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红了

王庆安

　　　　　　　　　　　　　　　　王庆安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
　　　　沿街看柳，
　　　　七九河开，
　　　　八九燕来，
　　　　九九加一九，
　　　　耕牛遍地走。
　　
　　这是我国北方（准确地说是黄河中下游地区）一首关于冬天的歌谣，在这首白描式的歌谣里，隐含着一个不无辛酸的事实：旧时穷人的冬天其实是一点一点熬过来的。因为那时的冬天，不像现在这样，有各种各样的电视节目，可以打发漫长的时间，也不像现在都出去打工挣钱，所以每到冬天，老老少少都在家里猫着，冬天就漫长得让人感到极端无聊而又无奈，日子只能一天一天地数着过，每过去一天，都觉得总算是又熬过了一天。松一口气的同时，对未来的许多尚未熬过去的痛苦日子，还怀了一份怨恨。唯一能让人心情好起来的，就是对春天的向往了。正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
　　
　　山区的冬天，似乎就更难熬些。山地本来就比平原寒冷，又因为有高山巨崖，深谷河道，树林野兽蓄势造势，盈目是望之不尽的茫茫白雪，塞耳是无休无止的朔风怒吼，不时间杂着凶禽猛兽的哀鸣悲吟，身临其境，心中对春天的盼望，似乎也更加强烈和迫切了。
　　
　　旧时代的文人为了消磨时光，想出了种种“消寒”的方式，其中最有诗意的，当数画梅花消寒图，就是预先在纸上画出九九八十一瓣梅花的线条画，然后从冬至那天开始，每过一天，就用颜色把其中的一瓣涂成红色，等到九九八十一瓣梅花全被涂成红色，冬天就过完了，春天也来到了。那种梅花闹春的感觉，想来会让文人心里觉得非常温馨吧，就好像那春天是自己在纸上画出来的似的。
　　
　　也许是因为梅花只能供文人们寄托情怀，而不能为身处困境的穷人们提供什么实际的帮助吧，所以在我们那儿，梅花并不多见，最多见的反倒是桃花。人们对桃花似乎怀着一种特别的感情。
　　
　　终于送走了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天气一天一天地回暖了，迎面吹来的风不再那么小刀子似的伤人了，太阳一天一天地明亮温暖了，敏感的蠓虫们开始抑制不住兴奋地跳起舞蹈了，绿草开始在氤氲着淡淡雾气的田野里探头探脑了。仿佛一位备受宠爱的著名演员登场前要精心布置舞台一样，大自然精心做了这一番准备，欢迎桃花隆重登场。
　　
　　先是在窝风向阳的山坳里，现出点点的粉红，那粉红开始是羞答答的、一点一点露出来的，仿佛深山里面的小女孩见到了陌生的客人的样子。然后慢慢慢慢就蔓延了整个山坡，就像一位小姑娘在家门口探头探脑侦察一番后，终于大着胆子走到了街上，然后就引得更多的同伴在家门口探头探脑，然后就都来到街上，当她们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她们的胆子就渐渐地大了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忘乎所以了，玩着玩着就放开了胆子了，就无所顾忌了，就玩野了玩疯了，于是世界就成了她们的了。而这时候，一个山坡就成了粉红的一片，仿佛有一支神奇的画笔，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挥动着，在广大的山坡上洇染。不几天工夫，整座山上就这儿一片，那儿一片地落满了红霞，仿佛天宫的仙女们晾晒的粉红的仙衣。

　　稍稍走近了看，便能感觉到桃花的热烈奔放。那花儿虽然只有指甲那么大，但是当她倾尽全力展现自己的时候，你还是不能不为她感动，成千上万上亿朵花儿一齐绽放，你就不能不为之震惊了。花儿们在春风中轻轻摇动着，仿佛在向你招手，眨眼，仿佛在邀你共舞呢。花香儿一阵一阵儿扑面而来，让人能感觉到花儿的呼吸呢。一朵花儿宛然便是一个生灵呢。那种单纯而清新的乡间景象，有一种古画朴拙而天然的意境，却又透着一种温馨的细腻与体贴，就像一位态度温和的仙女，握了那种盛了木碳的老式熨斗，细心地熨着你曾经委屈的心，将你心间的每一处皱摺轻轻熨平，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会逐渐蔓延至你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一种久久迷惘后突然无意间顿悟的惊喜？是一种长期刻意蝇营狗苟痛定思痛后的看破红尘自我舒展？是脆弱的个体命运在强势的时代洪流裹挟下流转迁徙后的无可奈何淡然释然？抑或是一种禅悟后的宁静与淡泊罢？难怪古代失意的官员仕子、文人雅士们，能在与花儿、月儿、鱼儿、虫儿们共处的日子里抚平心灵的创伤，找到诗意的栖居。

　　其实古代典籍、画作中理想的栖居之所也不过是荒江野老之地的几间茅屋草舍，重要的是那份心灵的自由。想荷锄耕耘便荷锄耕耘，想袒腹荒野便袒腹荒野便，想吟风弄月便吟风弄月，想赏花便赏花，想吃酒便吃酒，想出行便出行，想聚会便聚会，想做学问便做学问，心无挂碍，不必顾忌，做一个素心人而已。但奇怪的是，茅屋旁边总疏疏落落点缀着几株形状古拙，态度自然，舒放自由的桃花，而且那么抢眼，那么引人注目。里面想必隐藏着历代文人画士的一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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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琴

看来是参加笔会的文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