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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静默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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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16 20: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静默的午后
         艳琴  
       
在落花般飘零的记忆里,故乡是越来越遥远了,遥远得空洞而渺茫。在那飘忽的远逝中,我慌乱地向天空伸出手去,想抓住其中的一丝半缕,却每每在战战兢兢地张开手掌之后,一无所有。一丝一丝的遗漏无影无形却惊心动魄,就像儿时那张彩色的糖纸,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随风远去,却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我说的遥远不只是地理上的距离,也不是因为离开的时间太长,相反地,我回去的越频繁,这遥远却越直接,越强烈,越坚韧,悄悄地然而决绝地把我的乡思一把把地扭断、撕碎,扬得漫天遍野,那一片片的乡思秋风落叶般地在旷野里干枯、憔悴、疲惫、焦灼,最终消散成一脉丝丝缕缕的脆弱的网络,瘦弱无依地茫然漂泊着,却找不到一处收留的乡土。那曾经的泥土的芳香,在风中,也越来越若有若无了。
我坐在盛夏午后的树荫里,坐在曾经的南大坑的岸上,大柳树柔缦着长长的手臂,不时地轻拂上我的面颊,在我日渐干涸的心底荡漾起暖暖的涟漪,这久违了的荡漾,拖着我绵长的思绪,磕磕绊绊地逆行在我三十年前的人生之路上。如果我再不抓住点儿时的时光,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一处安放灵魂的故土了,这倒更像是一次祭奠,想想,竟然有些悲壮。

记忆里的南大坑似乎只有暑夏和严冬,没有春秋,也许是春天忙着播种,秋天忙着收割,孩子们也跟着忙活吧,但更可能是春秋季节的南大坑的确没有什么特色,不能玩水,不能滑冰,没有蛙鸣,也没有高悬头顶的清冷冷黄澄澄的明月。可一到了夏天,南大坑就一天到晚地人声鼎沸了,坐在隔着几条街的自家窗台上,那欢笑和嬉闹都直往耳朵里钻,我便悄手蹑脚地溜出来,再一路狂奔到这村庄里唯一的一片水域,把衣服往岸边的柳条丛上一搭就下了水。那柳条已经长老了,拧不下皮来,当然不能做柳哨了,它此时的功用就是搭衣服了。别的矮树也有,但是不敢搭衣服,说不定哪丛树上就有蛰人的毛毛虫,只有这柳条上没有,可以放心地搭;但搭衣服时偶尔也会有一丝的犹豫,倒不是因为柳条,而是因为自己的肚皮。肚皮上有老师的印章痕迹,一下水,印泥就洗掉了,那是老师怕洗澡出危险,创造性地想出的笨招。本分的、胆子小的就只在岸边齐膝深的水里玩,不敢湿了那印记,调皮捣蛋的则视之如无物,别说老师不一定想起来检查,就是检查出来,大不了批评一顿,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快乐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不下水那才是傻子呢!但更多的时候是什么也没想就扑入了打水仗的行列,翘起手指,用手掌在水面上猛力一推,一片水花就激射向了对方,喷得对方满脸满耳,夸张的尖叫声和欢呼声笑得大柳树都枝叶乱颤。如果哪个支持不住了,这水仗就会升级成抹泥,这个把那个的身上糊满了黄泥,那个给这个糊了个“头盔”,然后又都一个猛子扎进去,圆圆的小屁股在水面上一晃就不见了,待到黑黑的头发露出水面,俩人都闭着眼睛抹一把脸,夸张地地“噗”出一口带着水的浊气后,一切又都清清爽爽了。为了逃跑得更远和出水地点的难以预料,许多孩子都是这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就这样不停地洗了抹,抹了洗,直到太阳也疲倦地打起了瞌睡,才猛然想起玩的时间太长了,也该回家吃饭了。当然是不敢就这么头发湿着回家的,那会换来家长的责骂,就都歪着头,使劲用手攥头发里的水,再一把一把地扬在风中,直到头发全干了才敢回家,回家时当然是不能承认洗澡去了,有时母亲在我的小腿上用指甲一划,一道长长的白印子就赫然在目了,那是残留在皮肤上的黄泥,这时候就只好乖乖地挨骂了,反正挨骂还不是家常便饭,也不少点什么,愿意骂就骂吧,何况还经常是母亲刚开始骂。祖母就颠着她那放大的小脚出现在门口,拉着我去她那屋里吃饭了,那饭就格外吃得狼吞虎咽。
