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贾雨村》

哈哈先生

前段时间去山东蒙阴岱崮参加桃花笔会，我问葛老师：在论坛上能发长篇吗？她说：能啊，论坛上有长篇连载专区，我就来试试吧。
      这篇小说是我从05年5月开始写的，写的是《红楼梦》中的小人物贾雨村的故事。
      《贾雨村》是一篇纯虚构的小说，即有与《红楼梦》并枝同生之处，又有单枝独蔓之处，写的是贾雨村由潦倒出身，历经堪坷沉浮、极尽奉承巴结之能事，不择手段地向上攀附的故事，文中涉猎极广。笔下的贾雨村具有两面性，一是囿于困境自强不息的可敬，一是苛求升迁的可恶，刻画了一个旧时代官员的真实嘴脸（其实，现实中人又有多少对“秉承”产生了免疫力呢？呵呵）
      小说以文笔和真实取胜，文笔不敢自诩，自有阅者评判；真实却已入木三分。（我无法回溯到古代观察感觉，只好从现实生活中撷取素材，是以古代的真实中亦有现代的残迹。）
      既言真实，又非纯荒诞、大写意之作，文中自然免不了描写生活细节。为刻画人性之需，亦写了生之“性”事，有直言不讳者，更有巧喻妙笔，即让人观后振奋，又让人扼腕叹息，并非取悦感官之赘笔。
      本文为章回体，共分一百回，以山东方言对白，以近乎明清小说的语言风格叙述，雅至精品俗至掉渣，诙谐幽默，娓娓道来，令人忍俊不禁，且对白符合各自的身份地位处境，可谓到位。
      闲言少说，咱们进入正题————
                              



                                          楔    子

                         说起源盘古开天    表心迹顽石启口
                                           （上）

       茫茫天际无尽苍穹，群星灿灿点缀其间，众若浮尘繁似蝇蚁，是谓宇宙，生于何时诞于何地无证可查。宇宙是圆是方抑或是椭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宇宙究竟有多大？古人仰首观望，目力所及即为宇宙，后人则用光年丈量出一个银河系来。银河系之外是什么？其外又是什么？其其外又是什么？总得有个起止之处吧，起止之外又是什么呢？亦难有定论，宇宙可谓无限也！
      极目望去，世间诸物不过固、液、汽三态，既知三态便有一种看不见的意识存在，有了意识便有了一切。然，纵是想破脑袋，自晨想到暮自暮梦到晨，亦无人可知宇宙到底有多大。也就只好自欺欺人了，说宇宙有多大它就有多大，说它是圆的它就是圆的，说它是方的它就是方的，说它是介于圆和方之间的椭圆也难寻人争竞。
      宇宙存在于意识中，生物消失了，宇宙也就消失了，没了意识万物皆空。
      闲话少说，单表那宇宙中有一颗星辰，炙热如火，人们雅称之为日，俗名太阳。太阳照耀之处有一星球，叫做地球，因吸收太阳精华地心内渐育一胎，有手有足有头有躯，头上生有两眼两耳一鼻一口，口能言眼能观耳能听鼻能嗅。头内不知又有何物，可以思想。
      一日，因在地下寂寞，腿一蹬手一伸，竟弄破地球钻出地面，直立起来两足着地，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人”，这就是盘古，可谓是人类的始祖。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炼石补天，夸夫逐日，精卫怒填东海，芸芸众生从此繁荣起来，战天斗地相互倾轧，地球上一片生机盎然。采果狩猎，慢慢手工制作商贾贸易，专业有从势力划分。至共工怒触不周山起，已有争权夺利之嫌，待人类学会修饰自己穿上兽皮葛衣，始觉得有衣比无衣尊贵，形成潮流，演变为遮体衣，荣辱心诞生。

