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转，向右转

南柳如烟

                                               向左转，向右转

              电话铃刺破正午的阳光，急促地响起，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正被办公室外的阳光刺得两眼生痛，昏昏欲睡，子城的声音就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如雨在绿荷上的独舞，蹦跳着、嘻笑着滚入耳畔，“陆清清，你好。！”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已经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永远是这么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家人，他们都叫我清清。

             我曾经努力去想那天的电话内容，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放下电话我好象呆立了片刻，转头的时候看见同屋的孟姨正站在一边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我，我胡乱地抓起桌上的一块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没话找话地说：“真是好热的天呀！”孟姨一边转身拿东西，一边小声说，热吗？我怎么没感觉到？难道我真的老了？

             我31岁，这没什么，可一个31岁还没男朋友的女人，这就是再没有什么也有点什么的什么了，如果只在外人的眼里有点什么也没什么，可在我妈的眼里那就是天下已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什么的了，所以这个“什么”的最终结果就是我用在老妈面前巴心巴肝地许愿，半年之内一定要把自己推销出去，才换来了暂时宁静的幸福生活，唉，谁让我是她生的呢，没办法，她是我亲妈呀，所以我决定，我要是结婚，也要生个女儿。一定！

             就在妥协的当天夜里，我在一家网站的BBS上贴了一则征婚启示：“陆清清，31岁，觅优秀男士为伴。”当然，后面我留了自己的邮箱，还有通信地址，之所以没留电话，是我还不想把太多的时间与精力都浪费在至少在我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事上，也不想单纯地给自己制造麻烦，（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嘛）更主要的还有一条，我一向是一个特别懒惰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的邮箱便被雪花般的邮件堆满了，我看着它们如雏菊般怒放在我的邮箱中，心里没有丁点的喜悦，点击、然后选中，再然后全部删除，冷眼看着它们一朵朵的枯萎，不打算给他们任何的阳光和水分，虽然我心里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花开到极致的绚丽过程。

            删除了网上的通信方式，剩下的就只有依靠通信地址来联系的信件了，与网络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自从在网上贴出了我的地址之后，我的信件明显增多，每日里看着送信的小王意味深长的笑，我每每都有一种掐死他的冲动，考虑到我的性命比他的狗命值钱得很，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对于这种古老的相亲方式，我没有太多的排斥。

           我在一个与贴出征婚启示差不多的晚上，借助床头的一盏小灯，拆看了令我有些许幻想的三封，第一封信应该算是地地道道的求爱信了，密密麻麻地足有十多页，信还未拆开，我的头已经在开始隐隐作痛了，这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灰色的学生时代，最终我的懒惰没能让我用足够的耐心把它读完。把希望留在后面吧，我又重新鼓起信心拿起了第二封信，与第一封信相比，第二封信明显的苗条了许多，可当我打开信之后才知道，真遇上了写字的行家，这位连署名都未让我看清的朋友，真的是字如行云流水，一发而不可收，我勉勉强强地从开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后，就再也没有能力去搜寻他的甜言蜜语了，看来这种古老的方式也不能带给我那种古老的惊喜了，我叹了口气，用眼睛瞄了瞄目前硕果仅存的第三封信，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情，打开了它，让我诧异的是，干干净净的纸上只有一句话。
        陆清清小姐：

               我不认为我足够优秀，但我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

                                                                                叶子城先生
         字用的是深蓝色的笔，在淡紫色的信笺上很是惹眼，我握在手里居然有片刻的失神，或许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心动。这么简单而干净的风格，我喜欢！我决定就给这位叶子城先生回信。于是我打开信纸：

        叶子城先生：

          我想和你共同把握一次机会。
                                                                                  陆清清小姐

    回信发出去不久，子城先生回信了，依旧的简洁，依旧的明快，依旧的深蓝在淡紫上安静的排列着：
        陆清清小姐：

                  不知道你心目中的优秀是什么样子？


                                                                         叶子城先生
        简单，我马上挥毫：

        叶子城先生：

              我之优秀：为人夫；当为仁夫，为人友；当为良友，为人父；当为慈父，为人子；当为孝子。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不能太笨，因为我不笨，你也不能太丑，因为我不丑。

                                                                          陆清清小姐

              信发走的时候，我抬头看见有一只鸟在天空中飞得特别欢畅。

             子城又回信了，一贯的我熟悉的那种清浅的语气；

             陆清清小姐：

                   仁夫、良友、慈父、孝子差不多集括了人类所有的智慧、修养、知识、爱与善良，有时候是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的，我只能说，我努力地去接近它们，至于成功与否，那还要一颗慧心来检验。


