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微信扫一扫,快捷登录!

手机号码,快捷登录

手机号码,快捷登录

查看: 80865|回复: 4

爱如鲜花盛开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6-10-4 09: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爱如鲜花盛开
                                         (短篇小说)
                           作者:刘枢尧       作者邮箱:shuyao999@126.com

      老满的红色出租车在途径一家医院门口时,一串霹雷突然在他车顶上空炸开,把他吓了一跳。一阵凉风过后,密集的雨点就劈头盖脸砸下来,街上行人愣了片刻,立刻在风雨中四散奔逃。
      这时,老满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急雨里,对着一辆辆轿车招手,也不管是不是出租车,她都招手。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就那么让雨淋着。老满把车停在那个女人面前,等待那个女人上车。老满把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听见车顶被雨点砸得咣咣铛铛乱响,马路上的雨越下越大,雨落到地上,立刻腾起一片水雾,因此马路看上去更像是一条哗哗流水的河。就在那个女人打开车门那会儿,让风吹进来,老满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揉了揉嘴脸,让自己有些冰凉的嘴脸慢慢暖和起来,他问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那个女人,去哪?那个女人冷冷地说,去公园。老满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脑袋往后一伸,又问,去哪?那女人好像在跟谁赌气,声音听上去麻木而固执,就去公园!老满不耐烦地说,下雨去公园,有病呀。那女人提高嗓门说,就是有病,你没看出来?老满也提高嗓门说,好好考虑一下,到底去哪?那女人愤然道,你咋这么啰嗦?说去公园就去公园!你必须在三点之前把我送到公园。老满赶紧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是走路去时间也够了。老满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那个女人,她撅着嘴,似乎很生气。老满就想,他娘的,一定是去和哪个不醒事的男人约会,约会也不看看天气,盲目啊。
      老满猛打几下方向盘,出租车离开路边,车子两边的水哗哗地溅起来,像箭一样在空旷的大街上急驰。这时车里弥漫着浓烈的来苏儿味,这是医院里特有的气味,看来这个女人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很长时间。雨刷器在老满眼前紧张地工作着,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单调声响。车快到公园门口时,那个女人突然说,把车开到公园里。老满不由地咧了一下嘴,减缓车速说,公园门口有铁栏杆,车进不去。那女人连忙说,我给你说一条路,那有个后门,那里看门的人我认识。老满按照那女人指的路,车子冲出大街,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街。街上已经积存了很深的雨水,车子在雨水中艰难地往前冲,溅起的雨水像扇面样在车头前涌起,泼洒到出租车的引擎盖上,又像瀑布一样流到街上。车子在雨水中挣扎着,拐上一条水泥路,然后猛一拐弯,就到了公园的后门。老满摁响喇叭,从公园后门偏房里走出一个打着雨伞的老年女人,老年女人伸头看见车里坐的那个女人,果然就把门打开了。
      公园里空无一人,雨还在下,比刚才小了许多,公园里的树木叶片鲜明,更加翠绿,花花草草,被雨水一浇,水灵灵的,就连水泥地也被雨水冲刷得像面镜子,能照出车影来。老满按那女人的要求,把车停在公园里一张淡黄色的长椅旁,那是一张可以坐三个人的长条木椅,椅子后背稍带弯曲。那女人隔着不锈钢格子递给老满一张百元大钞,老满看看计价器上显示的数字,就说,找不开,你给我零钱吧。那女人说,我要包车,现在给你的是定金。老满也不说啥,就把车停到离那女人不远的树下。老满见那女人没有坐到她说的那张椅子上,而是躲在一颗树下,不停地看表,老满也看看表,离三点还有十几分钟,那女人要约会的男人还没到。啥东西!老满低声咒骂着,他骂的是那个要来约会的男人。老满谈恋爱时,几乎每次都比女方先到,除非特殊情况。老满揉揉眼睛,又想了想,然后就笑起来了,他好像也在那张椅子上约会过好几个女人,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二十多年前,老满谈过十几个女朋友,后来做官又陆陆续续找过不少情人,女人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面前换来换去,把他都换迷糊了,现在回想起来,他经常张冠李戴连恋人和情人都分不清楚了。
