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记事

天明

      知青返城的时候，我随母亲留在苏北滨海的一个农场没有回南方。其时父亲仍在驻沪的部队服役。过了几年母亲因为工作的原因迁回了南方小城。我的童年时光就在那个让我时时忆起的农场留下了。
      农场靠着大海，沿着那条唯一的滨海大道一直走，离海边大概十多里地。这里八十年代初期就进行机械化耕种了，还建有一些工厂。每到农忙的时候，与我们相邻的一些乡镇会有一些农民来农场做活。在他们的眼神里对农场是渴望的和新奇的。因为在这里有广播，有铺着石子的马路，赶上周末还有一场露天的电影可以看。那年代大家还都关注着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的问题，农场的居民多为南方来的知青，本地的居民也跟着他们都定为城市户口。这在当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农场无形中给自己定了个位，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生活环境。环境往往就是由在环境中生存的人决定的。
     农场居民都住在集体的房子里，那种呈长条状的红色砖房。每四户住一排，排与排之间也是有规律的。在整个住区的中间还有个大的花坛，里面种着黄芽，鸡冠花一类的植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一些知青捧着英语书在小声地念着，起早的当地人会用不好意思的眼光去看这些外面来的有学问的人，这些知青也好象做了什么错事似的不敢大声的念，那毕竟是外国人说的话。
     我家住在最后一排，这排就住着两户。邻居是农场子弟学校陈校长家，我母亲就是那个学校的老师。陈校长是个严肃的老头儿，人很板正，总是一身干净利索的灰布中山装，脚上一双他老伴捺的千层底步鞋。因他的严肃我不太喜欢他，到是他老伴陈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叫她陈兰奶奶。听母亲说陈兰奶奶也是有学问的人，念过私塾，肚子里古今有趣的故事很多，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在母亲忙于工作的时间里，我成了陈兰奶奶小跟班。陈校长在外工作很忙，家里的事情自然全部落在她的肩上，她又是个勤快的人，好象永远不知道累。自留地里的菜是农场住户长势最好的。家里还养了很多鸭子，陈兰奶奶告诉我那叫北京鸭。那时候年纪小,就知道北京是有天安门的地方，北京鸭一定也很特别吧。陈兰奶奶喂鸭的时候我常陪在她身边用小手帮她按住鸭子，因为是要强制着喂食的。奶奶把和好的米糠搓成手指粗细的棒子，然后塞进鸭嘴里。被喂过的鸭子很是有趣，塞完它们就被仍到圈外，鸭脖里突突地鼓着一块，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爱闹的我这时会跑到它们当中去撵他们，然后看它们四下逃去，滑稽的样子。
     赶上好的天气，陈兰奶奶会到农场外的池塘里放鸭。碰到这样的好时候我会抱着她的腿央求她带上我一起去，并会讨好她摇头晃脑地背诵一首唐诗。这招很是好用，奶奶会笑咪咪地摸我的头说“这孩子......”然后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池塘是最有趣的地方。特别是夏日的河塘，水呈淡蓝色的清澈，池塘里长着很多指甲盖大小斗篷状的浮萍，一些毛茸茸的叫不出名的水草从水底冒出半个身子来，自在悠闲地在水波里轻轻飘动。还有芦苇和蒲草，直立着身子站在水里，象在等待，又象在眺望，微风掠过河塘他们也会伴着沙沙地起舞。白色的芦花和蒲绒在这风里是奈不住寂寞的，一朵一朵的白色小花远远近近地四下散去，开满了水面。浅水游玩的鱼儿以为这些花儿是什么吃食，急急地浮上水面一小口一小口嘬食，待发现不能吃的时候再“咻”的各自散去水里。
     白鸭们见到池塘自是欣喜不已，仿佛知道这是它们的乐园，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嘎嘎”地奔过去。那些水草和生在其中的虫子都是它们的美食。它们下水先美美地吃一顿，待吃的累了，鸭嗉子都鼓起的时候才开始它们的玩耍。有的在水面相互追逐，有的独自悠然地在水面慢慢地游动，还有不安分的，一会儿潜进水里，一会儿浮出水面，只有它们自己知道乐趣在哪里。
     这时候陈兰奶奶的手里一定是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系有一块废弃了的布头。坐在池塘头的石坝上看着她的宝贝们，我这个小跟班就躺在被太阳晒的暖暖的石坝上，枕在奶奶的腿上，缠奶奶给我讲故事。陈兰奶奶有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什么七仙女呀，什么地主老财的故事呀，很多，很多。有一个故事根植在我的心里，并一直影响到我的饮食习惯。那天我见芦苇边的水草中有一条黑鱼浮了上来就大叫着指给陈兰奶奶看，奶奶就讲了黑鱼的故事。大概的内容就是这黑鱼是犯了错的神仙，被玉皇大帝给贬到地狱去了。最终黑鱼只能偷偷地抓那些小鱼吃，而且总是见不得人，于是这黑鱼还有个称呼叫鬼鱼。打那以后任凭父母怎么劝说我是再也不吃黑鱼了，倒不是怨恨了陈兰奶奶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想起来我还是幸福地沉浸在那段时光里。
     数年后，母亲参加知青聚会回过一次农场，回来后我急急地问那里的情况。母亲说现在的农场变化大了，和城市没什么两样。末了，母亲说陈兰奶奶已经去世了。我心一紧，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什么，是 一段岁月还是一段让我总在梦中想念的风景，我拿不准。但肯定是丢了一些东西的。
     不知道我的乐园是不是还那样?我的池塘是不是还有碧绿的浮萍和直立的芦苇，鸭子也许还有但不一定是白色的了，那位慈祥的奶奶和她的故事一起永远地离开农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曾经躺在暖暖石坝上的少年过了多年竟没能回去看一看它们。

兰心

再现了一段逝去的岁月。。
娓娓述来，细腻，质朴，看似平静的语境下蕴藏着对农场时光深深的怀念——那宁静的池塘，快乐的鸭子，和蔼可亲的陈兰奶奶……回头凝望，何处再寻？留下的怅惘不只萦绕在字里行间，读者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错的一篇文章，欣赏了！

暖玉生烟

童年，无论在哪里都是美丽的！
流畅的文字，美好的回忆！问好楼主！

楼兰

很熟悉的情景,很温馨的文字.好留恋的人与事.

一叶清风

欣赏童年的记忆　　问楼主

楼兰

美好的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