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觅古上山重

云樵

　　长泰县陈巷镇山重村，距离我居住的县城的有数十里之遥，处于崇山峻岭包围之中，山路崎岖不平，交通很不方便，村名“山重”，真的是山重峦叠，名副其实。四十年多前，我还是高中生，曾在金秋时节与本校几十名师生背着铺盖，长途步行到那里采松果，日出而行，日暮方至，脚上都走起了水泡。记得那时村庄周围的山上长满粗壮高大的松树，虬枝劲干，郁郁葱葱，树龄据说有的上百年。我们带着绑着铁钩的竹竿，男生爬上高高的松树上钩松果，女生在乱草丛中寻拾落下的松果，直到太阳落山时再把装满松果的麻袋抬回山重村借住的农舍。虽然累得够呛，但在高山松林之中，听那如笙如簧的鸟鸣，看那争奇斗艳的山花，却也觉得其乐无穷。听当地村民说，那里有一条古石径，可以直达厦门灌口，一天可以往返。对于那时从未到过厦门的我们，都跃跃欲试，但带队老师生怕我们出事，三令五申，不得前往冒险。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却瞒着老师，由当地的放牛娃带路，去走了一趟这条山路。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他们垂头丧气地说：“那是什么路哟，只能是野猪山羊走的……”。数十年过去了，依稀记得那些铺满鹅卵石的村中小路，那掠过暮空的归鸟，那油灯闪烁的农家矮石屋，那报晓的禽笙、迎客的犬吠、啼鸣不休的秋蛩，还有那金波翻涌的稻海……

　　前几年，山重村的老人协会几个已是垂暮之年的老人，认为山重与厦门灌口近在咫尺，却交通不便，好比动脉栓塞，村民生产的农产品要销到厦门，厦门的商品货物要到山重，只能象古早祖先那样肩挑背负，历尽艰辛，要让山重村民脱贫致富，路未修好，只能是镜花水月。因此，必须打开山门，对接厦门特区，方能驱除穷神，迎来财星。他们不辞劳苦，披荆斩棘，探测拓路的路线，山重村的老人协会，发动全村人捐资。而那些鬓发如霜的老翁老媪，捐资最为踊跃，山重村外出工作、经商的子弟，也纷纷慷慨解囊。于是，山重村民在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年人的带领下，开始了开山筑路的艰辛壮举。万幸的是，山重的村民得到了长泰和集美区政府和社会各阶层的支持，几经寒暑，历尽艰辛，终于拓通了山重与厦门灌口长达十几里的盘山公路。


　　农历正月初八，我正为阳台上的盆栽榕树浇水，电话铃声响了。那是马洋溪生态旅游区的小蔡打来的，他说：“我们旅游区管委会的领导老蔡想请你到山重村走走，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将用车去接。”交谈之间，我方知正月初八正是山重村“赛大猪”敬天公的盛大节日，热闹非凡，民俗文化旅游节由正月初二延续到正月初八，我当即答应随同他们到山重村。

　　午饭后，我与旅游区管委会党委书记兼主任老蔡一行几人乘坐小车，向山重方向驶去。记得去年同一时候，寒风刺骨，冷气侵人。而现在却是春晖熙和，暖意融融。山路之下的马洋溪，由于久旱未雨，看不到激流喧腾、雪浪击石的壮观景象，只看到涓涓细流，和裸露的奇形怪状的溪石，却是玲珑可爱，成了引人注目的佳景奇观。水虽然不多，却清沏碧绿，水草在溪流中清晰可见，樟树翠竹的倒影幽雅醉人，溪畔芳草萋萋，黄牛、水牛在嚼着青草，悠然自得地甩着尾巴。几只娇憨可爱的小山羊在溪畔嬉戏追逐，咩咩叫唤。山风吹拂下，白帜高张的芒花频频颔首，翠绿悦目的幽篁摇曳生姿，好一派赏心悦目的田园风光。但大煞风景的是那些惨遭严霜欺凌的香蕉，病恹恹地立着，株蔫叶败，活象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我深为蕉农的惨重损失而扼腕太息。