接下来闲着没事,老满就开始算账,这辆出租车是他花八万块钱买的二手车。老满刚从监狱里出来那会,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啥。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做官,唯一的本领就是会开车,那还是嫌司机跟着不方便,自己学会开了。老满不想找工作,他不习惯被别人指使来指使去,也不想做生意,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想来想去,开出租车倒是很对老满的胃口。老满把所有钱押上,又找人借了一些,就买下了这辆出租车。现在老满急着还车钱,所以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大街上跑。
       早上第一趟车,老满路过一家宾馆,拉走一个女人,收了十六块钱。回来的时候,又在银行门口接个活,是去附近的一个县级市,回来就到了中午,在街边小饭店吃了一碗刀削面,又拎着喝空的塑料瓶在小饭店的保温桶上灌满劣质茶水,然后到街边厕所里撒泡尿、洗个脸,就一直跑到现在。这会老满感到有些困,想趴在方向盘上打个瞌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尿泡撑得厉害,像是快要胀炸了,于是龇牙咧嘴去找厕所撒尿,回来就看见那个女人朝那张椅子走去了。老满看看表正好三点。那女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又过了几分钟,那女人要约会的男人还没有来。这时女人脚边溅起的雨水很快就把她的裤脚打湿了,病号服也被雨淋透了,显示出了她瘦骨伶仃的身体,看上去就更像是一个病人。老满撑起一把雨伞,伞是红色的,冲进雨里,跑到女人背后,把伞举在女人头上,开始了和这个孤独女人漫无边际的闲聊,这也正是老满喜欢的,他甚至狠狠揉了揉嘴巴,好让嘴皮子利索些。但是只片刻功夫,老满的后背就被雨淋透了,衣服像皮肤一样紧贴在身上,使他的身体很快就凉透了。老满试图把女人劝到车里去,女人擦了下被雨淋湿的眼睛,似乎带着微笑说,我在等待爱情,过去我的男朋友就像你这样给我打伞。说着女人就幸福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升起了红晕。老满觉得可笑,一个脸色又黄又瘦,眼眶都塌陷的中年女人在这里等待爱情,真是荒唐,真是脑子出了毛病。为了试探一下这个女人的神经是否正常,老满掏出自己的手机说,这是啥?女人扭脸看了一眼,摆手推辞说,我得了癌症,活不长了,用不着手机。接着女人又说,我在这等他二十多年了,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等他,每次我都能闻见爱情的气味。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是天底下最爱我的人。女人一脸幸福地回忆说,那时我们每次约会都从这里开始,然后去宿舍、去看电影、去逛商店……。有次他背我上六楼,我软软地趴在他背上,看见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就不停地用手给他擦汗,有人还以为我病了,想上来帮忙,他赶紧制止说,我今天偷偷抽烟,被她逮着了,所以她罚我背她上楼。
        女人说,二十多年前的今天,我就是在这张椅子上和那个后来背我上楼的男人认识的。那是一个身材消瘦,二十出头,风流倜傥的小伙子,有一头黑火焰样的头发,一绺头发很整齐地斜搭在脑门上,他张开嘴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很快就吸引住了我,只是我不明白,到现在也不明白,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像恐龙似地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我大病一场,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话也不说。病好后我走路发飘,左右摇摆,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注意仪表,要振作起来,我找到他单位,门卫挥挥手说,他调别的单位当官去了。过了几年,我又去新单位找他,门卫大声说,他升官了,调走了,你要早来几天就见到了。他从一个单位调到另外一个单位,总是在高升,这非常了不起,我真为他的不断高升感到高兴,我都有些崇拜他了。二十多年了,他的身影一直珍藏在我心里,好像还在不断地高升,也不知道升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后来有人给我介绍过几个对象,我觉得那些男人都像垃圾一样让我感到恶心,我每见一个男人,都要呕吐一次,把心都快吐出来了。渐渐地,我发现我已经不会爱了,也不喜欢爱了,我已经把自己嫁给了爱情,就决不会再嫁给婚姻,就像哲学家苏格拉底说的一样,哲学就是等死的学问,爱情也一样。