如果一连几天下大雨,南大坑的水位就会猛涨,便不敢下水去洗澡了,却是扦蛤蟆的好机会。我们所说的蛤蟆就是青蛙,下完雨后分外地多,在坑边的水草里咕咕呱呱地叫个不停,寻声过去,一扦一个准儿。那钎子是用自行车辐条磨的,把一根粗壮的辐条磨成尖利的钎子,那耐心不亚于铁杵磨成针吧,何况还没有合适的工具,谁家要是有块粗砂轮,那简直可以像皇帝一样地炫耀了,甚至还可以成为赚钱的资本;但大多的时候都是用砖头,或者水缸沿儿,我家的水缸沿就沟壑纵横的,因为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连块石头都是稀罕。几番日升月落,钢钎就在烫手的温度下磨成了,尖锐的钢钎在阳光下闪着欣喜的光芒,再绑上几节木棍(当然竹竿更好,可是很难的到),一根自豪的钎子就大功告成,下一步就是到南大坑里大显身手了。扦到的青蛙如果没有扎到要害,是不会死的,那就养在家里冬天淹菜夏天闲的大水缸里,看它在水里出没,听它怯怯的鸣叫,常常是在有月亮的夜晚,它咕咕的叫声让老祖母难以入眠,第二天那青蛙就必定会自己蹦出那四壁光滑的大缸,消失在菜园里;要是青蛙扦到了要害,死了,就去掉皮和内脏,只留四条腿和骨架,用盐一渍,放在玉米皮里用棉线捆好,让祖母给埋在灶塘里烧熟,在那个难得一见荤腥的日子里,也算是奢侈的享受了。
每年的夏末要在南大坑里沤麻,沤过麻的南大坑泛着黄绿的泡沫,恶臭难闻,小鱼都翻着白肚皮飘在了水面上,青蛙也就不再鸣叫了。南大坑仿佛玩累了的顽童一样安静地睡着了,也就悄悄地淡出了孩子们的视线,直到冻了冰的季节才会被孩子们想起。
刚冻上冰的时候是不敢往中间走的,中间水深,冻得慢,冰不结实,禁不住人,要是漏下去,那可不是好玩的,所以只能在岸边的近处玩。这时候最盼望来一场大雪,因为大雪过后必定大寒,那冰也就冻结实了。男孩子们就可以用自制的钢钎滑自制的冰车。最小的冰车是两纵两横的四块木板,不过纵的要求高度在5公分以上,横的要求宽度起码两块木板的间隔不会漏下脚。在这样一个尽量小的冰车上,人是半蹲在冰车上的,用半人高的钢钎用力扎冰,冰车便能“嗖”地一下窜出老远。但这样的冰车对使用者的技术要求太高,一般人即使滑走了它也逃脱不了人仰车翻。大多数的冰车是坐着滑的,就又大又笨了,滑起来又慢又吃力,常常能滑得你鼻子尖汗津津的,呼出的热气在头发眉毛上结了霜,一个个就成了童话世界的老仙长,如果谁再没留意淌出了鼻涕,那就有的笑了,在大家的嘲笑声里,他用袄袖子一抹,又“呲”的一声,突出了重围。有时候故意撞人,类似于今天城里孩子玩的碰碰车吧,但这冰车太容易翻了,在不断的翻车中,都滚了一身的冰渣子,帽子也在冰面上你追我赶地滚动,在追帽子的时候再有人使个拌子,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摔几跤,那就到了高潮了,冰面上乱作一团,可欢笑声却久久不散。技术尚欠火候的就在冰车上栓根绳子,两个人合伙,一人坐着一人拉,一人拉一趟,拉着拉着,他们就能在冰上健步如飞了。
尽管你健步如飞了,在冰上,男孩还是不如女孩脚下稳当。女孩们没有冰车,是用脚打“刺溜滑”的:远远地有一段助跑,然后侧着身子双脚横着停在冰上,借着惯性,能滑出很远,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一群在冰上飞行的燕子,唧唧喳喳中,红头巾、花棉袄鱼燕穿梭,飞翔在寒风里,把单调的冬季,描画得花红柳绿、生机昂然。
在月光明亮的夜晚,她们还在冰上踢毽子。用六块花布缝成一个正方形口袋,里边装上点儿碎粮食,就是她们最快乐的玩具了。小姑娘们单脚踢、双脚轮换踢、前后左右踢,双脚能翻飞出很多花样,仿佛那锃亮的冰面就是自家的院子,一点也看不出她们脚下的生疏来,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是如何练成这绝活的。似乎只有这样,她们才能跟男孩子们比肩,才不至于被他们看扁。所以,一个冰面上,也是有区划的,就像那课桌上的划界,谁也不许超越,两边还暗暗叫着劲儿。
进了腊月,在冰上玩就要小心了,无论是滑冰还是打“刺溜猾”。因为村里人有杀年猪的,肉吃不了就要冻起来,那时候谁家有冰箱啊,都是在室外自然冻着,那就只有到这南大坑里取冰,用冰把肉埋上,再浇上水,肉就封在了冰里。被取过冰的窟窿不能马上冻结实,要是哪个不小心踏上去,就会掉到水里,那就如同在冰窖里顶了厚厚的锅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我就有一次历险:那是我滑着冰车,在冰面上梭鱼般飞窜,一得意就有点忘形,忽视了躲避,一头冲进了冰窟窿里,在冰车入水的一刹那,我奇迹般地一跃而起,一下趴在了冰岸上,只有一条腿湿了大半条棉裤,惊魂未定地爬起来一看,哪还有我那心爱的冰车的影子呀,那可是我软缠硬磨了好几天,父亲才给我做的呀!当我哭丧着脸一步一步挪回家的时候,母亲一看我的半条湿腿就什么都明白了,却意外地并没有骂我,而是扯开一床被子把我裹起来,拿了我的湿棉裤去灶堂里烤去了,我没有挨骂,倒想起来了哭,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被子上,又引来了母亲的唠叨,可那跟我失去了心爱的冰车比,算得了什么呢,我继续哭我的,直到父亲回来,答应再给我做一个冰车,我才雨过天晴了。
那两辆冰车,如今却早不知道以什么形态存在了,弟弟比我小十几岁,他能玩冰车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大学了,那时候有的人家已经有电视了,几个寒假里也没记得弟弟滑过冰车,那辆水里的冰车早已经烂成了朽木了,那辆新做的冰车,可能也早成了母亲锅底的薪柴了……