                                                                            叶子城先生

                    人生便是如此，纵是下棋也要旗鼓相当才是，下得有趣，你会停不住，会有某种东西牵引你，让你不由自主的走下去。我的感觉没有错，这的确是一个情商与智商都不错的家伙，我有点喜欢上了这种生活，白天我在我的世界里放飞所有关于子城的想象，夜晚我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拆看子城的回信，我在信中似乎朦朦胧胧地找到了那种久违的幸福，与之并行还有那种叫做思念的东西，这思念就象此时窗外那秋天的落叶，越积越厚


                    于是我开始作梦，梦里是不同版本的子城，阳光的、忧郁的、年轻的、疲惫的、可是醒后，没有任何一张面孔能在我的记忆中清晰起来。

                    我在接下来的那个美丽的冬天和子城先生共通了三十封信，字的形体和大小基本上没什么改变，长度却成倍成倍的增长，除此之外，我还惊奇地发现，信的中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柔越来越繁茂，当第二十九封信写完，也就是春天的时候，我发觉我的食指与中指握笔的地方已明显增厚，思念在我的身体里生长得蓬蓬勃勃，于是我在第三十封信的末尾附上了我的电话号码。

                   信发出后第三天的晚上，同学请我去参加一个聚会，当时我正拿着唇笔在镜子前画唇线，当那个O型的弧度马上就要接近尾声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伸出没拿笔的左手去摸电话，子城的声音就在这时闯进了我的生活，一下子就涨满了我的整个耳膜，“陆清清”。他温柔地唤，我整个人呆住的同时，惊奇地发现镜子里开了一朵妖艳无比的花儿。

                   于是，此后不再写信，每晚枕着子城的声音入眠。而妈妈也似乎非常满意我的状态，看我的眼睛里多了一层期待的迫切。

                  我又开始作梦了，只是梦里的人不是子城，是另一张脸孔，模模糊糊的轮廓，就在我的床前俯视着我，有时，我还好象看到他在哭，很伤心、很压抑，但却没有声音。我在梦里总是努力地睁大双眼想把他看清，可是越挣扎，心就会越疼，再然后我就从梦中疼醒，大汗淋漓！

                  子城就在这个时候开始约我见面了，可我却忽然停滞不前了，我总是感觉胸口闷闷的，象压了一块什么东西令我喘不过气来，我拒绝和子城见面。无论子城用什么样的借口约我出去。

                  比如：子城在电话那边说，陆清清，今天的天好象不错哦，我回应：“恩，阳光明媚。”子城接着就会用吟诗般的口吻在电话那边说：“陆清清，我要在这样的阳光下爱你一辈子。”我低笑：“谁在呼唤情深意长，让我的渴望随白云在飘荡。”不等我说完，子城就会打断我：“雷声大，雨点小，只飘不落；只飘不落，然后又叹息般的呼我的名字：“陆清清，我们见面吧？”我不作声，下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无声的抗拒着，子城也不说话，固执地坚持着，静静的夜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在相互对峙。子城又说，陆清清，我爱你，我马上说，今晚的月亮跑到哪里去了呢？于是子城又说，我们见面吧，我依旧拒不作声，但是感觉电话那端有一朵气急败坏的蔷薇在盛开.......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打破沉寂，”子城说："你知道吗？你总是让我想起在长长的走廊尽头那摇曳不定细细且微弱的烛光，天下最最可恨之人莫过于先给人希望，再让人失望，然后便恨恨的放下电话。

                  子城依旧会打电话过来，只不过我在那个电话过后的夏季把自己裹成了一座城，无论子城在外面怎么敲门，我不出，子城亦进不来。

                  事情好象向毫无意义的方向发展了，我们依旧聊天，但却不疼不痒，不觉得冷，热情却一点点地退却了，直到有一天，似乎所有的话题都说完了，又或者是子城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

                 他在电话那边忽然问：“你为什么31岁才开始恋爱？”我愣了愣，三十多年的记忆在脑海里缠绕，从哪里说呢？用下巴轻轻地抵着膝盖，我轻轻地说：“其实我不是才开始恋爱，我在十年前的时候就开始恋爱了，那时候我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叫江宇的男人，爱得甚至忘了自己，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他。

                 可是，我停顿了一下；当我把他领回家的时候，我妈发疯般的告诉我，她不同意， 理由只是一个————“江宇像极了当初弃我们而去的她的丈夫——我的父亲！”她无法面对过去，更不想让我步她的后尘。我不听，我告诉她，江宇不是爸爸，他们不同，可我妈她......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哭、她闹，我妈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可怕，我仿佛忽然哆嗦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可我，可我忘不了江宇，于是我就背着我妈去找偷偷地找他，直到有一天......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直到有一天......我妈她既不哭了，也不闹了，她也背着我一个人去找江宇，邻居说，他和江宇在大街上拉扯争执，被一辆货车撞倒，安静的躺在了医院里，可江宇却再没有醒来......