       女人在向老满诉说时,雨点抽打着雨布,发出嘭嘭的响声。有稀稀拉拉的几对恋人从他们面前走过,还有两只喜鹊追逐着从他们头顶掠过,落在出租车旁边的树梢上,喳喳地噪叫着。老满就想,他娘的,还是鸟儿自由啊,想爱就爱,鸟儿之所以会爱,是因为它们爱得简单,人就不行了,人的爱很复杂,还很难满足,就像上台阶,上了一层又一层。老满仰起脸,看见雨点像无数小精灵在伞盖上跳舞,伞柄一旋,伞缘甩出一圈亮闪闪的飞檐。这时雨已经把老满的头发淋湿了,有些痒,他把手指伸到头顶,那里秃了一小片,能触摸到很光滑的头皮,就像当年他的手指在女人光滑细腻的肚皮上划过的感觉一样。现在,老满像所有的中年男人一样,枯萎的头发像一堆乱草蓬松在头上,脸上的赘肉把下巴都湮没了,大肚皮鼓起来快顶着女人的后背了。伞太小,老满尽量往外站,以免碰到女人的身体,但两人挨得还是太近了,老满感到女人的心在咚咚直跳,后来老满才发觉是自己的心在狂跳,老满误把自己的心跳当成女人的心跳了。女人对爱情的执著感动了老满,老满的记忆在女人的叙说中慢慢恢复了,过去亲身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慢慢地想,他还能想起来一些。那些早已退了色的恋情就像一部经典老式电影一样反复在他的脑海里回放,最后定格在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恋爱上。
        二十多年前,老满还在一个基层小机关里工作,虽然他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谈了几个对象,都相继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各种各样的。老满知道,其实她们就是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前途。当然,经济上更是指望不上的。就在那个时候,别人给老满介绍了一个叫秦红的对象,秦红的父母都是老师,她自己也是本科学历,在一所中专里教哲学。秦红这个人,老满现在还能想起来,她身材不错,削肩,细腰,长腿。在她的身上,既能看到南方女子的那种纤巧,又能看到北方女子的那种洒脱,属于相当耐看的那种,而且越看越有味道。但她脸长得啥样老满就想不起来了,一会儿是这个样子,一会儿是那个样子,飘飘忽忽的,老也固定不下来,不过她左耳朵上有一颗黑痣,老满记得很清楚,因为人们都说有着这样一颗黑痣的人显得比别人聪明,平时秦红诙谐机智的话语好像也印证了这一点。那时,老满经常去学校里找秦红,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很快就成了校园里最抢眼的恋人。那时候秦红脸上总是带笑,走路也是脚步轻快,有时还哼着歌。傍晚时,他们喜欢相拥着坐在窗前,窗外不远处是座土山,山上站满了树,一排排,一行行,风吹时,满耳哗哗的响声就涌进了屋里,清晰而温柔。晚霞降临时,山上树林就像是要燃烧起来的样子,树尖合力撑着一大片霞光,努力地阻止霞光的滑落。老满搂着秦红,手臂从她的肋下穿过,这样他的手就停在了她的胸前,指尖能够感觉到她的乳房,他用指尖去摁一摁她那弹性良好的乳房,她就会责怪老满不老实。有次,老满到卫生间里端来一盆热水,硬是帮秦红脱下丝袜,半蹲着给她洗脚,用毛巾擦干净,抱起她的左脚搁到自己腿上,剪起了脚趾甲。那咯嗒、咯嗒的剪刀声清脆、悦耳,让老满感到心里的欲望正被剪刀一点一点地剪出来。剪好之后,老满又把十个脚趾甲仔细地磨了磨,然后问秦红舒服不舒服,秦红微闭着眼,脸红扑扑地不说话,十个白里透红的脚趾甲在老满怀里动来动去。刹那间,老满的心头一颤,朝那十个脚趾甲扑下去,把它们挨个吻了一遍,接着老满的舌头又在她的脚踝处舔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舔她的小腿,舔她的膝盖,最后老满掀起她的裙子,舔到肥白的大腿根处时,看见了一片鲜美的沼泽地。当时,老满红着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头欲火熊熊燃烧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粗暴地向那片鲜美的沼泽地扑去。
