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青

吕和义

又是一年元宵节。晚上坐在电脑前看网友们发来的各种元宵节祝福短信，心里暖洋洋的很受用，幸福的思绪乘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飞回故乡，飞回孩提时代，飞回正月十六偷青的日子。

偷青，顾名思义，做个简单的解释就是在正月十六日的夜晚，几个要好的孩子乘着银色的月光，到村子里的庄户人家的菜地里去偷各种各样青翠碧绿的蔬菜。也许会有人说我这解释等于没有解释，即使算解释也解释得既牵强又模糊。但是，偷青是事实本来的面目，是我们老家流传多代的孩提传统活动习俗。每年只准进行一次偷青，那就是元宵节之后的正月十六。正月十六的偷青，有点孔乙己的“读书人，窃书不算窃”的味道。 正月十六的偷青活动，在我们老家远远要比元宵节热闹，因为偷青活动只准许孩子参加，不准大人参与。

记得小时候，只要到了元宵节这天，我们孩子就可以不用下地劳动，不用上山砍柴，也不用跟在牛尾巴羊屁股后边去放牧。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村子里各自要约较好的伙伴，找个避静的地方去“密谋”正月十六的偷青如何行动，该到何家去整夜宵吃，该谁谁去准备手电筒，该谁谁去准备火把，等一切活动细节商定就绪，就责任到人职责明确，分头行动，该准备手电筒的去准备手电筒，该准备火把的去山箐边砍伐干竹子和蒿草，一把一把的扎起小腿一般粗细的火把，而该去踩点的也得去踩点了。当然大家最愿意去做的还是去做踩点的工作，踩点工作大有做地下工作的味道，也有点像今天电视、电影和小说里说的警察踩点或者犯罪嫌疑人踩点的味道，充满刺激和好奇。但是，一切都是为了正月十六的偷青活动作准备，大家也毫无怨言，按照分工不同，各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尽管大家都很想去踩点。

正月十六这天吃过晚饭，元宵节之日要约好的伙伴们一放下饭碗，就会到晚上准备吃夜宵的人家集中，顺便带上一小疙瘩父母为自己准备好的肉过去，算是逗了吃的。大伙集中之后，把准备好的手电筒、火把，还有就是准备夜里用来装菜的提篮一股脑儿的拿出来摆在院子里，又重新分工，谁拿手电筒，谁点火把，谁又提菜篮子。那家的大人就会笑呵呵地站在孩子们的身边，指点着叫孩子们仔细检查检查，看看手电筒是不是够亮？火把用手捏捏是不是扎结实了？最后总要交代几句：不准多偷任何一家的蔬菜，人家也是辛辛苦苦的用汗水栽种出来的，庄户人家栽点菜也不容易，尿尿屎屎，猪尿马粪，牛屎羊粪的，那样都是力气活。记得到我们这一代时，偷青已经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一种蔬菜只准偷三五片，要是谁家的蔬菜被一整棵的偷回来了，那么晚上的夜宵肯定是吃不成了。我们孩子一边检查一边听着大人的话，将小脑袋频频点动，算是听懂了记住了，也算是回答了。

正月十六的月亮，爬上山顶升起来的时间稍稍要比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晚一些，但是要比正月十五更明亮，不然哪会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等月亮姑娘爬上了山顶，孩子们就点燃火把，打开手电筒，倾巢出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箐沟的溪水边，凡是能种出蔬菜种得出蔬菜的地方，一时间就飘满了手电筒的光和火把的光，如萤火虫一般在各处的菜地里来回游动，如天空里的繁星闪闪发光，引得村子里的那些狗儿们对移动着的光“汪汪”直叫唤，惹得那些刚刚在鸡厩里睡着了的公鸡们以为是天亮了，一个劲儿的伸长脖子直“嗡嗡”打鸣。偷青活动是禁止女孩子参加的，至于为什么，我至今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大概和传统观念这个东西有关吧？孩子们在各家的菜地里游来荡去，相互之间是不准说话的，即使是遇到了最好的伙伴也不准说话，只能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或者火把光映衬之下，相互点点头，算是彼此打过了招呼，然后各自走开，各自忙活去。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手电筒光和火把光开始游离菜地，分别从各个不同的地方结束偷青，陆续集中到进村小道上，寂静的进村小道霎时就形成了一条条热闹的火龙，熬是壮观。等离开了菜地走上了回村子的小路，孩子们才纷纷开口说话，分别翻看着对方偷青的成果，说着一些得意或是可惜的话，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仿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相互之间查看对方提篮的时候，还不断地打听着是从谁家的菜地里偷到的，来年也去偷那家的菜。孩子们不准在菜地里说话，据老人们说是怕吵醒了已经睡熟的土地公公，只要土地公公被吵醒了，来年种下的蔬菜就无法长旺长好长壮。所以，孩子们在菜地里游来荡去偷青的时候，就按照老人的吩咐绝对不说一句话了。