　　车驶近与山重村相邻的后坊村，我不禁为那迷人的山色而失声赞叹。方才的惆怅已一扫而光。骋目四顾，只见山坡上，山坳里，田野里，千株万树，缀满琼英雪蕊，宛如粉妆玉琢。老蔡告诉我，那就是李子树，同车的两个女孩子，被这迷人的佳景牢牢吸引，连忙下车，钻入群芳丛中，拿起数码相机互相拍照。真是花白胜雪，人比花娇。我站在李子树旁，听着鸟雀的啼鸣，看着彩蝶在繁花密蕊上翩翩起舞。觉得心怡神爽，陶然欲醉。忽然，我看到那李花盛开的山坡上，居然有一片灼灼桃花，艳如仙子，灿若锦霞，与李花争奇斗艳。记得著名作家柴福善先生的《平谷桃花》一文中，写到平谷桃花是四月间开的，现在时方二月，我们这里的桃花却已是春心萌动，竞相怒放。旱情如此严重，想不到桃李顽强如斯，无惧旱魃，傲展英姿。尽管周边的山景令人恋恋不舍，但老蔡告诉我们，前面的佳景更胜一筹。果然，车继续向前行驶，扑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天孙织绵般的美丽景色，欺霜胜雪的李花，把山野点缀得如同银妆素裹的北国，我不禁想起了“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这一脍炙人口的佳句。那山野之中整片整片的李花，酷似盘旋飞舞的玉龙。只不过并无“周天寒彻”，却是春色无边！

　　车驶入后坊村，老蔡带我们看了一株据说是中国最大的樟树，树龄已有千年，主干埋在厚厚的黄土下，分开双杈，每个树杈的直径足有1.5米以上，树冠宛若撑天巨伞，遮覆亩余之山地。此树虽然历尽沧桑，依然青春焕发，生机勃勃。树下修竹挺秀，蓬勃向上，这株当之无愧的樟树王，常使游客赞叹不已。

　　离开后坊村，很快进入山重村地界，车驶过一座石桥，映入眼帘的是无际无涯的花海，桃李芳菲，红白相间，原先那漫山遍野的松树，已被砍净伐尽，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果树，，成了名副其实的花果山。在繁英密蕊的映衬中，还有一片片翠绿的果树，亭亭玉立，枝叶葱笼，分外爽心悦目。我甚觉诧异，怎会有这么一片李树与众不同，尚未开花？老蔡告诉我，那是梅子树，前一阵子已经展苞吐蕊，花期已过。以前在孩提时期，未曾听过有梅子树，可能是从外地引进的优良品种罢。我看到有几辆厦门的旅游车，也从山重村的方向缓缓驶来，显然那些厦门游客也是为欣赏这一片花海而来，车停在桥头那边，那些游客一路欢声笑语，步过桥来，男女老少，游兴盎然，喜溢眉梢，眼前这一片无际无涯的花海，连我这曾当过山野樵夫的人都痴迷沉醉，怎能不使来自繁华闹市的游客叹为仙境，为之倾倒？