      且放下诸位祖根单表那逐日夸夫，夸夫深居在洞穴之内，饥则外出觅食，渴则寻源而饮，闲则蜷卧歇息。
      这一年适逢大旱，冬无雪夏无雨春无甘霖。冬春还能苟且，那夏日未到天地间已如一片火海，土地龟裂草木枯焦，飞禽走兽奄奄一息，生灵尽遭涂炭。
      夸夫正在洞中安睡，朦胧中感觉热浪从洞口滚滚而入，连空气中都弥漫了火的味道。夸夫无法再睡，起身走出洞外。抬头一看，那轮烈日当顶，照耀得天地间一片白炙，莫说没有飞鸟行空，就连一丝一缕的薄云也难寻踪迹。
      夸夫身高数丈，立在那里距太阳更近，置身在烈日下如遭火焚，不由大怒，以手指日，叫道：“原来是你这妖孽在作怪，我命你即刻离去，不然，莫怪我手下无情！”
      烈日闻如未闻，依然射出团团烈焰。夸夫虽然身高，赤手空拳却够不到烈日，无法肉搏，随手捡起一块巨石，对烈日叫道：“若再不离去，定将你砸得身碎如粉！”
      烈日示威般依然故我，夸夫怒不可遏，扬手向烈日掷去。烈日不躲不闪，巨石未达半路便垂头坠下。夸夫又捡石一阵猛掷，却伤不到烈日毫发，仍旧在夸夫的投掷下慢悠悠散步般向西行去。
      夸夫怒发冲冠，见烈日西行，以为烈日要逃，拔步便追。他手握巨石，三五步踏过三山五岳。抬头看时，烈日仍在前面悠然而行。夸夫急奔缓行总见烈日在前，不即不离，却追逐不上，累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见淮水在即，便歇了足汲饮一通。那烈日脚步不停，慢慢掩映在西方的山峦之中，只留下一片红霞如血。
      夸夫见状哈哈大笑，得意地叫道：“烈日啊烈日，你还是怕了！”躺在淮水边昏昏睡去。次日醒来，那轮烈日又悬在了东方空中。夸夫奇怪：“我不是把它追入西边了吗？它怎么又出来了？它不服气吗？”见烈日不但好好地悬在那里，还慢慢地向自己扑来，夸夫心中愤怒。
      地上的苍生听说夸夫在逐日除害，纷纷前来呐喊助威，夸夫听到众生灵呐喊，精神倍增，又起身向烈日追去。
      和烈日尚未面对面地交手，那烈日却轻轻从夸夫头上掠过，又向西行。夸夫伸手抓不到烈日，只得返转身躯再往回追。又跨过淮水，追至渭水，饥渴之际只得再饮于渭。此时，烈日又悠悠地隐入山峦之中。夸夫便又歇在渭水之滨，心想：连日受挫，连我都追得有些难以支撑了，这一次它可不敢再出来了。
      到次日一看，烈日又挂在了东方！
      夸夫立志逐日，不肯半途而废，便又起身追向烈日，然后再折身往回赶。为了饮水，他不得不多跑几步路背对着烈日去淮水，又不得不在烈日西坠后再回渭水。从此后，夸夫逡巡在淮渭之间，逐日不休。
      众生灵见夸夫逐日不见成效，恐其饮尽淮渭之水断绝了生命之源，便劝阻夸夫。夸夫不听，依然乐此不疲。
      众生灵便将淮渭之间的树木伐枝去顶削尖为刺，将碎石散布在两水之间，夸夫再奔波时，往往被尖树顽石刺破双足，痛不可当。却并不灰心，每日奔波不已。
      一日，夸夫歇在淮水岸边，感觉身上油腻腻的难受，随手往身上一搓，搓下大块大块的泥垢来。他将泥垢抛出，落入水中化作岛屿；又将两腿间一搓，搓出一块发着骚臭的泥团来，用手指捻了捻，抟成一团，往地上一扔，又沉沉睡去。
      夸夫逐日，饮于淮渭，淮渭竭，夸夫死。死后，其尸不腐，天长日久为沙土掩埋，尸骨融入泥土，化为山丘，人称夸夫山。
      夸夫逐日而死，其精神鼓励后人战天斗地，向天地宣战，暂且不表。
单说那团被夸夫扔弃在地上的发骚泥垢，其高数尺，酷似人形。因有体液粘和，未被风雨蚀散，却吸取日月精华煅炼得无比坚硬，化作一块顽石。又经风抚露润雪罩雨淋，飞鸟立顶拉泡稀屎，走兽依偎撒泡骚尿，由此得些生命灵气。不知过了几劫几难几荣几辱，竟渐渐劈开鸿蒙，脱了无知无识之境，启迪了思维，具有了思想。
      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石有石音。一日，顽石睁眼细看周围，见到些山石树木花草泥土，皆默默而立，耳边除去风声之外再无它音，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得意地说道：“世间万物惟我可思想！世界惟我独尊也！”
      话音未落，只听身边有一个声音响起：“呵呵，原来你这块泥垢也会说话呀。”
      顽石忙抬头去看，直看到阳光刺伤了眼睛才在太阳的光环中看到身旁的一块巨石，于是问道：“你是谁呀？”
      那巨石翁声翁气地说：“我乃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时留下备用的灵石。”
      顽石叹道：“唉，看来我不是世上惟一具有思想的呀。”
      巨石笑道：“你说这话倒也不足为怪，也怨不得你妄自尊大，世上人人谁不把自己看作是世界的重头戏！可惜，等遇到难处时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配角，甚至是连配角中的配角都很难做好。”
      顽石不甘心，问：“这世上若不计落地生根者，除去你大便是我了吧？”