       就在老满打算和秦红结婚的时候,局长把老满喊到了办公室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平时很威严的局长笑眯眯地问老满,小伙子,有对象没有?老满还从来没有进过局长的办公室,要知道局长办公室可不是谁想进就进的,平时不管谁见局长都要先和办公室打招呼,安排时间,然后像看病样坐在局长办公室对面的会议室里等。那天,老满实在是太紧张了,屁股坐在椅子角上,嘴里呜呜哇哇地说着,意思是说他就要结婚了,希望局长能够赏光参加他的婚礼,可局长从他嘴里听见的只是呜呜哇哇的声音。于是局长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紧张有话好好说,接着局长用手指夹起烟,老满盯着那支烟看了一眼,马上变得机警起来,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嘭地一声摁起一串蓝色的火苗,火苗小心翼翼地舔着局长的烟,局长吸了一口,满意地说,我老战友的女儿想在咱局找个对象,选来选去,就选到你了,怎么样?见见面?老满又呜呜哇哇说起来了,局长以为老满腼腆,不好意思,年轻人嘛。局长就暗示老满,要是答应了这桩婚事,他可就前途无量啦。老满的脑子顿时哆嗦起来了,眼前出现了一幅情景,一束阳光穿透阴云,照亮了大地,正好照在了老满头上。老满一边脑子说,机不可失,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赶快答应吧;另一边脑子说,使不得啊,咱不能做陈世美呀。结果两边脑子纠缠着厮打起来,打得老瞒不知所措,脑门子上汗都冒出来了。老满老拿不定主意,局长倒是很给老满面子,又点着一支烟,等这支烟差不多抽完了,局长终于失去了耐心,很不高兴地把烟摁灭,还没说话,老满就赶紧投降了,他咬咬牙,狠狠心,屁股一歪,就坐到了陈世美的位上,结果老满的婚姻就以微弱的优势打败了老满的爱情,他和不是秦红的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
       没有爱情的日子老满一样过得有滋有味,老满认为女人就是太看重爱情了,所以她们很容易吃亏,其实爱情就是游戏,就是一种病,就是和神经病差不多的病,大多数人三年两载就自愈了,只有少数人一辈子也好不了。那些把爱情挂在嘴上的男人,大多一事无成,只能依靠爱情像孔雀开屏样吸引女人,成功男人不需要爱情,就已经美女成群了。老满就很有体会,当他做到局长那么大的官时,先后有过二十多个情人,面对众多情人,老满开始收敛钱财,大方地用在情人身上,让她们尝到甜头。作为一个局长,本该很忙,可他一个月的事情半个月就做完了,剩下的时间他都用来与情人周旋,没有一个情人为他争风吃醋,他很得意,有几个男人能像他那样随心所欲地把那么多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那时候,老满不光对情人好,对手下人也不错,他虽为单位最高领导,却从不摆架子,见谁和谁握手,温暖了不少人心。就在老满最得意的时候,他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倒霉的一件事。当时,老满正在一家宾馆里开会,吃过饭,还喝了些小酒,回到宾馆房间,他刚松开皮带,就推门进来两个人,宣布他被“双规”了。来人念完决定,就面无表情地盯着老满看,好像在等待老满的反应。开始老满还算镇静,他哆哆嗦嗦伸手想请人家坐,手却怎么也伸不出来,接着老满脑子里就嗡嗡叫了两声,有些天旋地转,有些腿软,他手一松,裤子就掉到了脚后跟。后来人家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什么“想致富,动干部”啊,受贿啊,他都口吐莲花,态度好的没办法。好在老满受贿不多,没啥问头,就把他打发到监狱里去了。没多久,老满的老婆提出要和老满离婚,老满没办法,不同意不行呀,树倒猢狲散嘛,老婆不但带走孩子还要走了房子,弄得老满出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老满叹了口气,不由地抖了抖手,好像还在为自己的遭遇表示惋惜。这时,雨基本上停止了,天色也略显清明,透过云层露出了些许阳光,老满收起伞,低头看到,路面上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蚂蚁,老满蹲在地上,用手指拨弄着那些蚂蚁,蚂蚁们马上就改变了行走方向。老满继续用手指驱赶那些蚂蚁,那个女人就眼泪汪汪地说老满,你不要把蚂蚁往水里撵,它们这样小,好些蚂蚁都淹死了呀!老满停止了驱赶蚂蚁,然后站起来,他抬起两条胳膊,努力扩展开胸膛,大口呼吸着湿润新鲜的空气。公园里的空气真好呀,他想说,却没有说,不是他不想说,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半开玩笑地说,你等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我呢?女人目光专注地盯着那些蚂蚁,看样子根本就没听到老满的话。女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蚂蚁,看透它们的五脏六腑。老满自嘲地摇摇头,也去看那些蚂蚁,这时那女人突然扭过脸,脸色苍白地盯着老满,眼里装满了内容,又好像什么也没装,冷静得让老满感到陌生,那女人目光锐利地说,绝对不会是你,因为他绝对不会开出租。