                 我的心中一冷，眼前又出现了那天那煞人的红与冰冷的白的对接。我的声音开始哆嗦，“从那以后，我才彻底忘了他。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我常常会无缘无故的胸疼，睡觉的时候会疼，走路的时候也会疼，睡觉的时候疼，疼得我在床上缩成一团，走路的时候疼，疼得我走不了路，只能弯下腰去蹲在地上。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忘记了恋爱的感觉了，我不会了。说完，我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子城的声音就接上了，你不是不会了，你是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潜意识里你在反抗，你在拒绝，所以你到了31岁还不会恋爱，我忽然忍不住，大哭起来，我说，是的是的，所以我不见你，所以我不敢见你，因为我的灵魂深处还有另外一个人，我老是觉得他在一直看着我，我走不出去，走不出去，你懂吗？懂吗？

                子城说”陆清清，你别哭，别哭，我懂，我懂，我不会再勉强你和我见面了，我想说的是，人生总是要面临很多转折的，有时向左，有时向右，你不能总在十字路口徘徊，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要不要从这座城堡里走出来，你考虑清楚，我想我有足够的耐心，一年的时间可好？

                 然后子城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让我恍惚地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绝伦的梦，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做梦了，虽然我曾经无数次的希望梦到子城，可是没有一次能够成行。于是我又回到从前的状态中去了，我似乎渐渐地忘了子城，直到一年后的今天，子城的电话把我从沉睡中唤醒，当然,一起复苏的还有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发现我再也安静不下来了，我的耳边总是晃着子城的声音，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子城的思念，我想，该是见面的时候了吧?抬头的时候，阳光依旧刺眼，有一簇直射进我的眼中，亮得晃眼。

                 我和子城约在离我单位不远的一个广场见面，那有一个石碑，子城说他会在那里等我，我于是从单位出发，那里有一条岔路，岔路的尽头向左一转，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块石碑，由于离得很近，我选择步行着走过去，头上的阳光依旧温暖，我全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心情出奇的好。刚走到岔路的尽头，我向左微微的歪了歪头，就看到了子城，他正斜靠在石碑上，绝好的年龄，不会超过35岁，他的英俊和修长是我三十多年来不曾见过的，往脸上看去，安静和沉稳在他的眼睛里并排的站着，他正微笑地看着我来的方向。我低头，微笑，一下子就幸福泛滥，我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找到了我的幸福。还好，它来的并不算晚。

                 我抬脚，准备左转，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皱了皱眉，打开，居然是江宇，他在电话里一迭声的说：“清清、清清，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看错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天可怜见，今天终于让我又看到了你，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我蓦地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江宇在那边又兴奋地接着说，你往右看，我就在你右边的电话亭旁边，你快过来，我向右看去，果然右边的电话亭旁边有一个人在向我远远地招手，我迟疑了一下，又向左望去，看见子城似乎也认出了我，正在向我的方向走来。

                 我犹豫了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然后就果断的挂断了电话，向左，迎向了子城微笑的脸，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一阵阵的尖叫声，再然后我就感觉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我就要落地的瞬间，我看到了子城的脸，一张变了型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和我胸疼的时候，一模一样！

[ 本帖最后由 南柳如烟 于 2007-6-13 09:03 编辑 ]

南柳如烟

好久没玩拜坛上的游戏了，俺来拜山，诸位兄弟姐妹们，如烟这厢有礼了！

漫吹横笛

这里算沙发吗？坐下慢慢读！问好南柳

忘筌居

原帖由 南柳如烟 于 2007-6-13 09:10 发表
好久没玩拜坛上的游戏了，俺来拜山，诸位兄弟姐妹们，如烟这厢有礼了！

呵呵!坛子上又多了一个才女美女啊!

漫吹横笛

原帖由 忘筌居 于 2007-6-13 09:15 发表

呵呵!坛子上又多了一个才女美女啊!

是美女吗？我还以为是男的呢。

忘筌居

原帖由 漫吹横笛 于 2007-6-13 11:13 发表

是美女吗？我还以为是男的呢。

有机会你自己看吧!我说你也不信.

漫吹横笛

原帖由 忘筌居 于 2007-6-13 11:32 发表

有机会你自己看吧!我说你也不信.

我相信你。

芊芊

好文笔，流畅有序，娴熟老道。一份本可以如花一样开放的爱情，为什么给了一个令人扼腕痛心的结局？这大概就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吧？
喜欢这样的小说！欢迎你光临小说版。

南柳如烟

原帖由 漫吹横笛 于 2007-6-13 09:14 发表
这里算沙发吗？坐下慢慢读！问好南柳

绝对的沙发，不知道笛笛读完了没有，可是好几天了呢。

南柳如烟

原帖由 忘筌居 于 2007-6-13 09:15 发表

呵呵!坛子上又多了一个才女美女啊!

在帅哥的吸引下，俺属于自投旅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