灼热的阳光摇曳在大柳树的阴影里,也把我的脸辉映得斑斑驳驳,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在这树荫里坐了整整的一个下午了,然而来玩水的孩子却屈指可数,大多没有结伴,也没有喧嚣和打闹,下去玩了一会就独自默默地走了,连在岸边抠拉拉蛄(蝼蛄)的也没有,更不要说捉泥鳅了,我忽然想起,我回来这么多天了,似乎并没有听见青蛙叫,是不是如今农药方便了,害虫也少了,青蛙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它也自然减员了呢?现在生活也好了,自家多数都有了洗澡设备,最简陋的也有个大浴盆什么的,谁还会来这泥水里搅呢?孩子们课业也多,稍有了点闲暇时光也基本让电视电脑吞没了,南大坑也因了无人光顾而岸草离离一片荒芜,只有那一茬又一茬供农人们编筐用的柳条依然枝繁叶茂,只是装扮它的花花绿绿的衣裳再也没有了。
南大坑是不是也有美人迟暮的感叹呢?
可南大坑带给我们那个时代的孩子的欢乐,现在的孩子有么?当现在的孩子也活到我这个年龄,也漂泊在外的时候,他们拿什么来填补岁月越来越大的空洞呢?我还能捧着自己破碎的一瓣乡思在这南大坑里寻找一点儿归宿,他们会不会连乡思都没有、心灵注定要浪迹天涯呢?全球都要一体化了,也许到了那个时候,随便哪个他乡都是故乡了吧?可是,能么?
我坐在午后的树荫里,坐在曾经的南大坑边上,撕扯着大柳树的枝叶,眼前一片迷茫。

                                  
发表于 2006-9-16 21: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静默的午后想起故乡,想起了曾经与现在,这让我也时常想到这些.现在,以前是不能同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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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16 22: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深情!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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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7 19: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上两位阅读,欢迎多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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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17 20:03:45 | 显示全部楼层
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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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24 20:35:26 | 显示全部楼层
[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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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5 21: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由对家乡美好的回忆到对现实的忧思,令人感叹。耐人品味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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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28 20: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兰心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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