　　我们乘坐的小轿车尚未进入山重村口，从村里传来的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已使我们感受到浓烈的喜庆气氛。这个千百年来因偏僻边远而外人罕至的古村落，而今却是游客潮涌而至。每逢双休日或节假日，总有厦门游客携儿带女，举家前来，游览古民居，品尝农家饭。在报刊上屡有报导。旧地重游，万千感慨油然而生。车停在村部，我们缓步向薛氏祠堂走去。只见这个修葺一新的古祠堂，里里外外，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祠堂对面的戏台上，陈放着外地芗剧团装道具服装的戏箱，几个男人正忙着装布幕，当晚将在这戏台上唱大戏。祠堂外的埕院上，孩子们兴高采烈，燃放着鞭炮，还有一种飞天鼠，点燃之后，就象一枚枚小火箭冲空而起，煞是好看。如果是在夜间，五彩缤纷，更是美观。几个童心未泯的外地游客，也兴致勃勃地一枚枚燃放鞭炮，不时扬起欢笑声。祠堂内，供奉着薛姓祖先的神象，供桌前摆满供品，香烟袅袅，燃香叩拜的妇女神色虔诚恭敬，口里喃喃细语，大概是祈求神明祖先保佑，赐福降祥。天井里，几个扎成的大木架上，陈放着几头已开膛破肚、掏尽内脏、刮净猪毛的大猪，其中一只最大的肥猪背上，还跨骑一头宰杀好的羊，据说这种猪称为福猪，是黎民百姓敬拜天公祖的。看到薛氏子孙济济一堂，英才辈出，薛氏祖先在天有灵，定会开颜欢笑的。山重村是闽南和台湾薛氏的开基地。薛氏先祖薛武惠是开漳圣王陈元光的部将，随陈元光入闽至漳。定居长泰山重，世代繁衍，子孙绵绵。山重村还有一座古宅，名为“菜园内厅”，去台的薛氏先祖薛玉进就诞生于此。薛玉进到台湾后，先是捕鱼为生，后家资渐富，由于薛玉进在山重有一片田地称为茄定，即把台湾定居地称为茄定。300多年来，薛玉进在台湾的子孙兴旺，繁衍至高雄、台南、台北、屏东、永安，成为当地望族。现在台湾岛上，许多薛氏家族的门上，还雕刻有“长泰山重”的字样，显示薛氏子孙饮水思源、怀思故乡的拳拳赤子之心。  

　　从祠堂出来，我们徜徉在鹅卵石铺就的村间小路上，观赏着宛若迷宫的古民居建筑，缀满苍苔的古寨墙，还有那阅尽人世悲欢的古樟树。山重村的古民居，屋墙大多用鹅卵石砌就，光滑晶莹，历经千百年兵燹、战火、天灾，依然坚固异常。我们来到一明代筑就的盂宁堡，这个历劫尚存的古堡，曾是山重村民与倭寇浴血激战的阵地，上演过惊天地、泣鬼神的抗倭壮剧。明嘉靖年间，东南海疆，倭患频仍，倭寇勾结汉奸，屡次剽掠我陆地州县。明嘉靖三十七年十月十六日，倭寇数千人由厦门同安入侵山重村，山重村民奋起抗敌，与倭寇展开惨烈异常的血战。当地村民吴汝韬、子吴廷爵、侄吴廷乔、吴廷兰奋起挥刀歼敌，尽皆壮烈捐躯。山重村民抗倭之战拉开了长泰人民的抗倭序幕，长泰原善化里高安地的村民同仇敌忾，自发组织高安军，与胆敢来犯的倭寇拚死血战，连挫敌焰，大振军威，多次杀得倭寇尸横遍野，溃不成军，旌旗指处，顽敌胆寒。站在这古老的寨堡前，我仿佛听到了当年抗倭壮士悲壮的呐喊，听到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不禁心潮翻滚，热血沸腾。

　　暮色苍茫，成群的春燕在低空盘旋，归鸟噪晚，家家农舍饭茶飘香。我们在山重用了农家饭，番薯、芋头、咸菜、卤肉、鲜嫩可口的蔬菜，饭香菜美，胜过那满桌珍馐。大家吃得有滋有味。难怪厦门游客喜欢到这古村落品尝农家饭。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我们只得登车启程。同行的有厦门来客，车子改走山重村民柘通的山重至灌口的盘山车道，车道蜿蜒在高峰险岭中，这是一条由山重村民流淌血汗修成的通向厦门特区的致富之道。路还坎坷不平，崎岖曲折，但我坚信，终有一日会成为车流如潮的康庄大道。这一天，不会太久。


　　

艳琴

没有扣住主题的＂寻芳觅古＂，有些有关游踪和游因的介绍可以免去．