      巨石一阵哂笑，说：“你真是鼠目寸光不知高下，世界之大足有千里，怎可能只有你我呢？”
      顽石不信，说：“是吗？你在骗我吧，在我看来，世界不过方圆数里而已，何来千里之说？”
      巨石说：“我站得高看得远，你乃井底之蛙，能知道些什么！”话语中将顽石贬得一文不值，又说：“这里俗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乃是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所，亦不过一隅之地。”
      顽石想想自己的出身，羞得满面通红，没再搭理巨石，默默地思索自己的方寸世界，经受着风吹雨打电击雷劈。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空中鸟儿飞翔，田野林中野兽奔走，一匹野狼跑到顽石身边撒了泡尿，淋了顽石一头骚臭。顽石无法揩去身上脸上的骚尿，只好任其慢慢干燥，不由仰天长叹道：“老天何不公也，给了飞鸟翅膀让它们飞翔，给了走兽四肢让它们奔走，给了我思想为什么却不让我行走？若我也能行走，何至被这野狼欺凌！”
      巨石听了哈哈大笑，说：“你出身卑贱，受此冷遇理所当然。看看我，我顶天立地，又出自名人之手，曾和女娲娘娘肌肤相亲，野狼便不敢来侵犯。”正说着，一泡巨大的鸟屎从天而降，恰落在巨石口中，将它的话堵了回去。
      顽石也哈哈大笑，巨石红了脸，骂声：“讨厌！”闭上嘴不再理采顽石。
      又过了不知几千百年，飞禽走兽渐渐稀疏，人类开始涉足青梗峰下，猎者、樵夫、农民、商贾时来歇足，坐在顽石上谈天说地，议论些古时逸事当代奇闻，还不时放些臭屁拉泡臭屎，直弄得顽石掩鼻闭目，始信巨石所言世界千里之大的言语，便放弃前嫌，打破沉默，叫道：“巨石兄——”
      巨石不耐烦地答道：“什么事？”
      顽石说：“你站得高看得远，能给我说说外面的事情么？”
      巨石被奉承，心中欢喜，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我现在所看到的就足足够给你讲三天三夜的。你看那边，两只狼正在交配……”
      顽石问：“什么是交配呀？”
      巨石说：“交配就是性交……”
      顽石不懂，又问：“性交是什么？有什么用处呀？”
      巨石解释说：“性交就是公的和母的融合在一起，把两个身体变成一个身体，再造出一些小身体来。”
      顽石笑道：“哦，这是我听到的第一件有趣的事。”把性交牢牢地记在心中，说：“我也想性交。”
      巨石笑了：“你我是无性之物，存在于世间不过是点缀而已。莫说咱们没有性交物件，纵有又有何用？卧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除去和泥土清风能够触近外，连鸟兽也不屑亲近，如何行事！”
      顽石问：“性交快活吗？”
      巨石向远处张望一番，说：“看它们那相互追逐争夺拼尽全身力气的样子，应该是快活的吧。”
      顽石轻叹一声，说：“等我有了性交的物件，我要时时性交！”又问：“你还看到些什么？”
      巨石说：“那边一个人在打另一个人逼他拿出钱财来……”
      顽石不知钱财为何物，问：“钱财是什么？是能吃能喝呀还是能性交呀？”
      巨石说：“钱财是宝，本身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但它可以换到吃喝和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顽石十分羡慕，慨叹道：“咱们如果也有钱财该多好呀！”
      巨石笑道：“你真是痴人说梦，咱们要钱财干什么呀？钱财是人类专用的。”
      顽石说：“我也想得到钱财！”
      巨石往地上指了指，说：“喏，那不是，在你面前的那个黄黄的东西就是。”
      巨石说的是一枚被人不小心丢掉的铜板。
      顽石看了看，笑道：“我还以为那是人类拉的屎精哩，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消化，我闻着它臭哄哄的，还在骂那人缺德……”
      巨石个高嗅不到铜臭，问：“真是臭的吗？”
      顽石静心嗅闻一番，说：“你这一说我才闻出来，那个味原来是香的！”又把钱财记在了心中，沉思一会，笑道：“看来，这世间诸生碌碌所为之事，一是性交，一是争夺钱财呀？”
      巨石撇撇嘴说：“你的话怎么那么粗俗鄙俚？”
      顽石问：“那文雅的该怎么说？”
     巨石道：“应该说，人生在世，一为繁衍一为生存。”
     顽石笑道：“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一回事吗？”

吕和义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