是这样的寂寞清凉。
前年那个冬天,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天没有这样寒冷。也是在这个院子里,静静地听着满头银发的老乐师们弹奏古典民乐《雨打芭蕉》。它凄伤别离的旋律拨动了情思中那根柔软的弦丝,和着低低沉沉,滴滴答答的木鱼作响声久久萦绕在心间。于是,那晚情思飘溢,写下了《闲茶丝竹》那篇音乐散文,用以记述和留念那夜的美妙感受。也从那以后,再没来过这里。
这座院子,据说是明朝一位略有家产的乡绅盖的。那年他家儿子三考得中进士,给他带来无尚荣耀。他便斥资按明清风格,青瓦白墙,照壁曲廊,盖了这宅院。也许是告诉他在江南做官的儿子不要忘了家乡,还特地栽上了芭蕉。新院落成之时,连唱三天大戏,好不风光。自那以后,这宅院也就开了演戏歌舞的先例,常有戏班出入,青衣彩旦,花脸老生成为了他家坐上客。而这座宅院也就成了古镇百姓听戏赏乐,观看歌舞的地方。这个习俗相传一直到上个世纪40年代中期。后来,宅院主人不知为啥举家迁徙,也无人留守,就成了公有财产。打九十年代末起,这儿就成了民间古典音乐爱好者的演出场所。每逢集镇和休息日,这儿就音指华畅,流韵飞扬。前来赏曲听音者络绎不绝。
今年夏天,那位满头银发的老琴师去世了。他是在回乡的路途上,路过一片芭蕉林时,突发心脏病而去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这儿演奏钟爱的古典民乐。他是江南人,但却喜爱四川扬琴和芭蕉。爱扬琴发出的泠然音色,爱它纯净得象清泉滴水般的声音,爱芭蕉垂垂无语的心雨,因为它承载了他的乡思。他喜爱它们的物物话语,喜爱它们表现出来的一切人间美好。他把一些优美的江南民乐移植到扬琴中,加花调律,配上其它民族乐器合奏,一点也不逊于那些金色大剧院里的华美乐章。他手中的那双竹制小篾棒,似乎很懂得倾听者的心,常常在它一起一伏的跳动中,你的心提起来、放下去,又提起来,再放下去,时而沉、时而扬。那付檀褐色的木鱼,能在你需要沉静的时刻,轻轻地奏打,敲击着你心中的韵点和安慰。就如同贴心的女儿,总是在你劳乏时,会来到身边揉揉你的双腿和肩膀。
老琴师最后一次演出后,他在离开宅院前,为芭蕉浇了最后一次水,谁知竟成了永别。就在一个人们都不在意的日子里悄悄离开人间时,他什么都舍弃,就唯独丢不开伴随了他一生的古典民族音乐。他将那双用细竹做成,用来弹奏扬琴,也是用来指挥整个乐队的小篾棒和木鱼儿也一同带去了。他说需要它们伴随他永远。中国古典民乐曲,在焕发自己的魅力时,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
古典民族音乐是他的魂,他的魂系在它身上。这时,那株垂泪的芭蕉,因为没有了音乐之魂,便显得分外孤凉。缺少了音乐的厅堂,也就缺少了人间的灵气;没有了那双小篾棒的挥动,就没有了心灵的翱翔;失去了老琴师的指挥,那些优美动听的古典民乐曲便不再这院里徊响。
于是,睹物思情,写下了这首词: 木兰花慢 寒凉芭蕉 细霏湿古镇,雾弥散,雨飘摇。冻瓦寂勾栏,院空人去,唯剩芭蕉。 怎凋?问人不语。想从前却茂茂妖妖。一领霜风刮过,悲凉冷上心茅。
尚无梅雪计穷招,黄昏小兰桥。雨打桂花零,落英秋水,万物潇潇。
芭蕉恨别眼泪,点滴时红蕊吐寒巢。月洒思乡归路,离人照影寥寥。
为着古典民乐的那份挚情,还要把它谱曲自演,幽幽地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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