老满感到刚刚想调侃几句的心情顿时变得沮丧无比了。那女人话一出口也感到有些不妥,就掏出钱包,从里面抠出一张两寸大小的男人照片让老满看,老满觉得有些眼熟,赶紧伸手说,让我仔细看看。那女人已经收起照片说,你看两眼就行了。咋样?比你好看吧。接着,女人又从钱包里抠出一张两寸大小的黑白照片,递给老满说,这张是我年轻时候的。老满接过来一看,照片上的女人瓜子脸,大眼睛,脸庞光光的,手捻辫梢在微笑。老满觉得有些眼熟,又似乎不太眼熟,像是似是而非,又不像是似是而非,他把照片还给那女人,挠挠头,又闭着眼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张照片。等他再睁开眼,那个女人正双手紧紧捂着身体,缩成一团,浑身剧烈地哆嗦着,连牙齿也磕磕碰碰地直响。她脸上的汗和眼泪从她塌陷的两腮汇聚到尖尖的下巴上,不断地往下滴,老满掏出纸巾替她擦脸上的汗,那女人就说,快送我回医院,我好像快不行啦。老满抓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离开椅子,鼻子嗅到了一股清冷的气息,就像是盛夏从地窖里冒出来的冷气,老满打了一个喷嚏,把女人搀进车,迅速赶回医院。路上那女人好了一些,她把一张名片放在仪表盘上说,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我用车就叫你,你的电话在服务牌上,我已经记住了。老满双手紧握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也没顾上看女人的名片。车到医院,那女人自己下来,走了几步,就有些摇晃,她扶着路旁的一棵树站住,微微喘了口气想吐,但没吐出来,干呕了几声,却呕出了眼泪。
     停好车,老满赶紧搀着那女人进楼上电梯,回到病房里,一个医生正在训斥一个女护工,女护工眼泪汪汪地辩解说,我都几天没合眼了,只迷糊了一下,人就不见了,再说她一个重病号,能跑到哪里去?医生说,就因为是重病号,才不能让她乱跑,她要出了事,你就滚蛋回家吧。正说着,女护工见老满搀着那女人回来了,就赶紧跑上来换过老满,把那女人扶到床上躺下,医生掏出听诊器听了听,立刻对那女人实施急救,氧气瓶呼吸机心脏起搏器都用上了,老满见那女人苍白的脸掩在氧气罩后面一动不动。等抢救完,那女人就昏沉沉地睡着了,只剩下床头输液瓶在有规律地滴着。医生把老满当成那女人的家属了,就对老满说,她的病很危险,如果抢救不及时,就不好说了。老满吓了一跳,路上还能说话,怎么一回病房就不行了,说倒下就倒下。接着老满就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那女人叫啥,于是赶紧下搂,打开车门,拿起那女人放在仪表盘上的名片,原来她叫秦红。这个名字好熟悉,也许是同名同姓吧,老满这样想,只想了一会,老满就纳闷了,他拍拍脑袋,他的脑子现在真是不好使了。
       从那以后,秦红这个名字就一直在老满的脑子里徘徊不去。白天,老满开着车,街边楼房店铺就流水似地向后退,晚上两束车灯笔直地射向前方,光柱里尘土飞扬,还有一些小虫子,受着灯光的吸引,直接撞到了车玻璃上,立刻尸浆四溅,一只只地撞死,就如盛情绽放的一朵朵黄色小花。那段时间,老满没心情吃饭,经常是鞋子一脱就钻进被窝,把头蒙得死死的想来想去,他过去谈的那个秦红会不会就是现在躺在医院路里的那个秦红呢?老满突然想起来,二十多年前,秦红送给他一张照片,老满睡不着了,半夜爬起来,他过去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已经坚持好多年了,他在他租住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寻找,在一个尘土飞扬的皮箱里找到了他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日记本,里面正好夹着秦红手捻辫梢在微笑的那张照片,就和他在公园里看见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就是她,这是老满突然醒悟后的一声惊悸的喊叫。他带着秦红的照片冲进病房的时候,秦红的病床已经空了,上面铺着白布单,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老满问旁边床上的病人,那人装迷糊,支支吾吾不愿意说话,或者答非所问。老满就去找那个他见过的女护工,女护工偷偷告诉老满,在病房里不要打听死人的情况,那样会刺激活着的病人。接着,女护工告诉老满,你要找那个叫秦红的病人,就去太平间吧。听说她年迈的父母也病了,正双双躺在另一家医院里,他们就她一个孩子,可她却先走了。