等回到了家里，孩子们就将偷来的各种蔬菜，按照食用方法的不同分开来洗净摆开等着下锅。年岁稍大一点能自己下厨做饭菜的就开始分工亲自下厨，而年岁稍小一点还不能自己亲自下厨做饭菜的，就由父母或者姐姐们帮忙张罗。当然，这个时候孩子是不分男女了，做饭做菜的活计大多落在了女孩子身上。大人们只是在旁边给予指点。等饭菜做好了，大人就去睡觉了，任由孩子们自己去热闹。正月十六这晚，孩子们大概一直要热闹到凌晨一两点钟才会散伙，抚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子，等待着来年的偷青活动的到来。而在来年的偷青活动到来之前，任何人是不得以任何理由或者借口，无缘无故的去偷吃别人家栽出来的蔬菜的。

据老人们说，在正月十六这晚，要是谁家的菜地被孩子们光顾得最多，那么来年里这家人家的这块地长出的蔬菜和庄稼一定是最好的。另外，还据说这样意味着这家人是村子里最光荣，最勤劳的人家。当然，这天的偷青活动大人是绝不允许参加的，要是哪家的哪个大人实在是不自觉，在偷青的夜晚去光顾了别人家的菜地，那是要遭到全村子的人唾骂的。

记得我小时候最后一次参加这样的偷青活动，是我从老家转学到县城的那年。那年就出现了几个不自觉的大人，跟在孩子们的屁股后边装作孩子，一路将别人家菜地里的蔬菜整棵整棵的装进了背在背上的背篓里的事件。这件事情弄得全村人骂声四起，纷纷责骂那几个大人，也不理会那他们。那几个大人被弄得抬不起头来，在村子里脸红了大约一个多月。据孩提时代的孩子们说，自那年后的正月十六偷青活动，各家男人都会到自家的菜地边上守候着，孩子们来了，按照传统拿上三五片，主人家一句话不说，要是想整棵的拿去，主人家就会提醒孩子一声，然后就放过了。要是有不自觉的大人跟着来凑热闹，主人家见了立马就会张口大骂，从人家的祖宗八代骂起，直骂得那些不要脸的大人匆匆离去。

转学离开老家到县城，然后到外边读书，再回到县城工作，离我最后一次参与的偷青活动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二十余年，二十余年来，我再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偷青活动了。现在，又到了偷青活动的正月十六，不知老家的偷青活动是否依然风貌依旧？

2007年3月4日元宵节草于云南元江县

楼兰

偷青,好有意思的活动.一种独特的祈愿方式.

吕和义

引用第1楼楼兰于2007-03-12 12:31发表的 :
偷青,好有意思的活动.一种独特的祈愿方式.

是的，谢谢姐姐来读，最近散文版人气好像不如以前了。问好姐姐

智发

很新颖的风俗，但愿不要废弃。让你的儿子再去偷
问好和义。

吕和义

引用第3楼智发于2007-03-12 17:39发表的 :
很新颖的风俗，但愿不要废弃。让你的儿子再去偷
问好和义。

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离开了故乡，也许一切都悔离开我们的，问好智发

龙行天下

呵呵。
大家回复的好玩的哦。。

漫吹横笛

嗯，偷青，不是偷情。 [s:12]  [s:12]  [s:12]  [s:12]

缅圭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有趣的偷青!

三峡小熊

八月十五后的摸秋,还没听说偷青的,偷人的听的不少,呵呵!

梅影三叠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风俗，有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