      大概没人相信,老满是第一次去太平间,因为算命先生告诫他,一定要远离灵堂、火葬场之类的不祥之地,否则他的仕途之路就不会一帆风顺。现在老满已经没有这些顾虑了,在去太平间的路上,老满还是感到心里隐隐作疼,他像喝醉了酒似地甩着两腿走路,两只手像在空中抓着什么东西。太平间在一个隐蔽的小院落里,要不是有人指点,老满还以为那是个废弃的旧车间呢。老满跟值班老头打个招呼,老头穿着城里很少见的对襟白褂背心,脖梗油黑,手指蘸着吐沫翻着死亡登记本,翻了一会,老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一张嘴说话,声音宏亮,就像在大山里喊话,连老头脸上两个鼓鼓囊囊的眼袋都跟着晃动起来,老头说,你是她什么人?老满赶紧往外掏烟,边掏边说,爱人,爱人。又比划着说,她是我媳妇,就是我老婆!老头吸着老满的烟,有些疑惑地说,她死的那天,咋没见你来?老满说,我出差了,刚赶回来。老头说,那你登记一下。于是老满就在一个本子上登记,签了名。等办完手续,老头哗哗啦啦抓起一串钥匙,领着老满朝太平间走去。
         通向太平间的走廊很安静,能嗅到很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墙上的灯在潮湿的走廊里亮着昏黄的光,恍恍惚惚,犹如梦里一般。那天,老满走得很慢,有些犹豫,还有些后悔,他突然对这个类似于地狱般的地方产生了恐惧。但很快走廊尽头就响起了咣咣当当的声音,老头正费力地打开太平间的铁门,然后摁亮电灯,里面是一间很大的房子,老头扭脸朝老满喊,你媳妇的冰柜号是017,你自己去看吧。这时老满仿佛看见,二十多年前的秦红正手捻辫梢微笑着盯着他看,她身边是一片青幽幽的灯光在和她做伴。老头似乎看透了老满的心思,就说,怕啥,自己媳妇有啥怕的?老满看墙上还有一排按钮,就一个一个摁下去,结果屋里所有灯光都亮起来了,连冰冷的墙壁都变得通体透明,如同舞台上辉煌的灯光效果。老满不再害怕了,正如老头说的那样,他怎么能害怕自己的媳妇呢?冰柜的门打开了,随着一股冰凉的雾气,老满把放着秦红尸体的柜子拉出来,只见白布单裹着一个人形。老满想,也许好多年后,他也要被冻在这样的冰柜里,这样一想,老满就哆嗦了一下,感到很冷。接着老满揭开白布单,他的心就剧烈地扭在了一起,像有两只手正在绞着他的心脏,虽然他又看见了她左耳朵上的那颗黑痣,但他还是不肯把躺在冰柜里的这个秦红和他心里的那个秦红联系到一起,好像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在老满要盖上白布单时,他看见躺在冰柜里的秦红手里捏着一张发亮的硬纸片,老满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硬纸片抠出来,原来是张照片,就是秦红在公园里不让老满看的那张照片,这次老满看清楚了,照片上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老满,照片背面还有老满写给秦红的爱情杰作,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了,但老满还能认出来:我的爱就是我不变的承诺,让爱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盛开的鲜花吧。
发表于 2006-10-4 21:35:34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作者,你一次发这么多,我眼都看累了,呵呵~~~这篇明天再看啊。 [s:2]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6-10-5 17:30: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完整的叙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的灵魂被爱情拷问的故事,比较生动,但缺乏真实感,那男人和女人都已经一点都不认识对方了?至少女的应该认出来啊。呵呵~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6-10-12 18:4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极具讽刺意味的结局~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6-10-15 12:3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凄美的爱情故事

欣赏  问好 楼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手机版|小黑屋|Archiver|东方旅游文化网 ( 苏ICP备10083277号|苏公网安备 32080302000142号 )
东方文旅百家集,天下风光一网中! 电话:13196963696

GMT+8, 2024-5-6 00:30 , Processed in 0.051518 second(s), 3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